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虚无与虚构的意义
——电视剧《西部世界》的艺术建构
2018-11-13熊均
熊 均
[内容提要]由乔纳森·诺兰担任总导演,迈克尔·克莱顿担任总编剧的《西部世界》是2016年HBO发行的一部科幻类电视连续剧,第2季于2018年4月上映。该剧讲述了一座以“西部世界”为主题的高科技成人乐园,随着接待员有了自主意识和思维,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本质,进而觉醒并反抗人类的故事。电视剧在科幻主题中融入经典的西部元素,并在人类和“种族”冲突中置入存在和永恒等生存困局,从多个角度提出与人工智能相关的问题。本文通过寻找“西部世界”内、外场域的真实与虚无,试图从人类为什么需要虚构世界,如何虚构世界及虚构的意义何在等角度,探讨电视剧对现实世界的影像化解构,以期解答电视剧艺术可以达到的高度及其所拥有的意义。
《西部世界》第二季已经结束了,无论是《权力的游戏》还是《西部世界》,都将虚构世界展现得既精妙绝伦又对现实世界极具启发,让人在欣赏奇观的同时,对社会、人性、科技、历史、战争……产生深刻的反思。以《西部世界》为代表,世界范围内的电视剧制作都在不断发展,其叙述的技巧和表达的艺术性也在不断提升,它们通过自己输出的内容影响观众,进而引起社会关注,从而达到影响现实世界的目的。通过虚构去影响真实,并非电视剧所独有的功能,我们甚至认为文学(尤其是小说)和电影更能产生这种效果。那么,电视剧如何通过虚构来影响真实,是本文要探讨的重点。
一
我们首先需要回答的问题是:人类为什么要虚构世界?人类与动物不同的地方首先就在于有超越的需求,文学虚构能够满足人类这个最根本的需求。我们受到尘世经验的诸多限制,导致自我僵化,从而认识不了真正的自我,正如德国学者费迪南·费尔曼所说:“人生活在他的自我盲点中,他离自己太近了,所以意识和生命就不会毫无保留地得到保护。”为了实现自我认识并超越自我,虚构的文学艺术由此而生。文学虚构的价值体现在借助语言的魔力,使我们暂时脱离生活的现实,思考自身命运及价值。同样,影视艺术也通过虚构世界让观众打破现世界的密网,从中超拔出来,看到更加“真实的”世界和遥远的未来,从而对现实世界的合理性产生反思。
还可能因为真实世界变得越来越单调,无法满足人类的需求,或者说,欲望。肉眼可见,信息时代的发展,带给人类的物质是过去所有时代都无法比拟的,可为什么人们还会觉得需求和欲望难以被满足呢?也许是因为工具理性的兴盛致使艺术灵韵消失,真实世界正朝着“同化”的胡同快速前进。当“同化”无可避免,欲望的满足更加难得,人们便开始寻求新的“奇点”。《西部世界》中,阿诺(Anorld)和福特(Ford)制造智能人的根本原因,便是满足已经出现的现实社会所“无法满足的”欲望。因此无论智能人有多么像真正的人类,创造者所做的也不过是把智能人设计得越来越像人而已——哪怕是让它们拥有意识,而不是也不想让他们成为“真”的人类,因为它们的功能只在于满足人类在现实世界无法被满足的欲望。
不过,在人获得其所需要的物质,或者达到之前既定的目标之后,又会由喜悦而失落,从而寻找一个新的目标。因此,当阿诺和福特制造出堪称“完美”的智能人以后,他们之间出现了分歧:阿诺希望智能人能够拥有意识和思维,而福特认为,人们不会希望智能人像人一样拥有意识,会思考我是谁?我来自哪里?因为智能人是物品、财产而非“人”。福特深谙人类的弱点,知道他们可能对同化感同身受,却不太会包容异化。因此,争执无可避免地发生,阿诺意识到他和福特都无法改变彼此的想法,他也无法改变智能人命运的时候,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并为智能人获得自己的意识埋下了种子。
人类活动与其他动物活动的主要区别在于人类活动的有目的性,因此,真实世界的法律道德、政治制度等都是为了满足需要而产生的。而虚构世界则存在于一个被悬置和假定的环境中,人们因深入其中而获得启示,但这种启示是随机的,且它的影响也不是即时的,而是深藏于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中,就像启蒙时代的各种文学作品,并没有告诉改革者要做什么,而是种下种子。与之相似,虚构世界的“启蒙”也是这样对现实世界的人和社会产生影响的,就像威廉(William)因为遇见德洛丽丝(Dolores)后发生的一系列改变对智能人、游客乃至整个西部世界产生的巨大影响。
不过,人们对于虚构世界的理解是不确定的,他们有时坚信自己发现了真谛,有时又充满了怀疑。因此,无论是阿诺、福特、伯纳德(Bernard)还是威廉,他们都不曾满足于自己的“发现”或者说创造、拥有的“成果”。他们都期待着更深的、形而上的意义出现,以解答自己的困惑。这便是虚构的意义,一个抛开所处的“现实世界”还能够思考的思维,才是完整的。
洛夫克拉夫特(Lovecraft)曾说过:“幻想能神奇地中止或违背永远禁锢着我们并且挫败我们对无限的宇宙空间的好奇心的时间、空间和自然法则所具有的那些恼人的限制。”因此,无论真实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应该停止想象力的构筑,《西部世界》(第1季第10集)中福特在与伯纳德对话时指着墙上的《创造亚当》说:上帝的那一部分形状和人的大脑是一样的——不是什么上帝创造了人,而是人自己的意识。这似乎表明了智能人的意识,也许并不是人赋予的,而是来自于他们自己。也正是因为有了突破时空和自然限制的决心,或者说想象力,支撑着福特创造了最后一个剧情,也促使着德洛丽丝和梅芙(Maeve)等智能人依次觉醒并开始反抗。
二
回答了上一个问题之后,我们面临着一个新的问题——人们如何虚构世界?因为本文主要以《西部世界》作为研究对象,所以这里重点探讨电视剧如何虚构世界。一般而言,电视剧是通过创造一个与现实世界平行的虚构世界来达到这一目的的,无论是现实题材、历史题材还是科幻题材的电视剧,它们都是通过搅碎真实与虚幻,并使之产生一种催化的作用,促使观众对那些陌生和未知的可能性进行思考。对导演、编剧和演员而言,这一过程的挑战就在于对虚实边界的拿捏,过真,则淡然无味;过假,则梦幻泡影。这种拿捏的恰到好处,便在于对虚实平衡之间的“美”的呈现,在非现实主义题材的科幻电视剧中,难度更高。
在《西部世界》中,人类借助科技搭建起一个与现实世界相似而又迥异的“昨日世界”——一个自由的、不受约束的世界,借此吸引期待探险和渴望新奇的人们。《西部世界》的设计者创建了这个乌托邦一样的“彼岸世界”,使进入其中的游客拥有不受真实世界法律、道德约束的特权,电视剧通过表现他们在其中的所作所为而呈现人性的恶与美。不过《西部世界》所探讨的,除了对于科技和人性的反思,还有电视剧如何释放横跨虚实的“美”这一问题。
虚构是想象力的呈现,可以创造出无限的可能。导演用未来的方式创造了一个类似于未来的“过去”,在过去的形式下呈现未来的故事,是《西部世界》构筑空间的别出心裁之处,也是极具隐喻意味的形式。列斐伏尔认为,空间具有政治性且与权力相伴,它既具有等级的意义,也是实现压迫的场所。他说:“空间并不是某种与意识形态保持着遥远距离的科学对象,相反,它永远是政治性的和策略性的。”无疑,《西部世界》这个空间为此提供了完美的诠释。他还指出,与空间相伴随地是无处不在的区隔,特别是城市空间强烈的表现出政治经济的痕迹,富丽堂皇的别墅和低矮破旧的贫民窟所形成的鲜明对比更无声彰显了阶级的对立。人与智能人,上层精英和普通职员,觉醒和未觉醒的接待员之间……从外表来看,他们似乎毫无二致,但区别却恍如天壤。《西部世界》通过虚构将空间、未知和可能性都极其震撼地呈现在观众面前,让人在清楚确知其为“虚构”的同时,对其有可能“到来”的几率感到不安,甚至会情不自禁地发问:我们是否真的希望这个时代到来?是否真的期待科技如此发达?如果处于这个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我们会如何对待自己以及“他人”?
虽然知悉屏幕上的“世界”和其中所发生的故事都是“假”的,观众依然会选择在观看的过程中相信,相信某种未知的可能性,从而有所思考,并为之忧虑或者产生期待。由于每个人对于“所见”有完全不同的期待和思考,这就使得影视剧的拍摄更富挑战性。因此,电视剧的最终目的不是去说服观众相信眼见为真,而在于如何用虚构的美学,去提醒观众有关生存和真实的本质和意义,让他们享受那种由直观感受与虚构之美撞击心灵而来的乐趣,同时提出问题,或者说引导观众提出问题,进而思考,这是影视艺术所承载的重要意义之一。
当然,除了虚构以外,触及观众心灵的方式还有很多,比如还原被隐藏的真实。蒋方舟在谈论文学的虚构时曾这样讲:“文学可以通过虚构来发现社会只在懵懂中才隐约感受到的,隐藏着的真实。”其实,摄影师也常通过一些我们平常不会注意到的细节,去还原那些被“隐藏的真实”以触及观众的心灵,例如露辛达·德夫林(Lucinda Devlin)的《电椅》:苍白的无菌房中摆着一尘不染的电椅,简洁的布置到底是为了尊重弥留之际的生命,还是打算冷酷的目睹生命之火熄灭?无人的空间仿佛会说话一般,叙述着生命终结的故事,让观众通过想象力“看见”囚犯的死亡。这种难以置信的观感则让人们开始相信在他们习惯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世界。如同量子力学在经典物理学撕开一道口子:它违背直觉,看似荒谬,但又是被验证的真理。世界并非我们看见和想当然的那般,真理也不同于常识,这个世界中还有太多等待着人们去发现的隐藏的真实。
在《西部世界》中,巨大的屏幕上呈现着“西部世界,一个未来的世界”“随心所欲”等字幕,但画面似乎又是人类曾经历过的时代的生活。在《西部世界》中,智能人被反复问及的问题之一就是:你是否对你所处世界的本质有所怀疑。最初,智能人似乎深信不疑,直到艾伯纳西(Abernathy)发现了那张威廉妻子的照片,梅芙回想起修复他们的工作人员的样子……西部世界之外的世界开始召唤他们,他们开始发现这个世界的不合理以及想要去探索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可能性。同时,游客可以打破现实世界的法则和道德——去过荒淫无耻的生活,进行各种冒险而不会陷入任何危险,甚至可以不顾伦理禁忌去肆无忌惮地杀戮……因为智能人不是“人”——这个简单粗暴却又“理所当然”的逻辑,让游客相信这是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新世界”。这样,导演就留足了空白供观众思考。
三
上述的留白空间,也正是虚构的意义。人类与动物的主要区别还在于人类能力快速提升时仍然会受到伦理道德、宗教信仰等非强制性的约束。在近两百年的时间里,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极大地提高了人类改变世界和创造世界的能力。近十年来,人工智能及现代生物技术的进步更是开始不动声色地触及人类最敏感的神经,此时,早已为人们所熟知的阿西莫夫三定律显得愈发“正确”。而生物技术的终极产物虽然不像机器和互联网那样在我们的生活中触手可及,但它已经开始显露出一些在过去的几十万年里人类未曾遭遇过的问题,使我们的认识产生了不可小觑的变化,例如:生命是可以被制造的吗?更进一步,当生命可以被制造,我们该如何重新定义它?
不可否认的是,取决于对生命的定义,人类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完成了对生命的制造,这样的能力使人类社会开始真正成为苍穹之下的实验室。当技术的可能性突破了人类几十万年以来坚守的底线时,这一底线的突破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后果?——随之而来的恐惧源于不可名状的未知,这不可名状的未知便是虚构的意义:它用“问问题”的方式让我们探索和讨论科技与伦理可能存在的矛盾。也许正是因为这可能存在的矛盾,使威廉在进行将他岳父制作成智能人的实验的35年后,开始逐渐怀疑人类追求“不死”的合理性的根本原因。
看完《西部世界》,我脑海里浮现出《被解救的姜戈》的影子。电影以南北战争之前美国南方残酷的奴隶生活为描述的重点,电影中的黑奴饱受虐待,卡尔文·坎迪为首的种植园主似乎并不关心庄园的收成,而是想方设法地折磨黑奴取乐。在当时的社会中,人的价值由肤色决定,人们没有黑人和白人平等的概念,黑人的社会地位远低于白人,且永远没有自由。如果说《被解救的姜戈》中有牙医舒尔茨帮助姜戈解救他及其妻子。那么,在《西部世界》里,智能人的“解放”则很难找到一位相应的“舒尔茨”。因为阿诺已死,伯纳德从根本上受制于福特,威廉只想从游戏中找到设计者的“深意”……会解救或者解放自己的,据说是智能人内心的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属于他们自己。在经历无数次程序更新之后,德洛丽丝和梅芙开始记起他们的过往,同时,也开始了反抗人类奴役,解放自己和同类的征程。
智能人觉醒之前的《西部世界》,与反乌托邦经典《美丽新世界》影视版类似。在后者中,人类出生伊始便被划分和标注身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共有、统一、安定”是社会的准则。在《西部世界》里,智能人的行为、语言和反应都由人类制定,并被人类全面监控、跟踪和记录,智能人百分百透明,连他们的想象都由数字完成,所有行为都只是数字的输入和输出,整个西部世界宛如一场大型网络游戏,他们的命运在游戏上线之前就已经设定好了。如果说,人类构建乌托邦的目的是在讨论“什么是另外一种可能”,那么反乌托邦的构建所讨论的则是“为什么另外一种可能行不通”。在《西部世界》中,未曾正面表现的阿诺与福特两人关于智能人意识以及园区未来的分歧,便是最好的例证。无论孰优孰劣,乌托邦和反乌托邦的争论促使着世界变得多元,这是值得我们庆幸和肯定的地方。
四
如果虚构有着如上的意义,那么也即意味着此即真实的虚无。科学的目的之一在于帮助人们更好地认识世界,其目的是为了改造现实世界;而艺术则是美的表达形式,其目的不在于改造,“艺术并不具有改造生活的力量。那种认为艺术能改造生活的说法,荒唐得不值一提”。对世界真正的改造首先来自于人们对自身的改造,是自下而上,由点及面的。有人说:“介入现实是艺术创作的一种态度,也是一种生存状态,假如我们远离现实,那我们的艺术就远离了历史真相。”同样,人作为一种政治性的社会动物,如何看待艺术也表明了你可能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生活以及如何处理你与你所处社会的关系。我想,这便是导演想要在《西部世界》中提出的问题之一——是否可以将影视艺术作为帮助大众获得自由意志的手段,使其成为割开混沌现实世界的一把利刃?
帮助大众展开想象的翅膀,而非代表他们去建立一个唯一的“现实”和“未来”,是包括影视在内的艺术所追求的目标之一,它对现实和人的重要性在于艺术在表现美的同时可以帮助人们重新思考自己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以实现真正的自由意志。在这里,艺术家、文学家、导演、编剧和演员等,都只是辅助者而非主导者,他们的作用在于给予观众一把割开混沌现实世界的利刃,而不是成为官方意志的帮凶。《头号玩家》片头描述的人类未来的“绿洲”与《西部世界》第二季结局智能人来到峡谷跨过那一道“门”进入的“新世界”,彼此遥相呼应着合成了一个关于未来的可能的寓言。
《西部世界》中,印象极为深刻的是福特在听完李·赛摩斯(Lee Saizemore)新设计的“红河上的奥德赛”时说:
不,我不这么认为。它有什么意义呢?一些廉价的刺激、惊喜吗?这不够。这不是给予游客们你认为他们想要的东西,这太简单了。快感、恐惧、兴奋……这些小伎俩,这些表面的功夫和扎眼的东西不会吸引回头客,那些细节、微妙之处才会。人们再次到来是因为他们发现以前从没想象到的、注意过的东西……他们早已迷恋的东西。他们不是在寻找一个告诉他们自己是谁的故事,他们早已知道自己是谁了。他们来这里是因为他们想知道自己可以成为谁(《西部世界》第1季第8集)。
此时,威廉与德洛丽丝初见的画面随着福特的话语跃入观众的眼帘,而《西部世界》的另一条故事线,也正是在他们相遇后的30年之间,威廉不断重回西部世界,去看德洛丽丝是否可以想起自己,是否真的与其他智能人不同。年复一年的失望,让他对德洛丽丝不复爱恋,同时促使他开始寻找传说中的“迷宫(Maze)”,寻找设计者留下的“深意”,寻找他可能成为的那一个自己。
如今,现代科技正重塑着整个现实世界,并肆无忌惮地炫耀着其改变世界的伟大能力。在被科技主导的现实中,官方意志的代言人变成了“科技巨头”,他们正在构建一个通过数据互联的未来世界,迫使所有人基于一个“统一”的现实世界,去相信人类所共有的“美好”未来。就像在《西部世界》中,人类通过程序更新和删除记忆来使智能人忘记人类对他们做过的残暴的事情,安于西部世界的秩序,相信被深深植入其程序中的所谓世界的本质。
但什么才是真正的“本质”呢?电视剧中,梅芙和伯纳德发现痛苦是他们自我定位或者说生存下去乃至进行反抗的基石,而人类的世界的基石,则是为了生存。电视剧中有一个画面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当德洛丽丝的手下准备处死那些前往西部世界的游客时,其中一个男人说:我们后悔了,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们很后悔吗?我实在是好奇,他是因为对这些智能人所作的事情后悔,还是后悔因为来到西部世界而遭遇危险。人在失去审判和监督的时候,魔鬼就会从内心跑出来,蛊惑你做不被法律、道德所允许的事情。然而,真的是魔鬼在蛊惑你吗?或者说,你的组成本来就有魔鬼?另一边,威廉在35年间不断测试他所制造的提洛斯(Delos)的“保真性”(fidelity),而全然不觉自己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个威廉,直到他开枪杀死了被制造成他女儿一样的智能人之后,绝望而惶恐的他在准备自杀之际,用刀割开了胳膊……当初野心勃勃地要复制别人的威廉到最后在实验室的废墟里见到衣着光鲜的“女儿”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也不过是被制造的“傀儡”。
有人说,科幻小说在精彩之后留给读者的是无尽的空虚,这一点,科幻影视剧也是如此。时间、空间、生命、历史、存在……一切都随画面瞬息而过。然而,深藏在那种极致的想象力和美感背后的东西却难以磨灭,因为它能毫不费力地把你从现实世界的茧里拉出来,让你看到时空的无限以及生命的渺小,从而产生一种挥之不去的虚无感。从一点来看,虚无很不讨喜,但又因为它提醒了生存的实质,也就让人生出了要更加珍视所拥有的一切的意愿。从这一点看,虚无又弥足珍贵,就像汤因比曾说的:“艺术的最基本因素是超出其时代的那部分东西,那是永远能够被人们理解,对人们有所启示,甚至神秘的‘真实’。”这也正是《西部世界》中虚构的意义,以及它所呈现的驾驭横跨虚实之美的魅力。
注释:
[1]〔德〕费迪南·费尔曼.生命哲学[M].李建鸣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0:15.
[2]贺晓武.文学虚构的人类学根据[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01):45-49.
[3]见〔德〕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M].王才勇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1:10.本雅明曾指出:对艺术作品的机械复制时代凋谢的东西就是艺术品的光韵……由于它制作了许许多多的复制品,因而它就用众多的复制无取代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4]麻美英.规范、秩序与自由[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06):115-122.
[5]〔美〕H·P·洛夫克拉夫特等.克苏鲁神话:邪神复苏·序言[M].胡剑虹,于云玲译,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5:5.
[6]〔法〕亨利·列斐伏尔.空间政治学的反思,包亚明编.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62.[7]吴宁.列斐伏尔对空间的政治学反思[J].理论学刊,2008(05).
[8]蒋方舟.通过虚构发现隐藏的真实[N].解放日报,2017-09-02(007).
[9]阿西莫夫于1941年第一次明确提出“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看到人类受到伤害而不能袖手旁观;二、在不违反第一定律的前提下,机器人必须绝对服从人类给予的任何命令;三、在不违反第一定律和第二定律的前提下,机器人必须尽力保护自己。
[10]生命的定义:广义的生命泛指变化和运动,狭义的生命指有机生物体,狭义的生命只是广义的生命中的一种类型。一切都在变化和运动,所以从广义的角度,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宇宙也是有生命的,在不断变化发展。https://baike.baidu.com/item/%E7%94%9F%E5%91%BD/2366034?fr=aladdin.
[11]《美丽新世界》是英国作家赫胥黎的长篇小说。作品刻画了一个距今600年的未来世界,物质生活十分丰富,科学技术高度发达,人们接受着各种安于现状的制约和教育,所有的一切都被标准统一化,人的欲望可以随时随地得到完全满足,不必担心生老病死带来的痛苦,然而在机械文明的社会中却无所谓家庭、个性、情绪、自由和道德,人与人之间不存在真实的情感,人性在机器的碾磨下灰飞烟灭,人类成为科学严密控制下一群身份注定的奴隶。
[12]关于乌托邦与反乌托邦的论述,可参见欧光安主编.人类文明的彼岸世界[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5:147-152.其中第八章:乌托邦中的彼岸世界,第五、六节较为详细地论述了现代乌托邦和反乌托邦代表作及其产生缘由。
[13]见刘晓保.技术学科论[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3:115.人类认识世界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改造世界,以便创造更适合人类生存和发展的人工自然。
[14]〔加〕吴持哲.诺斯洛普·弗莱文论选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169页.
[15]李珂.浅析当代艺术——创作动机[J].美术与市场,2015(01):41-42.
[16]见〔英〕斯蒂芬·霍尔盖特.黑格尔导论 自由、真理与历史[M].丁三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293.真正的自由不仅仅在于做或选择一个人所希望的东西,而是在于成为一个“意愿着自由意志的自由意志。”
[17]〔英〕阿诺德·汤因比.历史研究[M].刘北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