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撩人

张 爽

黄昏辞

整个白天变得冗长，我必须得经过

午睡，才能顺利抵达黄昏

打马上街，宽阔的马路居然没有一匹马

多么孤单。红绿灯闪烁的路口

我挽紧缰绳，马咻咻喘息

它打了个响鼻，驮在马背上的诗句

变得分外孤寂

整个下午我都孤立无援

躲在一本又一本书的背面。直到电话响起

熟悉的来电秀侵略了整个屏幕

你烈焰红唇，鲜衣怒马

正式宣誓起义

我有盗马贼的彪悍和耐心

静等黄昏。等雪化成冰

我赤手空拳，每一步

都走得小心翼翼

我闻到了青草的气息。在马厩

漂亮的白马通过咀嚼，生成复活的密码

而此刻黄昏被随意折叠着

我匆匆写就的诗行被随意折叠着

没有舒展。大战之前的纸飞机缓缓滑行

秘而不宣，无声无息

天气晚来寒，黄昏藏下了多少秘密

红灯笼一盏一盏，千军万马，次第点亮

从秋天到冬天有多少落叶等待一声诠释

你的辩解凌乱，苍白无力。马蹄声声

我必须打马上街，穿越黄昏

听晚风飒飒，心事苍茫，究竟

需要多少战争才能串起整部宋词

我必须告诉你我的决心。胜利后

我马放南山，而那时青草疯长

正逐渐淹没我白马的马蹄

我必须告诉你我念念不忘的圣经

在《旧约·约伯记》，整个黄昏

“唯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于你。”

我必须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坚持

在黄昏开始起义，为什么要用旧一千年的

时光，才能，于马背之上袅袅升起三百首

不朽唐诗

那条山谷

后来，我又无数次走进那条山谷

有时是春天，天空扯着淡淡的雨丝

有时是冬天，一场大雪过后

白色的积雪掩盖了所有鸟兽的足迹

山谷里的颜色变得斑斓，那一定是秋天

几只大鸟隐没在河边的芦苇荡，叫声凄厉

山谷幽寂。小小的一阵风都有聊斋的意味

转过一个山弯，暮色四起，里面有猛兽栖息

只顾着自己走路，样子像个胆怯的英雄

谁知道山谷还有多幽深？谁不知道害怕呢？

我想牵你的手走到山谷里去。空山鸟飞绝

没有人烟。我想一一指点，告诉你

那些彩色植物的名字。我想告诉你

我多么喜欢这暮霭沉沉的山谷和黄昏的诗意

秋风掀开你薄薄的衣衫，你内心狂乱而恣意

我忽然间泪流满面。山谷空寂，满心欢喜

一个女人骑电动车冲了出来，像个战士

她紧抿嘴唇。两只蝴蝶紧紧围绕她的发髻

她如此淡定。我想喊住她和我聊聊天

我想告诉她整座城池的慌张和我的惊喜

我想告诉她，她单薄的嘴唇一定停留过

幸福的鸟鸣。她面孔黝黑额头上写满巫术

她一声不吭。这沉默的羔羊。我有缤纷的

眼泪。山谷有不可示人的欲望和纷繁的秘密

夜色撩人

夜晚多么妖娆。你点起一万盏红灯笼

为我壮行。我抱坛喝酒一饮而尽

气壮豪侠。必须得醉一场了。长街上

有人放起鞭炮。有人捧上我最爱吃的

冰糖葫芦。有人悄悄喊我的名字

走吧。走吧。对冷风洒几滴滚烫的

泪。然后忘记所有人的名字

扶着自己走路，一路歪歪斜斜

残雪的光多么猥琐，我应该大喝一声

吓退躲在黑暗中的窈窕女鬼

此刻夜色撩人

满天亮起星斗

唤醒沉睡的狮子。抖一抖

锃亮的鬃毛。是时候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你揭竿而起，我必须穿上火红的

战袍。一路等候

千里奔驰而来的白马

危险多么诱人。犹如今晚夜色

抖落一身光闪闪的露水。白马彪悍

狮子威武，不离左右

你把几百句的叮咛缝入征衣

苦口婆心。我有九万里的江山

等待收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