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起火(组诗)
2018-11-12田应时回族
田应时(回族)
芝加哥·云门雕塑随想
天空掉下巨大水滴
低沉的天与蓝色的水
涌入眼眶
军舰停靠时间的码头
风拽着我的海魂衫
两个小女孩不惧众目
练习倒立 第一次水未打湿脚
我傻了眼 第二次她们的足尖
稳稳地搭上了云门的梦框
身体起火——写在拉斯维加斯
狂欢 两个女郎把自个的长腿
直指夜空
那中间游客 不一定是我
黄昏热浪
点燃人造景观的火山
附近的人在说找最佳位置
我带着的水壶早已空了
着火点 巨大烟头
吸纳和喷吐城市欲望
风灼热 吹拂
外置过的蓝天白云
拱桥 船只从桥洞出来
船上的威尼斯人太撩的歌声
眼睛和心都在说
赌 赌一把
再燃吧 捐献
一捆柴的身躯
宝象河
释怀和闲适决非在桥头上看风景
曲径是通幽 亭子亦是道具中的摆设
雕花长椅寂寞 无人坐
我看见只有我的身子在那
时有一只破铁船停靠 载两老汉
打捞河面垃圾与落叶
(脚踩的砖块被年代忘却
月光铺就的白呀)
去年绿浓时有一张吊床出现过
我肩上背着自己的诗句 无暇顾及
那吊床上斜躺着看书的人
我将迁徙过来 迁徙
风送至淹没头顶这暗流
耳畔聒躁 混杂异味普通话口音
流水有声 垂目
看梯状流水只顾流自己的
在我到达之前她的容颜 以往的流淌
自曾经的诗篇里微笑着发愁
倒是平缓处重叠的波纹
绸缎般展开 此心境
无须营造和看管
南京东路
黄浦江水平缓
激荡的南京东路 酷热
死死罩住每一张脸
观浪 观涌来涌去人之潮
往前走 挪不动的疲惫
交警怒斥人行道上下的行人
我们被店铺的冷气吸引
热燥继续 老马手拎
一袋刚买的糖果 笑骂
将窄就窄的街道
他老伴脸上的汗珠和委屈
让我的大脑沁出异样的冰镇汽水——
当心发现 自己只不过行尸走兽时
抬眼 裹在雾霭中的东方明珠塔
瘦弱成一根老者的拐杖
夜的眼之变奏
第一夜:幼年
自己戳伤自己的眼
流无辜血的1966年
一只眼 仰视
八九点钟太阳的世界
第二夜:青年
炉火亮过白昼
熬红眼看过的1974年
那荒谬文字
一只眼徒劳地争辩
第三夜:中年
针刺术的锋芒
直视黑色晶体
黑即是洞 你们看我
瞳孔已不是圆点
点 已撕开一道闪电
(人生 已遮蔽
只剩只根手指
晃动眼前)
未完成之梦
夜的眼变幻无尽色彩
三夜 统领全部暗夜
扣在头顶的黑锅
彻底翻了个盖
白光 走到今夜的案头床前
去奈良
日式洁癖 加之义无反顾强迫
一袭和服 切入
金刚乃汤 入口处
一老者把持柜面
我费劲问 语障
再问 额头已沁出汗
无奈被一老女人引至更衣室
先存拖鞋 一把钥匙过了一道门
想再过一道门 必能
赴汤蹈火
她引领的磁卡示范插在柜门后
她满眼警惕 紧盯我脱掉所有衣裤
只剩下内裤了 她示意我脱
平生第一次脱内裤动作如此迟缓
见我已站到莲蓬头下她才离去
呵呵 想好的
反复涌出的词早已忘记
失眠记
我愿睡在大堂沙发坚韧的梦里
那儿没有黑暗里微光的反衬
白色完全隐匿
池塘 喷泉 行李架
提醒着如雷鼾声已绝迹
呵呵 心跳
左右仰卧四重奏
这个主宰暗夜的词
先在床榻上
后在沙发上
睡莲的梦里轻盈脚步声如羽
要先入梦还得让上帝同意
我洗过身 我换过心
此夜非昼
睡吧 梦吧
我说过在夜里最恨的是床
一个门卫眯眼送来御寒毛毯
他回到梦里翻了个身
不安的眼神把我唤到他跟前
带着我 一把安心钥匙
打开另一扇门
老伴,老伴
我看我
一生就一种表情
我娶你时 看不见的灰尘
混进空气钻到鼻孔里
“还有不认识的字
只有还未嵌入书的字”
拿起你 我这么想
(行路难的我
老在风光不在的路上)
你活得那么久
在你身旁我睡得那么少
你啊 别嫌弃我
我看你已双眼模糊
字典词典 变得
越来越不是典了
翻动一个世界 那些文字
无法收集更多更乱的笔划
你的特权 是我
在翻动时 让书页
那一片一片掀起的波浪
卷入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