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痛片（组诗）

刘 苏

今 天

就是在今天，我从椅子里起身

来到户外。一茬茬鸟鸣，把我的耳朵变成

收割机。四周无人。空空的田野

低语着，我早已得到了一切……

风从远处驱赶涟漪

无数宁静的下午中的一个

我来到城西无名的河滩

弯腰捡石头打出漂亮的水花

然后直起身沉默地站立

风贴紧河面从远处吹来

风仿佛在驱赶着涟漪

那些涟漪好像柔顺的绵羊

成群结队在水面奔跑

我凝视河水的图案

几乎发现河流的秘密

如此平静而又变幻莫测

你摘下帽子向落日致意

你是一个小人物

谈不上成功

甚至连失败也不够格

这丝毫不影响

每个黄昏

你惊叹落日

和曙光一样美好

终于有一天

你忍不住

摘下了头顶的帽子

远远地向它致意

去痛片

吞下这白色的圆环

感受它在体内溶解

带给我一种

奇妙的时刻：仿佛

一艘圣洁的帆船

从我的太阳穴起航

将痛苦驶向远方

我迷恋它

苦涩而安详的味道

更甚于迷恋爱情

无 题

汽车的影子碾过草坪，

像在剿割那些青草，

所幸它们安然无恙。

有时我总担心，

世界不被注意的

那一部分……

推荐语：

刘苏是一个从大处往小处写的写作者。我当然不是言及主题和视野，而是眼见这几年，她的写作越来越从绵密走向简单，甚至极简，追求那种手起刀落、一击中的的艺术效果。譬如，作为拿时间现实的“今天”作题目，无疑是一种宏大叙事，她却只写了“从椅子里起身，来到户外”这么一个动作，然后是鸟鸣，低语着的空空田野。她说“我早已得到了一切”。这一切却又需要读者通过自己的想象去填满。这种大与小的强烈反差所构成的张力本身也许就是诗。《风从远处驱赶涟漪》在经过一系列的铺陈，落脚在了“我凝视河水的图案/几乎发现河流的秘密/如此平静而又变幻莫测”上。“几乎”一词的贴合，使明晰的诗意重新变得暧昧。《去痛片》运用“帆船”这个意象，使疼痛得以具象化，但人生的荒诞在于，去痛片可以治愈疼痛，却无力治愈爱情。这样看来，痛着不失为一种理想选择。《无题》一诗关于汽车影子的呈现，无疑在试图提醒人们对日常凡俗事物的注意——这也是作为一个诗人的责任。刘苏的诗歌处在一个变化的动态里，但其抒情性从来没有消减。她的极简写作也是对那种廉价口语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