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白银的太阳和月亮(组诗)
2018-11-13桑子
桑 子
黄昏割草
坏棉花在天空吐絮
黄昏飘过割草人的头顶
辽阔天空被割小了
太小了啊,世界只剩下一蓬乱草
太黑了啊,镰刀割到了手指
太锋利了啊
枯草又死了一次
今晨粉蓝色的蔷薇开满你未婚妻的发梢
四月不死,丁香唤它“小蜜蜂”
那个旧派温和的年轻人在湖边
草场正在泛滥,腐殖层下有来年的芽鞘
你们将去向何处
今晨粉蓝色的蔷薇开满你未婚妻的发梢
风吹得衣服簌簌响
湖水正亲吻双唇,洗净身子
花冠一样的细布衫丢在一边
苍山已经铺好床
我们梦一样降落
凋敝在最寥廓处
那些日子我们晒晒太阳看看天
花开得野,只要伸手就可采撷
植物长长的根须在我们身下
太阳像孩提时的我们,张开双臂
我们是母亲也是父亲
黑夜马车上的铃铛
落日散发着浆果的气息
孤独的牧马人风尘仆仆
黑黢黢的墓碑注视着荆棘和蓟草
万物归于沉寂
最后,我们只看到一枚铜铃
黑夜马车上的铃铛,响着轻柔的声音
被驯服的部分归入幽暗
不驯服的部分成为星子
野鸽子把光埋在了翅膀底下
暮色在洗好的衣服上沙沙响
大地是花瓣凋零后的花萼
月亮,斗兽场里一只安静的小牛犊
山中听鸟鸣
漂亮的蜀葵有细长的脖子
它们插在大地的湿润之处
直至萎谢凋零,从葡萄架到灌木丛
胡蜂们硕大的太阳帽被随手丢弃
太阳从一段颓败的土墙上出走
走向新鲜的旷野
像我们出生前的某一天
也像我们去世很久以后
年轻的花房盛着颤颤的蜜
它们赤裸的身体洁白无瑕,天牛在攀缘
我们整日坐在旷野上
听鸟儿说话,它们叽叽喳说个不停
好像我们能听懂这世上最大的善意
你洗浴,在洱海里
你洗浴,在洱海里
洗到苍山马龙峰下起大雪
洗到湖底每块石头泛起青铜的光泽
洗到太阳成为森林里最小的一枚果实
滚落在后山
你洗浴,山脉耸起,大地退去
把骇人的风暴洗成水草一样柔弱
把昔日的战火洗成栓马桩上好看的花纹
这里是千万年前和千万年后的宇宙
清亮亮的光照见你的裸体
人世最美的男体
你洗浴,在洱海里
把永恒的时光洗成好看的露珠
顺从你金色肌肤的纹理
一万头狮子奔涌在秋日的大草原
嚎叫
我们的儿子诞生
在我们之前,在我们之后
蜜蜂毛茸茸的脚趾
桃花附在阳光温热的皮肤上
雄蕊和雌蕊保持四十五度角
它们一整天都在埋葬自己的兄弟
鸟儿在枝头采集,人类为它们取了名字
可以知道它们在大地的哪个位置
但桃花无处不在,这是它们的迷人之处
蜜蜂毛茸茸的脚趾挂满了纯净的桃子
桃花站在青铜色的枝头
等着授粉者来拘禁它们
就像所有深刻的东西一样
你需要一本野外生活指南
阳光让人熟视无睹,区别只在于阴暗面
每个年代的桃花都很漂亮
这是大地全部的生育能力
傍晚的洱海
一头沉重的水牛消退了激情
凭着自我治愈的传统
朝着一个方向,到达过去
主要是将来
它并不能被大多数人表达出来
他们只看到了其中的宽阔之处
看到北极星、南十字星
湖太大了
要去湖对岸得花上一整天
苍山看上去像些小土丘
湖边有一些石头房子
后来这些房子开始长大
像人一样,像树一样
只要天晴,它们像孩子一样奔跑
但若下雨,它们像桌上随意放置的书
书中写着一些从不同的时间里
跌落下来的非凡事件
这里出生的人是幸福的
死去的人也是幸福的
看见了吗?它们在闪光
它们是什么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