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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林寺迦萨配殿药师图像重构

2018-11-12王瑞雷任赟娟

敦煌研究 2018年2期

王瑞雷 任赟娟

内容摘要:意大利藏学家朱塞佩·图齐于1933和1935年考察托林寺迦萨殿时其内部塑像与壁画尚完好无损,他与随从摄影师尤金·盖尔西当年拍摄了大量有关迦萨殿的壁画,可惜这批宝贵的图片资料现仍封存于意大利国家东方艺术博物馆内至今还未公开于众,这对于研究已沉湎于历史记忆中的托林寺迦萨殿而言,要化解它内部诸佛殿中的图像配置这一谜团仍需要漫长的等待。文章从奥地利维也纳大学艺术史学者黛博拉·克林伯格·塞尔特教授早年论文《斯比蒂河谷中的唐卡绘画传统》中所引用盖尔西于迦萨殿拍摄的两张照片入手,结合西藏西部阿里地区13—14世纪前后的桑达石窟、帕尔噶尔布石窟以及羌衮巴石窟中的药师如来壁画,重新构建迦萨殿外围配殿原药师如来殿的图像构成与年代以及该题材在13—14世纪阿里地区的图像配置和信仰。

关键词:托林寺迦萨殿;药师如来曼荼罗;帕尔噶尔布石窟;桑达石窟;羌衮巴石窟

中图分类号:K879.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8)02-0103-13

Abstract: When Italian Tibetologist Giuseppe Tucci investigated the brgya rtsa lha khang at the Tholing Monastery in 1933 and 1935, the statues and wall paintings inside were still intact. Giuseppe Tucci and his companion, photographer Eugenio Ghersi, had already photographed a lot of wall paintings at that time, though these precious visual materials have unfortunately been kept unpublicized in the National Oriental Art Museum of Italy. It will take a long time to recompose the original image combination in the halls of the Tholing Monastery, as these photos contain only memories of a monastery which has since been lost to history. Starting with two photos taken by Eugenio Ghersi and cited by Deborah E. Klimburg Salter in her paper“The Tangka Painting Tradition in the Spiti River Valley,”and combining with the wall paintings of Bhaiajyaguru in sPangbka [gram] Bar dkarpo and Byang dgon pa, all of which date back to the 13th and 14th centuries in Ngari (west Tibet), this paper attempts to study the image combination as it existed in the original Bhaiajyaguru hall, a side hall of the brgya rtsa lha khang, and discusses the belief surrounding this theme in 13th century Ngari.

Keywords: brgya rtsa lha khang at the Tholing Monastery; Bhaiajyaguru mandala; sPang bka[gram]; Bar dkar po; Byang dgon pa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一 迦薩殿与药师佛图像概述

托林寺迦萨殿(brgya rtsa lha khang)为古格王益西沃(Ye shes od,947—1024)于996年初建托林寺时所建佛殿[1],呈立体曼荼罗型(图1)。内部绘塑在“文革”期间多被毁坏,斑驳残见者屈指可数。目前可以确定该佛殿的中央原塑有金刚界大日如来,其四方另开有四座小殿,为金刚界四方佛及眷属所居之地,与中央主体佛殿构成立体金刚界曼荼罗之无量宫殿。在环围金刚界主殿的外围另有22座配殿,内部供有不同部派的天众诸神。

从残存的壁画痕迹及造像残件看,中央金刚界主殿及四角佛塔为初建寺之遗物。外重配殿中的塑像及壁画留有多次改造重绘痕迹,推测年代跨度从建寺初到16世纪之间。因原存塑像和壁画多被破坏,目前每一配殿的名称都是在原造像痕迹的基础上借助史料和早年遗僧的记忆复原的{1}。

笔者阅读奥地利维也纳大学喜马拉雅艺术史学者黛博拉·克林伯格·塞尔特(Deborah E.Klimburg Salter)教授早年论文《斯比蒂河谷中的唐卡绘画传统》[2]时,竟发现她在引证13—14世纪西藏西部艺术风格时曾借用了当年盖尔西{2}于托林寺迦萨殿拍摄的两张照片(图2、3){3}。从这两张照片中所反映出的造像风格来看,此为13—14世纪的壁画作品。不过该照片具体出自迦萨殿的哪一配殿,文中并未注明。两张图片中的主尊,克林伯格教授推定为五方佛[2]263。

仔细分析这两幅图片中的图像,就会发现其造像风格和图像题材竟然与近年来在西藏西部阿里地区发现的桑达石窟(sPang bka[gram])、帕尔噶尔布石窟(Bar dkar po)和羌衮巴石窟(Byang dgon pa)壁画中的绘画风格和图像题材有着惊人的一致性!可惜仅凭这两张照片我们不能遍览整个迦萨殿当年之盛况。所幸的是,依据这两张照片所提供的信息,参考同期阿里地区石窟壁画艺术,亦可构建出与此题材有关的图像系统及其在13—14世纪阿里地区的流布现状。

从照片显示的方位看,该组照片应拍摄于迦萨殿外重某一配殿正壁位置。其中图2主佛的右侧被雨水冲刷泛白处为正壁与侧壁的转角处。转角的右侧即进殿门的左壁。靠近正壁右侧壁的一尊虽在照片中仅露出了半边身影,但从尊格头髻和头光特征看,他与正壁主尊保持一致。图3紧接图2,在图3之后另有与此相同构图的壁画,因此暂可推测这组造像出自同一题材。另从主尊的背龛特征来看,图2与图3背屏呈椭圆形,背龛用象、狮、羊、摩羯鱼及金翅鸟等六拏具装饰,为典型的印度波罗装饰样式。两张图片中的主佛均身着袈裟偏袒右肩,结金刚跏趺坐,两脚掌朝上。黑色螺髻,天庭饱满,眼睑弯曲呈俯视状。左右胁侍发髻高耸,两足向外相对而侧立,上身裸露璎珞严饰,下着彩色犊鼻裙裤。两主佛的区别是,除图2主尊左手结禅定印,右手结施与愿印,图3主尊两手结说法印之外,另有图2主尊的螺髻顶端镶有珠宝,天庭两侧耳朵偏上方嵌有呈圆形的八瓣花朵纹样。

这两组图片无论造像风格还是图像特征,均与桑达石窟(图4)和帕尔噶尔布石窟中的药师如来曼荼罗壁画构图一致(图5、6)。通过图像类比,盖尔西拍摄于托林寺迦萨殿中的这两幅图片(图2和图3)中的主尊分别是药师八佛中位于西南方的威音王佛(sGra dbyangs)和位于西方的无垢佛(gSer bzang),两侧分别为各自的胁侍弥勒(Byams pa)、归依(sKyabs grol)以及辩积(sPobs pa brtsegs pa)、镇伏(rNam par gnon pa)菩萨。其中图2威音王佛右侧胁侍菩萨因佛殿漏水冲刷而在照片中显示不清。

以下通过对西藏药师如来曼荼罗的传承和图像文本的梳理,来进一步展开分析该图像与13—14世纪阿里地区所传药师曼荼罗的图像配置和信仰关系。

二 西藏药师如来传承谱系及与经典

药师佛,藏文名“Sangs rgyas sman bla”,系药师琉璃光佛与药师琉璃光如来之略称,为佛教东方净琉璃世界(Vaiūryanibhāsā)之教主。

有关西藏早期药师佛的传承与发展,五世达赖喇嘛·阿旺洛桑嘉措在《药师七佛供养法汇》(sMan bla bdun gyi mchod pai cho sgrig)中指出印度寂护(āntarakita,Zhi batsho,725—788)是西藏药师佛修习法门的开创者[3]。对此,陈智音先生已做过梳理与研究[4]。文中指出,《药师七佛供养法汇》中记载了两个起源于寂护的药师佛传承谱系:一支为吐蕃王室传承,由寂护经赤松德赞(Khri srong ldeu btsan,755—797)—萨纳列(Sad na legs,又名赤德松赞Khri lde srong brtsan,798—815在位)—赤德祖丹(又名热巴巾Ral pa can,815—838在位)—拉隆帕多吉(lHa lung dpal rdo rje,刺杀朗达玛者)—沃松(Od srung,朗达玛之子,838—842在位)—帕阔赞(dPalkhor btsan,沃松之子)—吉德尼玛贡(sKyid lde nyi ma mgon,帕阔赞长子)—扎西德(bKra shi lde,帕阔赞次子)—阔热(Kho re,即天喇嘛益西沃,德祖贡sDe tsug mgong之子)—拉德(lHa lde,天喇嘛益西沃弟松额Srong nge之子)—沃德(Od lde,拉德之子)—孜德(rTse lde,沃德之子)。

三 西藏药师如来曼荼罗的图像传承

从目前西藏所传仪轨与图像看,药师如来曼荼罗共有两支传承。一支是以药师琉璃光佛为主尊配有七佛、四臂般若佛母、十六菩萨、十护方天、十二神将、四大天王的51尊曼荼罗,另一支是以般若八百颂经函为中尊配有药师八佛、十六菩萨、十二护方天、十二神将和四大天王的53尊曼荼罗。其中,前者自13世纪前后已经在藏地出现,尤其盛行于西藏阿里地区的各大石窟中。而后者在藏地出现的时间相对较晚,目前所见实物均处在15世纪之后,相比前者并不盛行。

以上两种曼荼罗传承,在早期汉文佛教典籍中并没有与之相应的图像记载,直到清道光年间,北京净住寺住持阿旺扎什补译的《修药师仪轨布坛法》方弥补了这一空缺。关于该译本的来龙去脉,在起首部分有明确的记载:

昔我佛在广严城。以梵音声说药师七佛本愿功德经。傅至唐特。西藏王颂藏刚布译为番文。以便彼国诵习。迨至国朝。王辈达赖喇嘛制供养仪轨经。体制尊严。仪文周密。后人如法修持。内具诚恳。外修节目。能令解脱世间众苦。速证无上菩提。益莫大焉。顾西番文字华人多以未谙。后见显亲王傅仪宾公工布查布所译汉本。文字允当与经旨相符。惜其原板无存。其中亦无布坛法仪。与供养佛相方位二事谨录。珍袭不敢自秘。久欲公之大众。因力未逮。以致稽迟。今逢大檀越宗室佑容斋少宰。见刻此经。指示添绘坛仪各方位佛相。与三十五佛之相。及救度佛母二十一相。并以写梵天文字数[彳*千]。尤为庄重。复有檀越理藩院正郎定君。闻此刻经。欣然共济。既得二大檀越。偶善捐资。赞成斯举。什遂将译成汉文。诸品经数卷。凡诸佛号。悉书二体字。同付剞劂装成卷帙期传不朽。奉诸兰若。分诸信士。凡我同志共步善因。是役也不轻。予之夙愿克完。而诸善友之财施即法施也。不可不为志之。因为之序云

大清道光岁次甲申嘉平月吉日净住寺住持 特授

盛京实胜寺掌印喇嘛阿旺查什书

修药师仪轨布坛法

北京净住寺住持阿旺扎什补译[8]

根据序文,阿旺扎什翻译的汉文本《修药师仪轨布坛法》来自藏文本。紧随序文的是以般若八百颂经夹为主尊的药师如来53尊曼荼罗的布坛法,对曼荼罗诸天的方位、特征均有明确记载。另外,该译本也指出该曼荼罗的传承最早源自于无著贤德师[8]65。在此之前,由元初八思巴之徒沙啰巴(1259—1314)翻译的汉译本《药师琉璃光王七佛本愿功德经念诵仪轨》中已出现与药师如来布壇法有关的简略记载{3}。尤其在沙啰巴另一译本《药师琉璃光王七佛本愿功德经念诵仪轨供养法》中有专门对药师如来曼荼罗中的八佛、十护方天、十二神将、四天王图像的详细描述{4}。但是,由于该译本缺载十六菩萨的尊名和图像特征,亦无指明曼荼罗的结构与布局,故很难构成完整的药师如来51尊(或53尊)曼荼罗。陈智音先生将该译本中的偈颂部分归为萨迦派人士的作品[4]8。译文中并没有明确指出该曼荼罗的主尊是谁,但根据文中多次出现“供养”或“赞叹”般若佛母的言辞{1},故推测该译本中的曼荼罗图像有可能译自琉璃光药师佛为主尊配有七佛、般若佛母等尊神的药师如来51尊曼荼罗供养仪轨。

遗憾的是,该曼荼罗早期完整的仪■脉络传承,尚不明晰。现已发现的仪■多以偈颂为主,除赞颂药师七佛名号之外,对其他尊神的名号涉及甚少,布坛法及图像描述更不在其内。目前所见对药师如来名号涉及较为完整,并明确将般若佛母纳入药师如来曼荼罗体系中的仪轨是阿底峡尊者与西藏译师楚陈杰瓦于托林寺色康殿用新译语重新翻译厘定的《圣如来生三昧力琉璃光之陀罗尼》。据阿底峡尊者在西藏托林寺驻锡时间推断,该译本应该翻译于1042—1045年间。1045年之后尊者受卫藏仲敦巴前来迎请离开阿里前往卫藏弘法,并创立噶当派。另从出自于卫藏地区、年代大约在14世纪前后的两件药师如来51尊曼荼罗唐卡看,该曼荼罗有可能受阿底峡尊者的影响后被噶当派传承并由其支系噶举派红帽系继承。因在这两幅唐卡主尊琉璃光药师佛与其左右胁侍日光与月光菩萨的基座正下方绘有噶举派红帽上师像(图7)。

ate sv?觀h?觀的真言鬘,由此将诸[真言]转变为自身,即身色为青色的药王佛[药师琉璃光佛],右手与愿印并持呵梨勒(a ru ra),左手禅定印上方托钵。

2. 第一重 七佛与般若佛母

莲花内八瓣之东南方安黄色的释迦牟尼,右手触地印,左手禅定印;南方为黄色的妙名,右手无畏印,左手禅定印;西南方为黄色的威音王,右手与愿印,左手禅定印;西方为黄色的金色无垢,两手结说法印;西北为浅红色的无忧最胜,两手结三昧耶禅定印;北方为红白相兼具光者法海雷音,两手结说法印;东北为赤色的[法海]胜慧[游戏神通],右手与愿印,左手禅定印。以上诸[尊]具相好庄严,身着裙衣与赤褐色袈裟,呈变化身相。东方为黄色的般若佛母,一面四臂,前两臂手持金刚与经函,后两臂手结禅定印,用幡与宝装饰。

3. 第二重 十六菩萨

外院十六莲瓣之东方四莲瓣上,安黄色的文殊,右手执剑,左手青莲之上置经函;白色的观音持莲花;青绿的金刚手持金刚;赤黄色的日光遍照莲花上具太阳。南方四莲瓣之上,白色的月光遍照手持莲花具月亮;黄色的大慧手持莲花中央以眼为装饰;黄色弥勒持龙华树和瓶;白色{1}的归依右手持法藏,[左手]于左大腿上执金刚拳{2}。西方四莲瓣之上为白色的辩积持香炉;青绿色的镇伏持剑;白色的妙看莲花上具经函;淡黄的破冥坏手持宝杖。北方四莲瓣之上为白色的善思维持甘露瓶;白色的须弥积莲花上有半月;青色的微妙[皎洁]音青莲上有金刚;白色的妙高峰王持盛满甘露的瓶子,[他们]均用幡和宝装饰。

4. 第三重 十护方天与十二神

4.1 十护方天

外院二十二莲瓣从东方之右列[依次]是黄色的梵天,手持轮,鹅[雁]座;白色帝释天,手持金刚,象座;赤色火天手持水瓶,山羊座;青色阎摩{3}持杖,水牛座;紫黑色的罗刹{4}持剑,起尸座;白色水天{5}持蛇索,巨鳖座;深赭色的风天{6}持飞幡,鹿座;黄色药叉{7}持吐宝鼠,马座;白色伊舍那天{8}持三叉戟,牛王座;黄色的地神{9}手持瓶,骑猪。

4.2十二神将

[十二神将]自东左列,宫毗罗黄色持金刚;跛折罗赤色持剑;迷企罗黄色持棒;安底罗{1}浅青持棒;安韵你罗赤色持三叉戟;珊底罗深赭色持剑;因陀罗{2}赤色持棒;波夷罗黄色持棒;摩虎罗粉色持斧;真达罗{3}黄色持索;招住罗青色持棒;毗羯罗赤色持轮。[以上]诸尊左手把持吐宝鼠,手足短小,体态肥胖,各个被眷属药叉七十万环绕。

5. 四门 四天王

东门为白色的持国天王,持琵琶;南门为青色的增长天王,持剑;西门为赤色的广目天王,持蛇索和大菩提塔;北门为黄色的毗沙门天,持胜幢和吐宝鼠。

四 13—14世纪阿里地区

药师如来曼荼罗遗存与图像配置

目前发现的药师如来曼荼罗实物遗存主要集中在西藏阿里地区,以札达县境内的帕尔噶尔布石窟、桑达石窟、羌衮巴石窟(Byang dgon pa),日土县境内的乌江村千佛洞(dbu byang yul tshoi stong sku lha khang phug pa)以及普兰县境内的科迦寺(khor chags)卓玛拉康殿(sgrol ma lha khang)壁画为主。其年代均在13—14世纪前后,壁画风格相对统一,为波罗造像样式与尼泊尔纽瓦尔绘画风格的融合体。

从时代上看,帕尔噶尔布与桑达石窟相比其他三处年代略早{4}。因该石窟对于构建13—14世纪西藏阿里地区的教派关系及图像传承至关重要,故近年来已有学者就此窟发掘的重要性[10]、壁画题记及图像做了初步的研究{5}。但就药师如来曼荼罗的图像配置问题目前还未有学者涉足。对此,笔者欲通过对该窟药师如来曼荼罗图像的分析,并结合羌衮巴石窟、乌江村千佛洞中的壁画遗存,来重新构建尤金·盖尔西于1933年拍摄于托林寺迦萨殿中的药师如来佛的图像系统。

相比曼荼罗严密的构成与配置,帕尔噶尔布石窟中的药师如来曼荼罗在构图上相对分散,主要尊神集中在窟室东西两壁,与九佛顶曼荼罗和金刚界曼荼罗一并呈平行对称排列。其中,十六菩萨作为药师八佛的胁侍绘在八佛的左右两侧。

西壁(图8):在金刚界曼荼罗的右侧,绘原药师如来曼荼罗八佛中的善名称吉祥王如来、宝月智严光音自在王如来、金色宝光妙行成就如来、无忧最胜吉祥如来四尊,以及各自左右的胁侍菩萨。另将原曼荼罗中位于东方的四臂般若佛母绘于善名称吉祥王如来的右侧(其下方为龙尊王佛)。

东壁(图8):在九佛顶曼荼罗的左侧,绘药师如来曼荼罗八佛中的另四尊,即法海雷音如来、法海胜慧游戏神通如来、药师琉璃光如来、释迦牟尼佛以及各自左右的胁侍菩萨。它们的再左侧,紧邻南壁的上下两尊分别是四臂观音和度母。

以上为药师如来曼荼罗中的主尊及该曼荼罗第一、第二重眷属。

该曼荼罗第三重眷屬即十护方神绘于南壁西侧(窟门左侧)金刚橛与马头明王的下方,以及西壁南侧四佛与般若佛母的正下方。其中南壁西侧的两尊分别是梵天和帝释天,紧接西壁南侧下方的八尊,从南到北分别是火天、阎摩天、罗刹、水天、风天、药叉、伊舍那天、地神。该曼荼罗第三重眷属十二神将则绘于东壁南侧药师四佛、四臂观音与绿度母的正下方,从北到南依次是宫毗罗、跛折罗、迷企罗、安底罗、安韵你罗、珊底罗、因陀罗、波夷罗、摩虎罗、真达罗、招住罗、毗羯罗。曼荼罗四门的四大天王绘于北壁(主壁)西侧上师像的正下方,从西到东依此是东门的持国天王、南门的增长天王、西门的广目天王与北门的毗沙门天。

位于札达县达巴乡东波村境内的桑达石窟,壁画保存完整的第1窟,其窟形与帕尔噶尔布石窟基本一致。石窟平面呈长方形,坐北朝南,窟顶为平顶。主壁分四排,其中药师如来曼荼罗主尊及第一、第二重眷属绘于第二排,与帕尔噶尔布石窟配置方式类同,原曼荼罗第二重中的十六菩萨作为药师八佛的胁侍绘于各自的左右侧。在此之下的九尊分别是五方佛、真实名文殊、顶髻尊胜佛母、四臂观音和金刚手,与上层药师八佛和般若佛母九尊的背龛大小均等。底层从西到东依次是十二宏化故事。最上层接近窟顶帷帐处绘三十五忏悔佛(图9)。东西两壁中央为绿度母和阿弥陀佛,四周被贤劫千佛环围。药师如来曼荼罗第三重中的眷属十护方、十二神将以及四大天王则绘于北壁窟门左右之不动明王和马头明王的下方{1}。

类似这种图像配置的石窟不仅限于以上两座石窟,在阿里地区近年来新发现的羌衮巴石窟和乌江村千佛洞中亦有同类题材的壁画。关于这两座石窟直到目前还未发表过任何考古报告和研究文章。其中羌衮巴石窟位于札达县的波林村境内,石窟坐北朝南。窟形与帕尔噶尔布、桑达石窟基本一致。窟内平面呈长方形,平顶无彩绘,四壁皆彩绘壁画,保存相对完整。壁画内容在帕尔噶尔布及桑达石窟中均有涉及,但相比这两座石窟其图像题材相对简约。北壁壁画分上中下三排(图10),上排从西到东为三十五忏悔佛中的22尊。中排与下排为药师曼荼罗中的诸天众,中间一排从西到东依次为药师八佛中的善名称吉祥王如来、宝月智严光音自在王如来、金色宝光妙行成就如来、无忧最胜吉祥如来、法海雷音如来、法海胜慧游戏神通如来、药师琉璃光如来、释迦牟尼以及各自的左右胁侍十六菩萨。下排主要是药师如来曼荼罗第三重即最外重眷属及四门四大天王。作为药师如来曼荼罗第二重眷属之一的四臂般若佛母绘于东壁(图11)的第二排,与无量光佛、文殊、四臂观音、金刚萨埵、度母并坐,在此之上排小尊像从北到南,前13尊属三十五忏悔佛中的后13尊,紧随其后的6尊为上师像。南壁进门正上方三尊为当地护法神,左右两侧即南壁东侧两尊为绿度母和马头明王,南壁西侧一尊为不动明王。整个图像题材与绘画风格紧承帕尔噶尔布、桑达石窟,尤其是药师如来曼荼罗在以上三座石窟图像系统中均占据着主导地位,包括四臂观音、绿度母、阿弥陀佛以及窟门内两侧护法马头明王与不动明王的固定搭配。

此外,位于日土县乌江千佛洞中亦保存着14世纪前后的药师如来曼荼罗壁画(图12)。该窟主壁中央降魔触地印释迦牟尼佛的两侧各绘四尊呈平行对称排列的药师八佛及胁侍十六菩萨,再两侧各有一组对坐的上师像。药师如来曼荼罗第三重的眷属十护方神和十二神将以及四门四天王绘于降魔触地印释迦牟尼佛所坐金刚座正下方,两排排列。画面最底层一排为十二宏化故事,在此上方,药师八佛的上下及周围均为贤劫千佛。该石窟两侧壁破坏十分严重,从残存的痕迹看,多数为无上瑜伽系的曼荼罗,另有四臂观音和度母等尊像。

西藏阿里地区13—14世纪的石窟中,与药师如来曼荼罗常搭配于同一窟室中的图像题材除四臂观音、绿度母、文殊、无量光佛及其贤劫千佛之外,另有三十五忏悔佛。这一图像组合不仅在桑达石窟与羌衮巴石窟中能见到,同时也见于普兰科迦寺的卓玛拉康殿中{1}。

五 托林寺迦萨配殿药师如来图像构成

及相关问题

我们再回到尤金·盖尔西当年拍摄于托林寺迦萨殿中的两张图片上,前文就这两幅珍贵图片中的主尊及左右胁侍菩萨的身份和绘画风格做了初步推断,辨认出图2和图3中的主尊分别是药师八佛中位于西南方的威音王佛和西方的无垢佛,两者的左右胁侍分别是弥勒和归依以及辩积和镇伏菩萨。根据以上对药师如来曼荼罗传承仪■的解读以及与托林寺迦萨殿有着相同题材和图像风格的帕尔噶尔布、桑达、羌衮巴石窟连同乌江千佛洞中的药师如来曼荼罗图像所做的比对分析,足以证明尤金·盖尔西当年拍摄于迦萨殿中的这两张图片应该出自迦萨殿外重的某一配殿,该配殿中原来应该绘有完整的呈水平构图的药师如来曼荼罗图像。从尤金·盖尔西照片中的画面角度即图2中除正壁雷音王佛和左右胁侍之外,另取景时将右侧壁的部分摄入其内,摄入的这部分尊格应该是药师八佛中排于第二位的善名称吉祥王如来佛。笔者推测在此之前很可能另有一尊排列于药师八佛首位的释迦牟尼佛。根据桑达石窟和羌衮巴石窟中药师如来曼荼罗的排列顺序,一般是将四臂般若佛母绘于药师八佛的中央位置。萨迦配殿中该曼荼罗的布局有可能亦遵循此规则。若按该顺序排列,出于对称,主壁除般若佛母之外应另绘药师八佛中的其他四尊,而另外四尊则绘于两侧壁。

图中威音王佛和无垢佛的正上方另有一排小佛。根據桑达石窟和羌衮巴石窟中药师如来曼荼罗的构图,在药师八佛的上排,接近窟顶帷帐处均绘有一排小型的三十五佛,而尤金·盖尔西图片中所反映出的构图及尊格特征恰好与桑达石窟和羌衮巴石窟中的药师八佛及上方三十五佛排列方式一致,故推测托林寺迦萨配殿中的药师如来曼荼罗仍遵循着该时期流行的配置和构图方式。问题在于,肇建于藏历火猴年(996)的托林寺主体建筑为今天迦萨殿中央部位的大日如来殿(rNam par snang mdzad),后陆续扩建,直到藏历土龙年(1028)古格王沃德执政期间才完成外围配殿的建设,并赐名“托林红殿无比吉祥任运成就祖拉康”{1}。然而,在“文革”毁坏的基础上,根据文献史料和喇嘛口述,现迦萨殿外围定名为“药师如来殿”的配殿内部结构和配置与尤金·盖尔西拍摄的壁画截然不同。

首先该佛殿是由佛堂和转经道两部分构成(图13,其中标号11的佛殿为药师如来殿),虽在转经道外有壁画残存,但多数已被雨水冲刷损坏。从图像学的视角分析,这与尤金·盖尔西拍摄的壁画并无关联;其次是从佛殿正壁(北壁)及东西两壁所剩塑像基座及榫卯痕迹(图14)看,东西两壁各四尊合计八尊造像应为药师八佛,中央主壁推测为降魔触地印的释迦牟尼佛,此类配置关系在阿里地区出现并流行于15世纪之后,以古格古城红殿最为典型{2}。因此,尤金·盖尔西当年拍摄于迦萨殿外围配殿中的药师如来壁画出自该佛殿的可能性极小,很可能摄自其他配殿。由于迦萨殿外重各配殿壁画大多已毁坏,当前我们难以究明拍摄的具体地点。可以确定的是,流行于13—14世纪西藏阿里地区各大石窟中的药师如来曼荼罗在古格王家寺院托林寺中亦有壁绘。

从目前现存的实物资料来看,15—16世纪的西藏阿里地区,药师如来信仰主要是以药师八佛为主。药师如来曼荼罗的信仰与文本传承在15世纪以后相对减弱,目前发现的实例除阿米·海勒博士(Amy Heller)已发表过的一幅唐卡之外[11],另在象泉河流域的卡孜(mKhar rtse)河谷查宗贡巴石窟(Brag rdzong dgon pa)中亦有发现。相比早期的石窟壁画,该窟壁画绘制技艺略逊一筹,且题材多“照搬”早期题材,为16—17世纪{3}古格王国后期的壁画遗存。其中藥师如来曼荼罗绘于北壁,三排呈水平构图。中排安置药师八佛及左右胁侍十六菩萨,下排为十护方和十二神将,上排 29 尊小像连通西壁上方 6 尊共计35 尊,为三十五忏悔佛[12](图15)。窟內南壁下排前六尊从右到左是五方佛、紧随其后的一尊是顶髻尊胜佛母。这种题材的组合和构图模式与桑达石窟主壁的配置具有相似之处。尤其是该窟东壁绘有萨迦白衣三祖衮噶宁波(Kun dgasnyin po)、索南孜摩(bSod nams rtse mo)和扎巴坚赞(Grags pa rgyal mtshan)像(图16)。大型上师像的出现为教派所属及传承提供了直接的证据,查宗贡巴石窟中萨迦白衣三祖画像的出现,证实了15世纪以后格鲁派势力虽扩张至西部阿里的古格,但萨迦派势力在古格王国所属的卡孜河谷流域仍然活跃盛行。

六 结 论

通过尤金·盖尔西1933年拍摄于托林寺迦萨殿的两张照片,基于图像特征和绘画风格,并借助阿里地区近年来发现的帕尔噶尔布石窟、桑达石窟、羌衮巴石窟、乌江千佛洞以及科迦寺卓玛拉康殿等13—14世纪具有同类题材和绘画风格的石窟寺壁画做比对研究后,证实了该照片应源自迦萨殿外重的某一配殿。该配殿中原绘有完整的呈水平构图的药师如来曼荼罗,其年代应与帕尔噶尔布、桑达石窟属于同一时期的绘画作品。此外,1997—1999年由国家文物局与西藏自治区政府等多家单位联合抢救维修并借助文献史料复原后的迦萨殿外重定名为药师如来殿的佛殿,据殿内残存的基座与榫卯痕迹,初步将此判定为药师八佛。该题材在阿里地区的流行出现在15世纪之后说明:尤金·盖尔西拍摄于迦萨殿的药师壁画并非出自当今所定名的药师如来殿,而应源自其他配殿;同时也证实了迦萨殿外重各配殿自13世纪之后随着卫藏地区各教派势力在阿里地区的不断渗透,殿内的绘塑题材也因不同时代教派的存在而发生着改变。

13世纪以后,药师佛的信仰在阿里地区的盛行持续升温,从早期的石窟壁画到晚期的佛殿绘塑均有增无减。13—14世纪主要是以药师如来曼荼罗为主。15世纪以后,随着格鲁派在古格的势力扩张,早期药师如来曼荼罗的信仰传统虽然仍在延续,但该时期在图像上的另一转变是对药师八佛的信仰。从五世达赖喇嘛《药师七佛供养法汇》传承谱系可知,在西藏,由寂护所传两支药师法门最终均汇聚于古格王室。对于统治者和被统治者而言,维护社会稳定、增长福寿、清净业障代表了他们供奉和修持药师佛今生与来世的希望,这也许是这一传承在阿里地区得以盛行和绵延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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