浅论余光中《春天,遂想起》乡愁的三度空间
2018-11-13蒲泓曲西北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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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1928年重阳节在满山点燃枫叶的南京栖霞山出生。父亲余超英是福建永春人,母亲孙秀君是江苏武进人。由于父亲较为严厉,加之政务缠身,余的少年时代总和母亲为伴,母亲也时常带他从闽至苏回老家。也就是在这些时光中,他与江南结下了不解之缘,它是余童年并不是那么孤单寂寞,反而在这个美丽的江南的温柔抚摸与熏染下,小小心灵也萌发了诗心。他的成就兼顾诗歌、散文、评论、翻译,自称为自己写作的“四度空间”,以一首耳熟能详的《乡愁》闻名于大陆,蜚声文坛,因此被称为“乡愁诗人”。余光中的诗歌中,许多都寄予了对故乡对江南对母亲的深切的愁思。他曾这么定义过现代诗:“现代诗的三度空间,或许便是纵的历史感,横的地域感,加上纵横交错而成十字路口的现实感吧。”这首《春天,遂想起》作于1962年4月29日,用江南这一中心意象,从历史、地域、现实三个层面表现了乡愁,探索着家园意义。
一、纵的历史感的乡愁内涵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之酬日,将军岂有不怆然有感?”。这是邱迟(463-508)《与陈伯之书》中的开头,用江南打动了对方,从而化干戈为玉帛。这固然是因为邱迟的传奇文笔,又何尝不是因为人人都在思念故乡思念江南呢。“将军岂不怆然有感?”一问千古。江南,在中国人们心中地位是很独特的。其在诗人笔下,江南就是那魂牵梦萦的故乡代表。
对余光中来说,江南不仅仅是那个繁荣富饶的地方,也是他小小诗心的最初萌发。在江南的舅家,不但人多热闹,而且老老少少都有一份文化素质,生活充满了情趣。对生活的观察和大胆想像应该就是这美丽的地方培育出来的。
这首诗用江南作为中心意象,采用了许多富于古典意义的意象,把深沉的乡国情熔铸于这些大小意象中。首先写了对江南故人之思。“那么多的表妹,走过柳堤,我只能娶其中一朵”,这一句用这一意象或实指对表妹之思或泛指写对所有熟识人的思念。其实,众所周知,很巧合的是余光中正娶了她的表妹范我存。又有“何处有我的母亲,复活节、不复活的是我的母亲,一个江南小女孩变成我的母亲”,他的母亲于1958年7月病重去世。其次,这首诗大量描写了儿时在江南的所见的旧时风景,写了故园情景之思。“春天,遂想起江南,唐诗里的江南,九岁时,采桑叶于其中,捉蜻蜓于其中”这是全诗开篇。这几句用孩提般的眼光描写了儿时玩耍场景,充满了童真与乐趣。“多莲的湖,多菱的湖……多风筝的江南,多燕子的江南”他用极其具有江南意蕴的意象突出了江南的独特与秀美。最后一层,也是余光中乡愁的核心部分。江南的美不仅是因为地理环境,还因为它所见证的历史文化。当余光中在春天想起,想起唐诗里的江南、吴王越王的小战场、小杜的江南、苏小小的江南、乾隆皇帝的江南……从春秋晚期的吴王越王到南齐苏小小再到中唐杜牧到盛清的乾隆,上下几千年。用一些让人浪漫联想的典故,说出了心中的江南。在诗中反复使用不同的修饰语来形容江南,将古人和今人统一在一个江南的历史维度中,点出了一个拥有传奇浪漫历史的江南。用它们这些作为符号,来指证岁月长河中的江南的历史与文化。在这一层面上,乡愁就是具有纵的深度的丰富内涵。
二、横的地域感的乡愁内涵
横的地域感的乡愁的体现,在于他对诗歌结构的把握。此诗注重空间的跳跃性,各段落意义相关又无明显的递进关系。最浓墨重彩的是诗中带括号的诗句。这是体现其横的地域感的最突出地方。在这首诗歌中有五处。其中有三处是非常重要的:可以从基隆港回去的、喷射云三小时的江南、站在基隆港,想——想回也回不去的。这三句话也是传统评论家赞不绝口的三句,虽说在这样的诗体中不适合运用括号补充的形式,但是余光中在此着笔提升了乡愁力度,并给这首乡愁诗增添了一个家国情思,横的地域感乡愁浑然生发。由于政治原因,台湾和大陆两地被隔断了那一衣带水的关系。括号的补充使得整个乡愁的表达更具深度,去掉这些则无这些表达效果。这三句话同时也带有余光中传统写法,第一句和第三句的回环照应,分列在诗歌首与尾,造成一种反差、矛盾、悲剧的美。用这样的独特的诗体结构,写出了广度的无处不在的乡愁,也暗含了不能归去的无限伤悲。
三、纵横交错的现实感
传统意义上的乡愁指的是一种家园意识,是一种对故乡的深沉眷恋与渴望回归。余光中这首诗歌作于1962年,是诗人第一次留美时期(1958-1959)。从一个较为落后的在当时并不知名的台湾公费去了美国进修。作为弱国子民,在这期间诗人受到了歧视,有一种无可奈何之感。在1959年3月10日诗人作的《我之固体化》中,诗人呐喊到“在此地∕在国际的鸡尾酒里∕我仍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诗人在快速发展的美洲艰难生活,用冰喻做诗人自己,拒绝温度和热闹。在寂寞苦闷的压迫下,在紧张的艺术求索中,开始了他了现代诗歌创造。这一时期被称作他的新古典主义时期(1961-1964),这首诗歌即作于此时。他反对全盘西化又反对因循守旧,用他自己在与洛夫的论战中,自称是“回头的浪子”,回头是回归传统,浪子是出走,承西方之先。浪子回头,并不是要躲回家来,而是要把出门闯荡的阅历,带回家来截长补短。
60年代初期,现代主义浪潮在台湾风起云涌,各个艺术领域都在进行大革新。此时的他辩证吸收现代主义,融合中国古典文学进行诗歌创作。这首诗歌中采用了传统诗歌意象,也采用了复活节等现代诗歌意象。江南被他视作故乡,成为了心中的安宁之处。但当一些政治因素导致无法回归家园,无法到达故土时就产生了无可奈何的现实感。在另一个更深层的角度上看,文人心中那永存的无归属感也导致了纵横之间的现实感。
《春天,遂想起》这首诗,充满着从文化意义上体现的纵的历史感,在结构和内容上体现的横的地域感,以及在纵横交错中不能回归的现实感。这是一个诗人对历史文化与现实的敏锐捕捉,也是一群在历史变换时的迁徙的种群的无法排遣的乡愁与现实感悲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