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词典·苏童
2018-11-13臧晴
臧 晴
苏童(1963.1.23—),原名童忠贵,中国当代著名作家。生于江苏苏州,祖籍江苏扬州。1980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84年毕业后被分配至南京艺术学院工作,次年入《钟山》杂志社任编辑。199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香港大学等校驻校作家。
苏童自大学期间开始发表作品,1983年在《飞天》第4期上发表生平第一组诗,后在《星星》诗刊上发表组诗《松潘草原离情》。同年,小说处女作《第八个是铜像》发表于《青春》第7期,并于第二年获得了《青春》的“青春” 奖。1987年是苏童创作生涯中至关重要的一年,短篇小说《桑园留念》发表在《北京文学》第2期上,这篇小说最初刊登在非正式油印刊物《他们》上,是苏童自认为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小说,拉开了“香椿树街”系列小说的序幕。同年,中篇小说《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发表在《收获》第5期上,作为“枫杨树故乡”系列小说的起点,这部作品使苏童一举成名,“成为先锋小说的领军人物之一”。1988年,《收获》第6期上发表了中篇小说《罂粟之家》,成为其“家族叙事”的代表性作品。1989年,中篇小说《妻妾成群》刊登于《收获》第6期上,与此前的《一九三四年的逃亡》《罂粟之家》共同构成了苏童最重要的三部中篇作品。《妻妾成群》“重新梳理了我们所拥有的小说空间”,并从古典叙述中“真正发现了小说的另一种可能性”,以“历史的自在呈现”创造出极具主观化、具有个人性的话语情境。这部作品后被导演张艺谋改编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的多个奖项以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为作者带来了巨大的声誉和广泛的影响力。90年代以后,苏童开始创作长篇小说。1991年,第一个长篇小说《米》在《钟山》第3期上发表,“这个关于欲望、痛苦、生存和毁灭的故事”是他第一次在作品中思考和面对人与人的命运中的黑暗一面。1992年,苏童的得意之作《我的帝王生涯》刊登于《花城》第2期,与《米》一并被认为是最具寓言性的新历史主义小说。1993年起,长篇小说《城北地带》在《钟山》第4期上开始连载,一直延续到了次年第4期。1997年,《收获》第4期上发表了《菩萨蛮》,描摹“将苦难和不幸看作命运”的“平民生活”,意图表现“平民的孤独”。新世纪以后的苏童创作逐步向自我突破迈进,显示出不断寻求转型的艺术追求。2002年,长篇小说《蛇为什么会飞》在《收获》第2期上发表,这部小说尝试“把以前‘商标化’了的苏童全部打碎,然后脚踏实地,直面惨淡人生”。从这一年开始至2006年,苏童的短篇小说创作出现了一个小高潮,《人民的鱼》(《北京文学》2002年第9期)让人感知了“苏童小说的浪漫与哲理意绪和情境”;《骑兵》(《钟山》2003年第1期)以瘸腿这一物象来牵引叙述;《桥上的疯妈妈》(《小说选刊》2004年第3期)表达了女性命运中哀愁和伤感的情愫;《西瓜船》(《收获》2005年第1期)以结构上的不规整性来做出新的尝试;《拾婴记》(《上海文学》2006年第1期)中,“时间的轮回与可逆性构成了小说的结构逻辑,因此写实与虚拟、朴拙与修辞相生相克,制造出浪漫、空灵的氛围”。此后,苏童将精力更多地放在长篇创作之上。2006年,长篇小说《碧奴》在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首发,这是全球同步出版项目“重述神话”中的首部中国神话作品,随后在全球15个国家推出。苏童把这个重述“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用眼泪来集中呈现,借着神话这一“飞翔的现实”来探讨“民间哲学”,“重温一种来自民间的情感生活”。2009年,长篇小说《河岸》在《收获》第2期上发表,这个“捕捉河流之光”的“文革”故事被苏童视为转折之作,为其赢得了包括“曼氏亚洲文学奖”等在内的多个奖项,其中,“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二○○九年度杰出作家”在授奖辞中写道:“个人的卑微和高尚在以意识形态为主体的伟大叙事中,渐渐被抽象成了一个无,而权力对日常生活的修改,又让我们看到,在扭曲的时代里根本造不出笔直的人性。苏童以轻逸写反复,以叙事呼应抒情,以宽恕之心解读历史的专断和个人的欲望,他的写作,是关于灵魂的叙事,也是一门个体生命如何自我展开的学问。”2013年,长篇小说《黄雀记》在《收获》第3期上发表,通过三角形的叙事结构打破了以往作品的封闭结构,诠释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题,直指“人之自由与绳之捆绑”的人性与生存困境。这个“香椿树街”系列故事的延续之作是苏童迄今为止最满意的几部作品之一,后于2015年获第九届茅盾文学奖。此外,苏童还曾先后获得庄重文文学奖、《小说月报》百花奖、鲁迅文学奖、汪曾祺文学奖等重要奖项。
沉郁、复杂的“南方”是苏童小说的地理文化空间,这不仅是一个生态空间的个性化示范,也是一个“文化诗学的空间维度”。他以自然的南方作为叙述的地缘背景和人文的描摹对象,既是情感的发轫地,也是写作的聚焦点。“我生长在南方,这就像一颗被飞雁衔着的草籽一样,不由自己把握,但我厌恶南方的生活由来已久,这是香椿树街留给我的永恒的印记。”从某种意义上说,“香椿树街”与“枫杨树乡”之于苏童,正如约克纳帕塔法之于福克纳,高密东北乡之于莫言。这一类小说在苏童的全部创作中至少占到一半,从1984年《桑园留念》开始,到《沿铁路行走一公里》《伤心的舞蹈》,再到90年代的《刺青时代》《城北地带》,再到最新的《黄雀记》,它们像是一些连续的断片,又像是一个主题音乐的不断变奏和展开,许多人物在不同的作品中重复出现,串联了日常又古怪的事件和景观。“苏童有效地简化了这个时代,同时也有效地丰富了它,剥去它的政治色调,而还原以灰色的小市民的生活场景。”在这一类叙事中,苏童喜欢以回忆视角进行艺术想象和虚构,一方面是对南方深情的描摹与歌颂,另一方面对南方生活的厌恶也由来已久,这种矛盾的心态通过少年的感受与经验表达出来,从而“将意识形态的东西简化成了儿童的游戏和狂欢”,他以自己的“童年经验”反抗着世界的微妙和复杂,童年的记忆和经验缠绕着创作,“在反抗中兑现了对于童年梦的补偿”。
阅读苏童的任何一部作品,都会感受到其强烈的个人语言风格,能够轻易地将其与其他作家的小说区别开来。“他在话语方式、修辞造诣、词语运用,语言的经验、质地、情态、语言堆砌的意象上,都显示出‘这一个’的写作风貌。”小说语言在结构、意境中涌动的独特情调,以及叙述带来的绵密通透的质地,流露出来的感伤忧伤、衰朽颓败的气息,共同造就了叙述的浪漫和唯美品质,以及苏童小说所特有的抒情风格。他用创作实践了“语言与现实并不是直接同一的,语言和意象可能也可以越过物质世界的存在或实在状态,建构起一个自足的世界”。其中,苏童尤其注重对意象的整体把握,小说中的“物”与“事”都是似有若无、亦真亦幻的,“他并非从谋求隐喻、象征、荒诞、幻化的局部效应出发,局部性地设置单个意象,对实在的生活形象进行点缀和补充,他是从艺术构建的整体上进行意象的系列编队,实施意象对小说情境的全局占领”。他在小说整体构建上,远离和舍弃了具象因素的审美属性和生活形象的具体细节,而整体流向了抽象的心理意会和情感抒发,使情感形象始终处于总体统领的地位。
在从事文学创作的几十年时空内,苏童是少数几位能够坚持持续性写作并不断寻求艺术突破的作家。他没有小心翼翼地停留在自己的舒适区内,能及时调整自己尝试的步伐,在保持、积蓄中不断走向成熟,在长盛不衰的创作力中显示出跻身经典的可能。他的小说既有不断挑战长篇的野心与毅力,也有持续深耕短篇的自觉与热情,既有对家国神话、古典叙述的演绎,也有对当下生活、现代寓言的探讨。从作品的面貌、品质和格局来看,苏童已是当代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并能在较长的一段历史时期中成为文学写作的中坚力量,他对审美包容性的大胆挑战、对世道人心的人文性复活,无疑对于我们时代具有重要价值和美学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