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灵魂书(组章)
2018-11-13朱旭东
朱旭东
美学葡萄
如果说它是那些孵化的卵,悬挂在藤蔓与手掌之间,那么该是一场忸怩的玩笑。
这和它的形体美学直接相关。
试图用旁观者的身份解读,它的美注定将分崩离析。必须由内而外,并逐层加深,剥离掉强烈的陌生感。
尚未成熟之前,它有着不可逾越的美。
它习惯用隐身术,从肥硕的绿手掌后面,等待心灵相通者,摘下它的酸与甜。除此之外,它从未存在。
有如神助,它能获得灵感,鲜活的手指,瞬间揭穿了善意,修复了风吹日晒的美。
被盛放在圆球里的灵魂,由青涩到紫红再到黑,出于草本植物的本能,与阳光雨水达成契约。恪守,使它有了精神的高度。
老太阳,你好吗
花费半叠秋光问候你:老太阳,你好吗?
被远古洪荒时代的黑暗,孤立出来,你有这世上最孤独的光亮。
白天,你一个人独自推着独轮车,把沉甸甸的时间从东方推到西方,倒掉。
晚上,你在西方以西的垃圾场旁边打盹,等待天亮。
无人打搅的睡眠,是上天给你的最丰厚的奖励。
从古到今,为了干好这份独一无二活儿,你省去了工作以外的话语和约会,省去了一盒烟、一瓶酒,对健康的蓄意损害。
你必须要有一个好身体,一门心思搬运沉甸甸的时间。除了你,这重量无人撼动。
你赚得了最亮的光芒,一成不变的、孤独的光芒。
哦,老太阳,老朋友,每一个黄昏足够你衰老一次。
谁有多余的力量来调整,令生命重复荒芜的角度?
我将一把时间扔进垃圾桶里,为你减少六十亿分之一的工作量。
我闭上了眼睛,你合上了嘴。
摸进豹子沟
他暂居在西北小城。
小巷深处就是豹子沟,小得不能再小的一条沟,再小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他看见许多人进去狩猎豹子,然后飞一般出来。
他常常对那些人的手深感困惑:他们什么也没带。
连梦也没得做的某一天,他决定徒手摸进豹子沟。像瞎子摸象,摸人家的脚印,也摸人家丢在草丛里的言语。
他摸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摸来摸去摸不到此行的目的。
他发现进来的人,脚印很深,语言很浅,出去的时候恰恰相反,他以为除了自己。
熟悉的野草跑在陌生的路上,一路上他都摸着走,始终没碰到豹子的任何踪迹。
他不畏首畏尾了,大胆向前,就摸到了自己的蠢和笨。
风撩动他的迟钝,轻得像掀动另一股风。
碎 片
一些形而上的碎片,具备所有玻璃的特征——
有比水还清晰的透明,可以恍惚地映照一切,无论正反。
阴云、晴空、语言或是心情,以破碎的形态,才完整地分割出每一块或大或小的细节。反照过去,预示未来。
质地坚硬,因为它是石头,不过植入了人的意识形态。
被温度和光线无数次穿越,也隐埋针孔在骨骼中的分布。纵然碎得毫无形状,皮肤表面也解剖不出一块疼痛。
不必追究原凶是谁。总之,不是现实就是命运,或者不是你就是我。
有划破手掌的可能,没有重新弥合的迹象。得好好收拾一番,和清洁工的心理完全不同。
那些碎片的抽象,具备一起事件的特征——
我认识事件的主人公,知道它和爱以及被爱有关。
与灵魂书
在我如此简陋的内心,竟然存在这样一个你!
你居住在我的身体里,享受孤独,优雅地生活。
散步,喝茶,不食烟酒;读书,写诗,不被时间打扰。
翻阅四面八方的新闻,我永远是你的头版头条。
Gastrectomy with D2 lymph node dissection (LND) has been the standard operation for advanced gastric cancer(AGC)[1,2]. Although the ef fi cacy of LND has been proven,patients with extensive nodal metastasis have a poor prognosis, even after R0 resection.
为了我们不再继续陌生,你时常没收我的想法,偶尔藏起我的懦弱。
那些源于现实的诱惑,你也为我削弱,分解,疏散,像一张过滤网,一道防火墙。
你要封堵我身体里新凿开的门,使每一种睡眠都盖着你给的安心。
我们分居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被同一种命运捆绑着,你是挣脱了绳索的那一个,比自由还多一双翅膀。
生活,不在我期待的枝丫上发芽,我得当面和你展开谈判:
你是我生活平面的另一半支点,也是加在我身上的另一道绳索。
针
如果有一条棉线,作它独一无二的假发,一定会有一双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紧,以一根金属特有的坚硬,刺透一切思念或者辛酸。
从小小的针孔里穿过多少,就有多少线头打上结。
那眼神,始终如一地跟随它,走出生活的疏疏密密。
如果某些病痛,需要一种锐利,以疼治疼,它会以最善良的方式,扎向疼痛处。
细小的疼痛与细心无关。疼,总使人重新认识自己——
认真抚摸生活的细节,那些被堵塞的毛孔。
如果三根针一起扎住时间,保持椭圆世界里还未失传的语言,热忱地表达一种肯定的语气:到处都是起点,到处都是终点。
在针与针的夹角里,就能看见我们生活的质量。
竹篮打水
只要一想起过去,一根绳子就牵引着我,朝一口井走去。
井,埋葬着溺死在过去的水。
缘于怀念,汲水成为一种习惯。
绳子的长短取决于井,取决于距离。
铁桶或者木桶,只会增加我的负担,让我疲惫。无论是提上来的水,还是它们本身。
我会绑上一只竹篮打水。
竹篮和时间一样,有疏密相同的缝隙,想挽留的和想失去的,漏下去,很公平。
我总打出那么几滴水,像竹篮流出的泪,灌溉现实已经足够。
又有什么能把流逝了的全部打捞回来呢?
当我习惯用竹篮打水,一切便都轻了许多。
水果家族
红草莓肉厚,绿西瓜多汁,黄枇杷心硬,紫葡萄长两根肋骨……
没有姓氏,只有名讳。颜色,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族谱。
它们是季节五彩缤纷的果实。无论草本还是木本,恪守自然的规则——开花结果。
时光把酸和甜种植在它们体内,分泌出两个不同的人生阶段——
青涩时,它们肆无忌惮,在枝叶里面做遮遮掩掩的梦,在藤蔓上狂想弯弯曲曲的未来。
成熟后,我们开始畏首畏尾,一双手的采摘方式将触碰它们对世界最初的认知。
对于陌生的去处惴惴不安,对于未知的挑选心生芥蒂。
从枝头到箩筐,再到餐桌上的果盘,一切坚硬和锋利的事物所给予的皮肉之苦,却是抵达生命内核最直接的方式。
比刀更锋利的是人们的牙齿,帮助它们在人们的舌尖完成对世界的甜味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