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障
2018-11-10由甲
由甲
简介:冯璟明第一次注意到岁鸾,已经是她第三次出现在他面前。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她主动握上他的手,面上是强装的镇定,手心里却湿热得在冒汗。
1
夜是寂静的,隐约的水流声让冯璟明从梦中清醒。黑暗中,他的星目深邃而锋利。他掀开薄被,只着一条睡裤下床,高大而精壮的身体一览无余。他循着隐约的水声,打开房间的门穿过大厅,浴室那半透明的玻璃门透出柔和的灯光。
馮璟明走过去拍了拍门,里面有了轻微的动静。水声停止,很快门被打开,一股湿热混着尼古丁的味道迎面而来,冯璟明皱眉看着岁鸾,长卷发被她随意地绾在脑后,凌乱地落下几缕有些湿润的碎发,此时仰着头看他,清丽的脸显得无辜极了。
“你抽烟了?”他声音冷淡,带着不悦。
岁鸾心虚地上前抱住他,将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撒娇道:“我知道错了,可是烟瘾犯了。”
她的服软没有让冯璟明心软,甚至狠心地将她扯出怀抱,大手轻松地钳制住她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道:“我说过,我不喜欢我的女人是个烟鬼。”
眼睛对视的瞬间,岁鸾的眼里闪过惊惧,但很快又敛去,她乖巧地眨着大眼睛表示自己的服从。
冯璟明放开了她,岁鸾调皮地踮脚搂住他的脖颈,将他箍得只能弯下腰迎合自己。夏季的夜里还是有些燥热,他的胸膛渗出薄汗,岁鸾只穿了一件丝质的睡袍,身姿曼妙,此时贴在他的身上,诱惑十足。她噘嘴道:“你好凶哦。”
语气是害怕的,可是她的眼里根本没有害怕的样子,只有诱惑和娇媚。说完便将自己樱粉水嫩的唇凑近他的,气息里有尼古丁混合着淡淡的薄荷味儿。
冯璟明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在她即将贴上自己的唇的时候,他脸一侧,错开了她送上来的甜美。
“我讨厌你身上的烟臭味儿。”他说,说完毫不眷恋地挣脱她,转身就走。
岁鸾被晾在原地,恼怒地对着他的后脑勺举了举拳头,到底不敢怎么样。她又抬手闻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哪有多大烟味儿?为了不让烟味过重,她是一边泡澡一边抽的。
这个男人!
岁鸾又洗了两遍澡,确认自己身上一丝烟味儿都没有才回房。她不敢发出声音,一路踮着脚走,又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才刚躺下去,就被一双铁臂捞去,她吓得发出一声惊呼。
“你很吵。”他说。
房间一片黑暗,岁鸾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气息灼灼逼人,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低头便朝着她的唇吻来。
2
岁鸾醒来,浑身的酸痛让她龇牙咧嘴,而罪魁祸首一大早就“人走被凉”。岁鸾愤愤地揪起他的枕头揍了几下泄愤。
张妈将早餐端来,岁鸾瞥了一眼,见她神色不定略显纠结,岁鸾边撕着吐司片边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张妈忙道:“没、没事儿。”
吞吞吐吐,岁鸾倒也不想深究,将牛奶喝了就要向露台走去。张妈跟着想拦又不敢拦,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岁鸾走出阳台,后园的景色一览无余,对着满眼清新的绿色慵懒地伸腰,余光瞥见园子一角的亭子里有两道人影。
一男一女,男的是冯璟明,此时一身休闲地靠在躺椅上,他身旁的女士只能看到背影,穿着白色的蕾丝裙。即使背对着自己,岁鸾也认得出那女人是唐心意。两人似在热络地聊着天,此时冯璟明正微笑地倾听唐心意讲话,似察觉到了岁鸾的目光,朝着岁鸾的方向看了过去。岁鸾一愣,随即朝他歪了下头,招手回以微笑。
“先生说,要与唐小姐商谈要事,您要是醒了就……”
“知道了。”见冯璟明也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又收回目光,岁鸾也敛去笑意,打断了张妈的话。
商谈要事?潜台词就是让自己躲远点儿,别去打扰呗。岁鸾是识趣的人,她朝张妈道:“我要出去一趟,劳烦您帮我叫人备车。”
张妈见她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怕是自己用词不当惹她不悦,小心地问道:“小姐您是要去哪儿?”
岁鸾轻笑,转身回房要去换衣服,道:“不是说别碍着他们吗?腾地方啊。”
岁鸾一个人逛商场,买了一堆冯璟明的东西,大到成套的西装,小到棉袜袖扣,但凡看着还算顺眼的,她眼都不眨地统统揽下,引得柜姐欣喜若狂。
回去的时候冯璟明正坐在厅里看杂志,架一副金丝框的眼镜,长腿交叠,看起来慵懒而优雅。岁鸾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娇软地投怀送抱,拥住他的腰,司机一趟又一趟地从后备厢提出岁鸾的“战利品”。
冯璟明头也不抬道:“买了什么?”
岁鸾像是乖巧的小猫一般道:“都是给你买的。”
本来逛了一天只觉得疲惫,但此刻岁鸾突然兴奋地直起身,跑过去将购物袋拿来一些,从里面掏出一条领带道:“看,我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花色。”
随即她又将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给冯璟明过目,像是在跟他邀功一般。冯璟明神色淡淡,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杂志上,偶尔被她逼着抬头睨了眼她买的东西,也只是随口敷衍一句。
可这依然无法打击岁鸾的激情,张妈正将晚饭端上桌,路过客厅,见岁鸾一脸振奋,先生虽然低着头好像并不搭理,但神情也有几许无奈和放纵,不禁感到好笑。
“小姐对先生真是上心,怕是喜欢到骨子里了。”张妈忍不住笑道。
岁鸾回头看了眼张妈,笑笑没有说话,再回头见冯璟明正抬头看着自己,金丝框下深邃的眼睛带着探究。
3
私人会所内,房间的沙发上盘踞的都是商界的大佬,谈的都是什么项目投资,岁鸾坐在冯璟明身旁,无趣地拿着一张纸折了起来。在这种场合,女人不过是瓶中花,只要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赏心悦目即可。
岁鸾折不出自己想要的形状,有些气恼。那张纸无意间从手中掉落,岁鸾低头捞了个空,视线里闯进一只细白的手,那手捡起掉落的纸递在她面前。岁鸾抬头看向那手的主人,是谢氏集团的小公子。
小公子长得风流,眼睛狭长微微上挑,满眼春波阵阵荡漾。岁鸾勾唇道了谢,接过纸时指尖在他手心似有若无地拂过,小公子顿时心猿意马起来。碍于冯璟明在一旁,他只能用自以为隐秘的暗示在桌下轻轻蹭着岁鸾的鞋边。
岁鸾心底讥笑,面上还是淡然处之,偶尔给小公子抛去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他不能自已。
回去的路上冯璟明的心情不错,将岁鸾纤细柔软的手摊在自己的大手上比对着,又错开一些,从指缝间慢慢重合扣在一起。
岁鸾乖巧地靠在他身上,任由他把玩着自己的手,道:“那谢家的人看着就油嘴滑舌的,你投那么多钱给他们能靠谱吗?。”
冯璟明手稍顿,又恢复如常,笑道:“商人之间,靠的也不仅仅是信誉,你什么时候也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想起那谢小公子油头粉面的样子,岁鸾娇声恼道:“我就是不喜欢那谢小公子,一晚上都快把我的鞋边磨破了。像这样一边要找你借钱,一边又勾搭你的女人,摆明了没把你放在眼里。”
她这挑拨的手段不高明,见冯璟明没再说话,她也不打算再继续。没想到良久之后,他凉凉地笑着说:“难道不是你先招惹的他?”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让岁鸾顿时觉得一股寒凉蹿上脊背。
天渐渐热了起来,一大早冯璟明就去公司了。岁鸾起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吃过饭无事便跟着张妈一起打扫宅子。
书房是隔一星期打扫一次,在这家里只有张妈和冯璟明有钥匙,岁鸾主动提出要打扫书房的时候,张妈是犹豫的。之前岁鸾还没来的时候,先生就吩咐说书房除她能进去打扫,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可如今见岁鸾笑意盈盈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张妈怕说了引她介怀。她看得出来,先生是宠这位小姐的,想着或许她会是个例外。
书桌上放着成堆的文件夹,平日没人进去,也没什么灰。岁鸾擦完书架,见张妈不再躲躲闪闪地望向这边,便假装随意地打开了几个文件夹。终于看到谢氏送来的企划书,岁鸾专注地记着上面的内容。
“你在干什么?”门口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让岁鸾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文件夹合上。
岁鸾看向门口,竟然是冯璟明。都说人不能做亏心事儿,这几日他都是早出晚归,偏偏在她干坏事的时候回来抓了个正着。
岁鸾心有余悸,压下惊慌娇嗔道:“你吓死我了。”
冯璟明没接她的话,而是皱眉看向她手边的文件。岁鸾扫了眼文件,甩开抹布走向他,故作镇定道:“我无聊帮张妈打扫卫生,你这是在紧张什么?”
她走到他身前,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摸着他脑后的短发道:“今天这么早回来,饿不饿?我让张妈去做……”
她还没说完,冯璟明拽下她的手,目光锋利地看着她:“以后别进我的书房。”
4
岁鸾在生闷气,任何一个正常女人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都会生气。飯桌上她别扭地故意不去看对面的人,对于他故意找的话题,也是不冷不热地应付。
冯璟明是喜欢她的吗?
岁鸾得不到答案,他的心思比海底针更为让人难以捉摸。如果说喜欢,他却不会纵容她,每当她做了他不喜欢的事儿,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那种不容置疑的严肃让她害怕;如果是不喜欢,他却让她进了他的住所,容许她的靠近。
这夜,冯璟明难得比她还早爬上床,岁鸾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他已经靠在床头架着眼镜在看书,侧面的轮廓英挺俊朗,低头安静的模样美好得像是一幅画。岁鸾沉迷了片刻,回过神来又别扭地看向别处。
她走到梳妆柜前开始吹头发,暖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思绪也跟着涣散。突然手上一轻,吹风机被一双纤长的手接过。岁鸾看向镜子,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男人高大英俊,此时看着她的眼里带着丝笑意和宠溺。
岁鸾撇嘴,娇蛮地不去理他。
唐心意再来时,岁鸾正窝在冯璟明的怀中看电视。不等张妈知会,她自己就走了进来,看到沙发上的冯璟明和岁鸾,她先是显得有些吃惊,再看依偎在冯璟明怀中的岁鸾,目光转向鄙夷。
不过她很聪明,掩饰得很好,又或许本就对岁鸾不屑于浪费过多的精力。她对冯璟明微笑道:“璟明,这次傅伯伯的宴会,我们一起去吧?”冯璟明看着她还未开口,她又道,“你也知道,傅伯伯比较疼我,也挺希望看见我们在一起的,这样对你这次要投的项目也有好处。”
唐心意长得好看,微笑时带着浅浅的梨涡,看起来十分甜美无害。不过这甜美只对她想交好的人,而岁鸾只从她无害的笑容里看到几分刻薄。
岁鸾慢慢地从冯璟明的怀中起来,似也在等着他的回答。只见他坚毅的下巴微动,笑道:“好。”
岁鸾原以为冯璟明答应了唐心意,就不会带自己去,没想到真到了那一天,他又让她打扮好一同上车。他知道她向来爱凑热闹,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唐心意暗暗咬碎银牙的表情,岁鸾感动极了。
不过感动没持续很久,因为到了宴会厅,他就把自己扔在了一边。毕竟这种商业上的交流聚会是他和唐心意这样的人的主场。
岁鸾一边感到凄凉,一边又看着满目美食胃口大开,当初为了讨好冯璟明,她可是节食了好久才拥有了跟女明星一样前凸后翘、四肢纤细的身材,如今看着心爱的甜食,她决定放纵自己一次。
一连往自己盘子里夹了许多块小蛋糕,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夹子夹着一块精致的甜点放在了自己的盘子上,岁鸾错愕地抬头,只见谢小公子正含笑看着她。
“这个提拉米苏好吃。”他道。
岁鸾余光扫了下四周,冯璟明正和唐心意一起在远处应酬,她又看向谢小公子,嫣然笑道:“谢谢。”
灯光流转,她今日穿着一身香槟色的长裙,曲线凹凸有致,盘起的乌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珠钗作为发饰,衬得肤色细白,明媚照人。
这一笑,任是久醉花丛的谢小公子也看呆了。
5
岁鸾端着食盘走到阳台上,不用说,谢小公子自然也一同跟了过去。屋外凉风习习,在谢小公子的眼里,岁鸾的一举一动皆是美态。
岁鸾吃多了甜食,伸手去拿桌上的水,却跟谢小公子伸出的手相碰。指尖触碰,岁鸾下意识便想要缩回,谢小公子开始有些犹豫,但很快便鼓起了勇气似的拉住了她缩回的手,将它握在两手掌心之间。岁鸾倒不挣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只听他道:“岁小姐的手好冰凉,是冷吗?”
岁鸾忍着恶心没抽出手,笑道:“谢先生这样握着我的手不太好吧,还是觉得我很随便?”
她说着,慢悠悠地伸出另外的手想要拉开他,刚碰到,耳边一道冰冷到极致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谢小公子和岁鸾一同看过去,门口处冯璟明一脸阴郁地看着他们交叠的手。谢小公子惊慌地缩回,狼狈地赔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
他欲解释,可还没找好措辞,冯璟明也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岁鸾。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岁鸾反而十分从容,她道:“谢小公子说他懂手相,我不信,便让他看看准不准。”
谢小公子慌忙点头,完全不去计较这借口烂俗到任谁都难以相信。
不过,冯璟明没再说什么。想想也明白,一边是生意伙伴,一边不过是个还算顺眼的女人,或许一开始因为男人的自尊不容侵犯而生气,可到底理智地想想也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有利的。
但他还是生气的,表现在回来后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开口跟她说过一句话。岁鸾试图讨好他,将自己娇柔的一面呈现出来,故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最终被他烦躁地扯入怀中。
夜色里,借着窗外投进的些许月光,他的双眼如无底的深渊,直直地似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般。
“岁鸾,你当初为什么跟我?”巫山云雨后,冯璟明躺在一旁,看着无尽的黑夜冷然问道。岁鸾原已累得闭上眼,在听到他的话时又睁开了眼。
冯璟明这个人,冷漠得让人难以接近。岁鸾第一次坐在他的身旁时,虽然他的手是搭在她的肩上,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她。第二次岁鸾再陪他喝酒的时候,任凭她殷勤地斟茶倒水,他却似乎并不记得自己就是上次坐在他身旁的那个女人。
后来,第三次因为旁人的调侃,岁鸾大着胆子主动去握他的手,他终于将目光投向她。岁鸾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记不得她,只是在他眼里,她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记不记得都无关紧要。
6
都说男人是世界上最小气的生物,真是一点儿没错。那夜之后,岁鸾原以为他该消气了,可是第二日他依旧不给她好脸色看,甚至还十分抗拒她的靠近。岁鸾几次示弱都被他无情地推开,被下了面子之后,她索性也来脾气了,谁还不是宝宝来着?
她也不怒,还是笑意盈盈地做自己的事,只是不再去讨没趣儿,却好几次无意发现原本该做正经事儿的冯璟明偷偷盯着自己,察觉到被发现了,又漠然地收回目光。
哼,让你自己别扭着吧。
岁鸾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正在看著报纸的冯璟明突然出声道。
岁鸾正一边剪掉玫瑰花的刺一边暗自得意着,嘴角的笑意都懒得收起,无畏道:“没有啊。”不瞎的人都看得出她在笑,这样睁眼说瞎话,很快她就遭报应了,一根玫瑰刺扎到了她的食指,她惊呼一声,本能地缩回手。
冯璟明听到她的动静,放下了报纸走过来,看见她食指渗出殷红的血珠,不禁皱眉道:“笨手笨脚。”却还是去拿了张纸来帮她擦掉血渍。他不说话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斯文极了,慢条斯理,从容有致,又配上好看得不行的眉眼,看得岁鸾的心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地拂过,痒痒的。
“冯璟明,你会不会爱上我?”岁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情不自禁问出这么傻的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见冯璟明亦是一顿,她更加后悔不迭。
冯璟明没回答,敛下目光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岁鸾原也是一时脑热,可话已出口,还是有些期待他的回答,心里又害怕自己是得意忘形了。她偷偷睨着他,只见他突然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岁鸾一震,他的表情没有期待中的温情或者羞赧,而是冰冷到了极致。
他将纸巾塞在她掌心,道:“你很得意?”
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岁鸾不及分辨他话中的深意,任是陪在他身边快一年了,每日同床共枕,可这样的他陌生得如同她初见时的模样。他直勾勾地盯得她发怵,直到他起身离开,岁鸾都不敢再发出一点儿声响。
冯璟明的性子越发难以捉摸,成天板着脸行色匆匆,见着岁鸾也是冷眼以待。岁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人说色衰而爱驰,他是不是厌倦了自己?
7
这天将近晚饭的时候冯璟明回来了,难得能在饭点见到他,岁鸾忙让张妈准备,他却道:“不用了,我回来换身衣服,等会儿有个应酬。”
他兀自上了楼,只留给岁鸾一个冷酷的背影。岁鸾委屈地轻咬着唇,直到他要进房间的时候,才提步跟了上去。
冯璟明正脱下衬衫换上干净的衣服,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只见岁鸾掩上门,幽怨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岁鸾没有回答,径自走到他面前,帮他将衣服穿好才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他道:“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你是不是厌倦我了?如果厌倦我了,你告诉我,我可以走啊,我也不是非得缠着你。”
一连串的问题本不过是撒娇般的控诉,可在冯璟明听来就变了味儿,他想起了她多次刻意去招惹那姓谢的。走?跟那姓谢的?或者在她眼里,他和姓谢的都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行走的皮夹子?
他蓦然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狠狠地道:“怎么?这么快就想要找下家了?”
如今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生气,岁鸾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不过是想给两人一个台阶,他不领情也罢,话里还带着嘲讽,下巴也被捏得很痛。她恼怒地拍开了他的手道:“是!我本来就是金钱至上的酒家女,你如今讨厌我,处处觉得我不顺眼,说什么都是错,打发我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天天让我在你眼前晃悠,碍你的眼?”
她已经豁出去了,一副下一秒便要甩人的无所谓模样,冯璟明气得直点头。叉着腰想了许久后,他狠狠地拉着岁鸾走了出去。
岁鸾被塞进车里,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不过她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最多将她扔在路边,因此她也没有多做反抗,还庆幸自己穿戴得整齐。
车子停在一家高端会所门口,冯璟明将钥匙扔给了服务员,拉出岁鸾走进会所,岁鸾也冷着脸由他带着。冯璟明打开一个包厢将她轻推到自己身前,他指着正坐在里面的众人道:“你看,这些人都非富即贵,你不是想要找下家吗?我成全你,就看你的本事了。”
里面坐着的都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人,此时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们。
他这样当众羞辱,不就是想看她毫无尊严地求他吗?岁鸾强忍下心中的屈辱感,侧头回视他道:“好啊,还真是谢谢老板这么为我着想。”
说完岁鸾径自走向了众人,也不管是谁,当着众人的面捞起一个空杯给自己倒了杯酒,对着个不认识的人道:“老板好,我们冯老板让我来陪您喝酒,我先敬您一杯。”
她故意较劲,扭捏得风尘味儿十足,那些人见冯璟明一脸阴郁,哪敢接什么话。正左右为难,岁鸾将酒先干为敬,还坐在了人家身旁。
终于冯璟明看不下去,走过去又将她扯了出去。他将岁鸾拉到走廊一处拐角没人的地方,岁鸾无畏地与他对视,借着昏黄的灯光,谁也不服输地用眼神较量着。
终于,还是冯璟明败下阵,他妥协道:“好,我们扯平了。岁鸾,我不会再计较曾经你是为了什么跟我,但是今后,我希望你只是为了我而跟我在一起。”
8
冯璟明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个女人的,他第一次见到岁鸾并没有特殊的情感。女人于他,不过是生活里的调味剂罢了。但他自小记忆力出众,虽没有特地记住她,可第二次见到她,他还是记得的。她像是刻意地靠近,极尽卖弄,他依旧没放在心上,毕竟想要缠着他的女人從来都不少。
第三次,她坐在他身旁,尽管面上从容,可当他人调侃时,她主动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手心渗出湿热的细汗显示出她的紧张。冯璟明这才正眼看向她,他突然觉得有趣,明明她心里怕得不行,面上还能死撑着。
那次,冯璟明带她回了家。
冯璟明说的不计较,岁鸾并不知道里面包含着什么。只是他待她越来越好,甚至允许她进出他的书房,像是急于将自己的所有都呈现在她面前,这让岁鸾有些心慌。
“真是太好了,这对我们十分有利。”岁鸾将这种情况告诉了电话那头的人,那人十分开心,但随即又思虑道:“不过,如果出了什么事儿,你将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差一步了,我们要速战速决。”
岁鸾何尝不是在担忧这个,冯璟明这个人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但也足够自负、高傲,若是哪天发现她背叛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不管什么后果都阻挡不了她。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挂掉电话,转身就看见冯璟明正站在两三米远的地方看着她,吓得她的心差点儿就蹦出来了。
冯璟明见她心虚的模样,皱眉道:“你在干什么?”
岁鸾握紧电话,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摇头道:“没什么,跟以前的朋友打个电话。”
她站的地方是园子里一处僻静的花丛旁,若不是刻意地寻找,往来很难注意到这处角落。冯璟明刚好找她有事儿,四处不见她,张妈又说她没出去,找遍了园子才发现她站在这角落里,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清她在跟谁通电话。但他的出现显然让她感到慌乱,至于是只是单纯被吓到,还是另有原因,冯璟明希望是前者。
然而,这次冯璟明失望了。
谢氏传来投资项目被泄露的消息,这个项目就是上次找冯璟明投资的,谢氏想靠着这个项目将企业资产翻倍,因此几乎是压上了整个谢氏在赌。原本冯璟明也十分看好,无利不起早,他亦是投了十分大的资金。没想到,就在这项目启动不久后,就出了事儿。
谢氏焦头烂额,知道项目全部内容的人并不多,只有谢氏的父子和几位合股的股东。当初为了取得冯璟明的信任,谢氏亦是诚意奉上项目全盘规划。如今出了事儿,谢氏上下排查,都觉得不可能是出现在自己内部。
秘书将这个消息汇报上来的时候,冯璟明正在电脑前看各地分公司的汇报文件,他缓缓看向秘书,眼里的情绪让人无法分辨,似有失望,亦有愤怒。
9
“这次的打击谢氏应该要喘很大一口儿气,岁鸾,冯璟明这人深不可测,他迟早会怀疑到你头上,你赶紧准备离开吧。”电话那头的人劝道。
岁鸾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低低地应了声,说:“嗯,我知道。”
张妈走了进来,岁鸾对那头道:“那没事儿就先挂了。”挂了电话,张妈说看见冯璟明的车回来了,岁鸾点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门口迎去,脸上也挂上和煦的笑意。
盛夏的傍晚,太阳已落下山头,大片的天空却依旧染着火红的余晖,岁鸾如同往常一样站在门前的石阶上,等待着冯璟明。只是这次等来的不只是冯璟明,两道身影从黑色的轿车上下来,并肩而行,岁鸾原本就淡的笑意一滞。
当冯璟明和唐心意走到面前时,岁鸾礼貌地冲唐心意点头示好。平日这个时候她就跟一只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猫一样黏着冯璟明,可现在碍于唐心意在,岁鸾只是上前要接过冯璟明手中的外套,可冯璟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忽视了她伸出的手,和唐心意直接进了门。
岁鸾回头看着两人进去的背影,直觉告诉她,冯璟明的冷漠应是对她起了疑心。
唐心意的出现就像是冯璟明在告诉岁鸾,她并不是什么非留不可的存在。他们两人一同吃饭,岁鸾没有不识好歹地凑过去,冯璟明亦没有过问,好像她不过是这房子里的幽灵一般。入夜,唐心意与冯璟明在书房内没有离去,张妈拿着新的被褥去客房,遇见了从书房走出的冯璟明。
张妈道:“唐小姐晚上是要留宿吧?”
冯璟明将目光投向坐在厅中看电视剧的岁鸾,对张妈道:“唐小姐今晚睡主卧。”
张妈一怔,反倒是貌似专心于剧情的岁鸾站了起来,她将遥控器随手扔在沙发上,笑道:“张妈,麻烦您去主卧帮我拿一下睡衣。”
岁鸾躺在客房的床上,闭着眼睛,神思却始终清醒着。她能感觉到月光透过窗帘,屋内是一片雾蒙蒙的乳白,自己的心跳比往常跳动得急促了些。
此时,主卧紧闭的门内,那张大床上,他们也许在翻云覆雨……
岁鸾眉头皱起,将眼睛闭得更紧,她告诉自己,这都不关她的事儿。对于冯璟明来说,她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客房的门锁旋动,轻微的声响让岁鸾警惕地坐了起来。只见门缓缓被打开,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时,岁鸾竟然感觉到自己在欣喜。
冯璟明的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他周身的气息凌冽,在岁鸾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饿狼,狠狠地将她压在床上……
最后他像是在惩罚一般,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痛苦的样子道:“岁鸾,你没有心吗?我给过你机会,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个笑话?”
10
冯璟明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他是个骄傲的人,从前他不去查、不去在意,因为他坚信总有一天会让岁鸾主动将自己的心剖给他看。
她心里有事儿,他知道。
岁鸾会抽烟,不像那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老练而风尘的女人只是为了显摆。她抽烟的时候,总是将自己裹在化不开的愁雾里,让别人走不近她,因此他不许她抽烟。她对他的好,对他的曲意逢迎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起初只当是她保护自己的圆滑姿态,慢慢地,冯璟明都开始犹疑着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她。
冯璟明给了她机会,他一次次地试探,有意无意地提醒她,可是岁鸾没有珍惜,或者是不在意吧。直到谢氏这次出事,虽然这次冯璟明损失也不小,但是他更在意的是时至今日,他已先将真心捧出,岁鸾依旧不屑一顾。他那么骄傲的人,自小最恨的是欺骗和背叛,却又一次次容忍她、纵容她,只是想赌,以真心换真心的游戏是可以贏的。
可是最后他输了。
岁鸾接近他不过是想要借他的手为自己报仇而已。她父亲的公司当年因为谢氏的恶性竞争而被逼破产,她父亲最后因为无法承受这个结果而选择自杀。为了报复谢氏,她接近这个更有权势的人。其实真相就在他的手边,他不过一句话就可以将她的所有的背景扒个干净,只是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不允许自己去做这样的事。
岁鸾一大早便出门了,张妈留她吃饭,岁鸾笑笑说自己还有事。张妈以为她不过是出外办事,毕竟她双手空空,丝毫没有再也不回来的样子。
岁鸾回望这栋大宅子,第一次来的时候只觉得奢华陌生,没想到如今却感觉如同老友一般,有了几分不舍的感情。
昨夜冯璟明与她对坐,他点了她放在床头的烟,微弱的火光明明灭灭,淡淡的薄荷烟味儿萦绕于室。
良久,他道:“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既然换不到真心,那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