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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诗教”为核心的文艺观

2018-11-10李燕雨

北方文学 2018年17期
关键词:文质诗教道德修养

李燕雨

摘要:孔子不是专门的文学批评家,但是,其文学批评观主要体现在他对《诗经》的批评上。本文结合《论语》来探讨孔子的以“诗教”为核心的文艺观,主要包括文学功能观和文学批评标准两方面。其中,从文学与道德修养的关系、文学在政治、外交上的作用及以“兴观群怨”为核心的社会作用来论述文学功能观;从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及中和之美来探讨孔子的文学批评标准。

关键词:兴观群怨;文质;尽善尽美;中和之美;道德修养

“在周、秦诸子的学说中本无所谓文学批评,但因其学术思想在后世颇有权威,故其及于文学批评者,也未尝不有相当的影响;一一尤其以素主尚文之儒家为尤甚。”可以说随着文学的诞生,文学批评也应运而生,在春秋以前,文艺观零星地存在于一些典籍当中,如《尚书·尧典》中的“诗言志”。基于此,孔子进行了系统的整理,并进行了完善和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说,孔子“是第一位重要的文学理论批评家”。

孔子自称“信而好古,述而不作”,但是他在“述”的时候,不仅仅是古书抄辑,自有他的一番鉴别的眼光。孔子对文学批评并没有专章阐释,甚至有些也是无意识的,其文艺观主要体现在对《诗经》的评价上。一部《论语》,论《诗》达18次之多。本文以郭绍虞主编的《中国历代文论选》和夏传才的《古文论译释》为蓝本,来考察孔子的文学观。简而言之,孔子的文艺观以“兴观群怨”为核心和精华,涉及到文学与道德修养的关系,文学与政治的关系,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以及文艺批评的标准等问题。

一、文学功能观

孔子主张尚用的文艺观,强调文学经世致用的功利主义观。

(一)文艺与道德修养的关系:兴于诗

孔子特别重视文学对人的道德修养的提升作用。子日:“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兴于诗”,据何晏《论语集解》引包咸注云:“兴,起也。言修身必先学诗。”子谓伯鱼日:“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论语·阳货》)。孔子主张修身、齐家、平国、治天下,而这一切,均从学诗始,由此可见他极其重视文学的作用,认为文学是人的立世之本。这种观点可以说是上承春秋时期的“三不朽”说。

孔子很重视创作主体的道德修养对文学创作的影响,即其所讲的文德。子日:“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论语·宪问》),“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论语·阳货》)……这些都体现了孔子对德言关系的重视,强调创作主体道德修养的重要性。他把创作主体的道德文化修养看作是作品形成的最基础的东西,认为只有品德高尚的作者,才能够写出不朽的言辞和作品。有的人虽然写出了不朽的言辞,但是,道德修养不高,也是不足取的。

从广义的角度理解“德言”说,指创作者的思想、精神、气质和才性等等。例如,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游”即是指文学艺术创作的欣赏与创造等活动中主体精神的自由性或想象的自由性,正式进入文学批评领域是在汉魏六朝时期,多指文学创作活动中的特殊的自由的精神活动或精神境界,如西晋陆机《文赋》:“精鹜八极,心游万仞”。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論语·阳货》),这即是说,人学文、学言的能力天生都是相近的,主要是经过后天培养熏陶的。换言之,要想写出好的诗篇就要经常锻炼、培养自己的能力,还是强调后天的道德文化修养的重要性。

这些都说明,孔子非常重视文学与道德文化修养的相互影响的关系。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出发,孔子所信奉和赞扬的道德修养,就是他所建立的一套以“仁”和“礼”为核心的价值体系,而这以价值体系的出发点又是维护周礼。所以,孔子基于此所赞扬的创作主题的道德文化修养也带有一定的功利性,是服从于其文学功能观的。

(二)文艺在政治、外交中的作用:达于四方

子日:“颂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论语·子路》);“不学诗,无以言”(《论语·季氏》)。这些都表现了《诗经》在政治、外交中所起的重要作用,是“诗言志”功能的一种具体实践。

春秋之时,朝聘盟会,人们借助《诗经》来“言志”,自己之志或者是赋诗人之志,经常采取断章取义的方式,这已经成为一种风气。班固《汉书·艺文志》中对这种赋诗言志之风有记载:“古者诸侯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知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矣。”

《左传》就记载了许许多多春秋期间列国之间相互聘问、办理外交时常常赋诗酬酢的例子。如:《左传·襄公二十七年》郑国子产、伯有、子张等七子宴请赵孟时,应赵孟之请,赋诗言志的生动记载。郑伯欢迎赵孟时,子大叔赋《野有蔓草》,而这首诗本来是描写男女私情的,子大叔却取其中的“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来欢迎郑伯的贵宾赵孟,而赵孟则用“吾子之惠也!”以示感谢。再如定公四年,秦哀公应申包胥的请求,赋《无衣》,并决定出师救赵。有时人们也借这种机会来辱骂对方,不懂诗,在外交上,甚至还会给国家带来耻辱,甚至是战争。当时赋诗言志成为一种风尚,不懂诗,就不能适应于上层社会,就被人耻笑,即“不学《诗》,无以言”。

(三)文艺的社会作用:兴观群怨说

子日:“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兴观群怨”包含了文学的美学作用、认识作用、教育作用等,被誉为孔子文学理论的精华所在。

兴,《集解》引孔安国注:“兴,引譬连类”;朱熹《四书集注》:“感发志意”。两者的侧重点稍有不同,前者重手法技巧,后者重“兴”的情感作用。合二为一,大致是“诗歌对于人们思想感情有启发感染作用,可以引起联翩的想像。”“兴观群怨”之“兴”,是指通过“引譬连类”的桥梁纽带以达到启发人的心志、提高礼乐等道德文化修养的作用。简言之,“兴”通过类比和联想,能够启迪人的情感想象和思维,从而能够净化人的灵魂,陶冶情操,甚至是宣泄一己之郁闷,无所不可,完成一种从具体到抽象的转换,中间依靠心理机能的转换,即涉及到诗歌的一种情感作用。孔子认为好的文学作品是通过读者和作者共同起作用的,开始注意到读者在阅读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类似于西方现代的接受美学。

观,《集解》引郑玄注:“观风俗之盛衰”;朱熹注:“考见得失”。简言之,就是强调文学的社会作用。《汉书·艺文志》记载了古代的采诗制度,“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通过文学,可以让统治者看到自己统治下的社会状况,有无不妥之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从而改善统治方式,以兴邦利民;也可让后世读者了解特定时期的社会风貌,鉴古以知今。如《诗经》中的《硕鼠》《伐檀》等就是映射社会腐败的。观,不是“隔岸观火”的冷漠无情,也不是“听其言观其行”的理性的观察,而是一种饱含浓烈情感的观察批评。观,不仅是观诗的客观内容,也观赋诗人之志,毕竟是“赋诗言志”的传统。利用诗歌针砭时弊,也体现了文学和现实的关系。

群,《集解》引孔安国注:“群居相切磋”;朱熹注:“和而不流”。孔子生活在“民散久己”的分裂时期,而他又认识到社会性才是人的根本属性,所以,他主张人应该生活在一个和谐的群体里,并且“群而不党”。通过孔子对诗及乐的论述,可以看出,要想处理好这种融洽的人伦关系就要通过文学。

怨,《集解》引孔安国注:“怨刺上政”,这主要是从政治的角度来阐述诗的功用的,即诗可以用来批评政治,表达民情。在《诗经》中就有好多抨击当时统治阶级荒淫无度或者残暴苛刻的诗,以期引起统治者的注意,如《邶风·新台》。其实,在《论语》中提到“怨”字共20次之多,主要不是“怨刺上政”之“怨”,而大多是教导人们不能怨、不准怨。一句话,“怨”也是以“事君、事父”为前提的。

正是基于孔子的这种注重社会作用的功利主义的文学观,他对一些违反这种功能的文学持排斥甚至是斥责的态度。子日:“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论语·阳货》);颜渊问为邦。子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论语·卫灵公》)……就是其文艺观的表现。王夫之说:“兴、观、群、怨,诗尽于是矣。”可见,孔子的“兴观群怨”说影响深远,以及被后人的接受程度。

二、文学批评的标准

(一)内容和形式:尽善尽美

子日:“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论语·颜渊》)。文质说,即内容与形式的关系说。早在《国语·周语下》中就有文质的叙述:“文王质文,故天祚之以天下。”这里,“文质彬彬”是孔子对“君子”的评价,其原意是形容人的思想文化道德修养的。但是它所涉及到的对人的内在本质与外在要素(诸如礼仪规范)关系的论述,直接触发了人们对文学作品的内容与形式两者之间关系的理解和阐释,或者是文章质朴或者华丽的关系的评价。所以,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文质之关系普遍用于文学批评中,来评论文学作品内容与形式的关系。钟嵘《诗品》卷上:魏陈思王植“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文,文采即形式;质,质朴即内容。任何好的文学作品都要追求内容和形式的统一,重质轻文或者重文轻质都是不可取的。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论语·八佾》)。舜的天子之位是由尧“禅让”而来,故孔子认为“尽善”,并且“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周武王的天子之位是由讨伐商纣而来,尽管是正义之战,但是,依据孔子之意,确认为是“未尽善”。从这个诗论观点我们可以看出两层论点,一是孔子提出了尽善和尽美这两个标准,“尽善”是从内容方面来说的,“尽美”是从形式方面来说的;更进一步,他强调思想标准合艺术标准的统一,即文章既要有合于理想的政治思想内容与完美的艺术表现形式。“尽善尽美”首次提出了社会批评和美学批评相结合的批评方法。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语·为政》)。在思想标准和艺术标准两者之间,基于社会功利作用文学观的提倡,孔子認为思想标准要高于艺术标准。“思无邪”本是《鲁颂·嗣》中的一句话,孔子借它来评论所有的诗篇。“思”字在《鲁颂·嗣》篇本是无意义的语首词,孔子引用它却当思想解,是断章取义。刘宝楠在《论语正义》的解释是:“论功颂德,止僻仿邪,大抵皆归于正,于此一句可以当之也。”孔子单单从思想这个角度来评论《诗》,归为“思无邪”,尽管他看到文学内容的多方面性,但是还是仅仅从思想的雅正即合否统治阶级的利益出发来评论文学。所以,他认为只要思想标准高尚,形式或者说是语言只要符合思想标准就可以了。“子日:辞达而已矣。”(《论语·卫灵公》)。西汉孔安国《论语集解》解释曰:“凡事莫过于实,辞达则是矣,不烦文艳之辞。”合乎社会道德理想的文章,只要辞达而矣,即康德所谓的“合目的的美”。但同时,孔子认为也不可以轻视“文”的作用,“言而无文,行而不远”,他也非常注重语言的修辞,只是反对辞藻上的过度的华丽堆砌。

(二)中和之美

可以说,中和之美和尽善尽美说一样,都是孔子哲学中庸观的文学体现。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论语·学而》);

子日:“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论语·雍也》)。孔子从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和社会秩序出发,强调中庸价值观。这体现在其文学观上,即孔子论诗主张尚文尚用。“尚文”就使他不同于墨家,“尚用”又使他不同于老庄。所以,他不提倡激烈、偏激的文学观,反对“过”和“不及”,强调文学观的中和之美。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淫,就是过度、无节制、泛滥,即超过了一定的限度的、无节制的状态;“哀”就是指文学作品所表现出的那种哀思、哀怨的格调,“伤”就是过度的“哀”,是对人的情绪上的一种伤害。这句话的大体意思就是,《关雎》这首诗,给人的感觉的是,快乐但不是无节制的,可以使人寄托哀思而又不过度哀伤。所以,从“中和之美”的标准出发,孔子排斥“郑声”,因为“郑声淫”。“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不可否认,中和之美对我国文学发展起着积极地作用,但是,却也有其弊端。何文祯认为“由于我国古代艺术家受孔子‘中和之美审美观的影响,总是‘怨而不怒地看待人生,才使我国古代的文学作品缺乏西方文学中那种震撼人心的悲剧意蕴,常常是先历尽悲欢之后,用大团圆结尾,以求感情上的慰藉与平和。”敏泽也认识到“中和之美”作为美学思想的局限性,它影响着我国的艺术风格“偏重于柔美者多,偏重于壮美者少。”

三、结语

客观上说,孔子生于“礼崩乐坏”、“天下无道”的乱世,正如郑玄所说的“政教无衰”、“周室大坏”、“纪纲绝矣”,他从恢复道德理性出发,强调文艺治乱救世的功利功能。主观上,孔子整个学说的核心即是“礼”和“仁”,这也就决定了他的文学观是重教化的。再次,文学本身给人的启发感染熏陶作用,也为文学教化观的实现提供了可能的空间。

孔子论诗主张创作主体和社会理性道德规范相统一,而亚里士多德只是强调美的形式和美的自然属性,而柏拉图,基本上否定创作者的主动性,认为诗人是愚笨的,甚至主张把诗人从理想国中驱逐出去,更强调灵感,强调从超现实、超人类的神秘世界中寻求美,使文学具有神秘感。简言之,孔子更注重创作主体的能动性,即文艺观侧重表现、抒情,也使我国古典文学多注重抒情;而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文艺观侧重再现和摹仿,西方文学作品更多的是叙事的。

总的说来,自周、秦以迄南北朝,为文学观念演进期。在初始期,孔子就有这样的文艺观,是很创造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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