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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影响研究

2018-11-09

产经评论 2018年5期
关键词:意愿农民工子女

一 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 随着经济社会不断发展, 我国农民工这一群体规模日益扩大。2017年, 全国农民工总量达到2.87亿, 其中外出农民工1.72亿, 本地农民工1.15亿①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中华人民共和国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候鸟式”迁移是我国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转移的特殊方式(白南生和何宇鹏, 2002)[1], 大部分农民工面临“返回老家”与“立足本地”的双重困境。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 要加快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农民工的市民化, 有助于增加需求, 促进城市第三产业的发展, 对于城市产业升级优化有着正向的影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课题组等, 2010[2];胡秋阳, 2012[3])。在此背景下, 如何让农民工真正沉淀在城市成为市民, 是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认识这一问题的重要基础是, 从进城务工的农民工的行为决策出发, 研究决定这一群体留城意愿的重要因素, 进而探索加快推进农民工市民化的政策思路和改革方向。

通常认为, 农民工留城意愿受个体、家庭、制度和文化心理等多种因素的影响(Hu et al., 2011[4];马瑞等, 2011[5];钱文荣和李宝值, 2013[6])。在诸多影响因素中, 城市的公共服务, 特别是城市义务教育服务容易被忽视。教育是农民工后代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 农民进城务工的社会经历提升了对子女教育的期望(叶静怡等, 2017)[7], 子女教育成为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的重要因素(汪润泉, 2016)[8]。2016年全国义务教育阶段的在校生中, 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达到1394.77万人, 其中在小学就读1036.71万人, 于初中就读358.06万人[注]数据来源于教育部《2016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农民工对子女义务教育资源的需求正在不断增加。考虑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 有助于更准确地理解农民工留城的深层含义。

本文利用2015年全国流动人口卫生计生动态监测数据, 结合相应地级市的城市特征数据, 研究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模型估计结果表明,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并且这种影响可能是通过影响其子女教育而实现。对于有16周岁以下孩子, 特别是有学龄孩子的农民工家庭来说, 义务教育资源的边际影响更大。在考虑了户籍制度的限制后, 义务教育资源依然对农民工留城意愿有正向的促进作用。较之以往研究农民工留城意愿的文献, 本文重点考察了城市义务教育这一公共服务的影响, 首次探索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和农民工留城意愿之间的关系, 为理解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因素及其机制提供了更新的视角, 为政府部门把握城市化政策改革重点方向提供参考。

本文接下来的研究安排是:第二部分为文献评述, 第三部分介绍本文的理论模型、数据和变量, 第四部分实证研究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 并检验户籍制度约束下义务教育资源对留城意愿的影响,最后为本文的结论及政策含义。

二 文献评述

蔡昉(2001)[9]认为, 劳动力迁移包括两个过程:第一个过程是劳动力从迁出地到迁入地;第二个过程是迁移者在迁入地居住下来。在我国, 农村的迁移者并不一定能够在迁入地(城市)长期居住下去。为了探索城镇化发展路径, 从个体行为角度分析农民工的留城意愿得到了越来越多学者的关注。早期研究主要考虑农民工的个体因素、家庭因素和经济因素,认为影响农民工留城的因素包括年龄、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收入、外出工作时间、是否举家迁移等(刘华和苏群, 2005[10];李强和龙文进, 2009[11];李楠, 2010[12];夏怡然, 2010[13])。其中,受教育程度、收入水平、外出工作时间和举家迁移对留城意愿有较显著的正向影响, 而年龄对于留城意愿有负向的影响。

随着研究的深入, 其他一些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因素也得到了重视, 如文化心理、职业特点、城市特征。对城市社群的认同(蔡玲和徐楚桥, 2009)[14]、初衷达成度、公平感知度(钱文荣和李宝值, 2013)[6]、幸福感(张鹏等, 2014)[15]等心理因素对农民工留城有显著的影响。在职业特点方面, 工作越稳定, 其城市定居意愿越强(戚迪明和张广胜, 2012[16];卓玛草和孔祥利, 2016[17]), 有社会保险的农民工定居意愿更高(续田曾, 2010)[18];务工距离越远, 农民工的留城意愿越低(钱龙等, 2016)[19]。另外, 城市特征也会影响农民工的留城意愿。房价成为农民工定居地选择的首要考虑因素, 面对城市的高房价, 农民工留城意愿整体上不高(周建华和周倩, 2014)[20]。尉建文和张网成(2008)[21]指出, 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越好, 则留城的意愿越高。但叶鹏飞(2011)[22]认为, 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 生活成本超出了农民工的承受能力, 因此沿海工业发达地区的农民工留城意愿反而较低。马瑞等(2011)[5]研究得出有鼓励外来人口定居政策的城市, 农民工永久迁移意愿更高的结论。

近年来, 从教育角度研究农民工留城意愿成为新热点, 刘庆玉(2015)[23]研究发现对于有子女留守在农村的农民工, 对子女教育的重视成为影响农民工回迁的重要因素。而汪润泉(2016)[8]认为, 子女教育期望提高了农民工定居城市的意愿, 并且缓解了城市排斥对农民工城市定居意愿的负面影响。但现有研究都是基于父母对子女教育的期望, 而不是基于城市教育资源这一角度研究农民工留城。

Tiebout(1956)[24]的地方公共产品供给模型最早将地方公共服务纳入人口迁移模型中, 教育这一公共品通常被认为对劳动力迁移地的选择有显著影响。Friedman(1981)[25]发现公共教育对于低收入家庭有显著的影响, 将来可能有孩子在公立学校上学的家庭更倾向于选择生均教育经费支出高的城市。Bayoh et al.(2006)[26]对美国的研究发现, 一个城市的教育质量提高1%, 一个家庭选择流入这个城市的可能性增加了3.7%。Klein(2011)[27]认为父母从农村迁移到城市可以使孩子获得的教育最大化, 城市因其能提供更好的基础教育吸引了农村移民, 并且孩子在6岁以下的父母更有移民的倾向。夏怡然和陆铭(2015)[28]利用微观数据实证得出, 城市的公共服务对劳动力的流入决策存在显著正向作用。在农民工子女教育需求逐渐提高的情况下,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这一公共服务将会对农民工留城意愿带来更大的影响。目前国内外对迁移者留城意愿的影响因素, 特别是个体、家庭特征等微观因素的研究已较为丰富。但是, 在宏观因素方面, 仅有少数文献分析了城市特征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尤其是对城市义务教育资源这一影响因素的机制研究尚未见到。城市的公共服务, 包括教育、医疗等公共品影响劳动力迁移的“用脚投票”机制已被证明存在, 农民工留城也属于劳动力迁移的一个环节, 不可否认城市公共服务的作用将会进一步凸显。本文从一个新角度分析义务教育资源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的机制和程度, 扩展了农民工留城意愿问题的研究。

三 模型、数据与变量

(一)理论分析框架

在新经济迁移理论中, 迁移决策并不仅仅基于个体, 而且要考虑相互联系的家庭成员和村庄(Stark, 1984)[29]。对于一个农民工来说, 其留城决策不仅取决于个人的效用, 还取决于整个家庭的效用。即农民工留城除了要考虑个人的收益, 也要考虑其后代的收益。结合Solon(2004)[30]、Dustmann和Glitz(2011)[31]提出的模型, 本文提出一个农民工效用的两阶段模型。

模型假设共有两期。在t-1期, 由农民工i工作, 收入为yi, t-1。在t期, 农民工退出工作, 由其子女工作, 收入为yj, t。基于Dustmann和Glitz(2011)[31]的研究,在t-1期, 农民工i的效用贴现值Ui, t-1描述如下:

Ui, t-1=U(Ci, t-1)+δ(U(Ci, t)+γlogyj, t)

(1)

其中,Ci, t-1是t-1期农民工i的个人消费,Ci, t是t期农民工i的个人消费,δ是效用贴现因子,γ代表了农民工的利他主义倾向。子女j在t期的收入影响了其本人的消费, 进而影响了子女本人的效用水平, 在利他主义的假设下, 子女的效用水平会影响父母的效用, 因此γ为正数。并且,γ越大, 子女的高收入给父(母)亲带来的效用越大。

假设子女的收入yj, t由其人力资本决定, 其关系如下:

logyj, t=μ+rhj, t

(2)

(3)

在不考虑借贷的情况下, 农民工在t-1期的预算约束为:农民工i的收入yi, t-1等于其个人消费支出Ci, t-1、其对子女的教育投资Ii, t-1和储蓄Si, t-1之和:

yi, t-1=Ci, t-1+Ii, t-1+Si, t-1

(4)

由于农民工i退出就业后无收入, 其t-1期的储蓄等于其t期的消费(这里为简化分析, 不考虑货币的时间价值):

Ci, t=Si, t-1

(5)

因此, 使用简单的对数效用模型, 农民工的效用方程可写为;

(6)

H1: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有正向的影响, 并且这种影响存在于有子女义务教育需求的农民工[注]此处仅考虑城市义务教育资源是否对农民工留城意愿有“拉力”, 不直接研究农民工的留城决策, 因此未考虑返乡的效用。。

农民工对后代的预期收入与其本人的效用成正相关。若城市A的义务教育资源丰富, 则农民工后代更容易享受到城市义务教育资源, 获得较好的教育, 提高人力资本, 增加预期收入, 进而增加农民工本人的效用, 因此优质的城市义务教育资源提高了农民工的留城意愿。对于子女处于学龄前或义务教育阶段的农民工, 子女上学成为农民工家庭考虑的重要问题,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这部分农民工的影响会更大。如果农民工还没有孩子或者子女已经完成义务教育,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的吸引力则相对较弱。

H2:户籍制度的阻力无法完全抵消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正向影响。

由于户籍制度的存在, 部分农民工的子女可能难以平等享受到城市的教育资源, 他们接受城市的教育需付出更高的代价, 农民工父母必须支付额外的费用Ft-1才能让他们就读当地的学校。在其t-1期的收入一定时, 由于Ct-1+St-1=yt-1-It-1-Ft-1, 若农民工对子女教育的额外支出高昂, 在一定的预算约束下, 降低了t-1期的消费和储蓄, 而t-1期储蓄减少也会进一步导致t期的消费减少, 因此其效用水平下降。但是, 如果由子女未来预期收益提高而增加的效用大于由于教育支出增加而减少的效用, 农民工依然会选择留城。

(二)数据与变量说明

本文采用的劳动力流动个体数据来源于国家卫健委2015年全国流动人口卫生计生动态监测的调查数据, 该调查范围涵盖了全国31个省(区、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等流动人口较为集中的地区, 覆盖面广, 数据具有代表性, 所涉及的流动人口样本超过20万。地级市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 为了避免内生性问题, 本文在将劳动力个体数据与城市宏观数据匹配时, 将地级市数据滞后一年, 即采用2014年的城市数据作为城市特征的控制变量进行研究。

在劳动力个体层面, 2015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调查对象为在流入地居住一个月以上, 非本区(县、市)户口的15周岁及以上流入人口(排除军人和学生)。在此基础上, 为研究农民工留城意愿, 本文选择的个体符合以下两个条件:(1)年龄在16岁以上, 59岁以下;(2)户口为农业户籍。剔除部分变量缺失的样本, 最后保留样本的观测值数为125108个。

对于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判断, 2015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的问卷中其中一个问题是:您今后是否打算在本地长期居住(5年以上)?回答的选项包括:①打算;②不打算;③没想好。把农民工留城意愿作为二值变量处理时, 将明确表示打算在本地长期居住的农民工定义为愿意留城, 选择其他选项的农民工留城意愿较低或较不明确, 因此均定义为不愿意留城。用有序分类变量区分留城意愿的程度时, 则用0表示不打算在本地长期居住,1表示不确定,2表示愿意在本地长期居住, 从0到2, 留城意愿的程度依次递增。

本文选取的核心解释变量是城市义务教育资源。一般来说, 义务教育资源包括以下几个方面:(1)教学条件, 包括学校面积、硬件设备等;(2)师资力量, 包括师生比、教师学历、教师职称等;(3)教育经费。因此,衡量一个地区教育资源的方式有多种,如:师生比(方大春和杨义武, 2013[32]; Ramzi et al., 2016[33]; 陈刚, 2017[34])、人均教育经费(Oates, 1969[35];张启春和汤学兵, 2008[36])、每平方公里所拥有的重点中学或小学的数量(冯皓和陆铭, 2010[37];张浩等, 2014[38])等。生均小学教师数和生均中学教师数可用于衡量城市的基础教育水平(夏怡然和陆铭, 2015)[28]。考虑数据的可得性和准确性, 本文同样采用这两个指标, 并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得到衡量义务教育资源的综合指标。第一主成分的特征根大于1, 方差贡献率为70.3%。取第一主成分得分值作为义务教育资源的衡量指标, 该指标越高, 表明该城市的义务教育资源越好。

在控制变量的选取上, 由于农民工家庭收入水平对留城意愿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但其个人的收入对留城意愿没有直接影响(孟凡礼等, 2015)[39], 因此用农民工家庭月收入代替农民工个人的收入。用家庭月住房支出衡量农民工在当地生活的成本。在城市特征层面, 城市的经济发展和就业情况会影响农民工的留城意愿。在就业市场上, 职工的平均工资可作为城市劳动力市场中工资水平的直接代表, 产业结构(第二、三产业产值占比)可以作为就业机会的代表。以人口密度的自然对数衡量的人口规模也有可能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 因为人口规模同时影响了就业机会、收入和公共服务的供给(夏怡然和陆铭, 2015)[28]。另外, 除了义务教育, 医疗服务和公共交通也是公共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 本文用每千人的医生数衡量该城市的医疗服务水平, 用人均道路面积(市辖区)衡量公共交通的发展水平。并且, 在回归中还包括了该城市是否为省会城市, 以控制省会城市某些不可观测的特征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变量的定义及描述性统计见表1和表2。

表1 变量定义

(续上表)

注:吴开亚和张力(2010)[40]构建的落户门槛指数与本文数据相匹配的有45个城市。

从表2描述性统计可以看出, 55.8%的农民工明确表示愿意在本地长期居住下去, 总体来看留城意愿较强。半数以上的农民工为男性, 平均年龄约为35岁, 呈现年轻化趋势, 已婚的农民工占79%。农民工的平均受教育年限略大于9年, 已经完成了初中教育, 但是总体受教育程度不高。年轻、已婚且本身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农民工, 他们更加希望通过让孩子接受良好教育, 从而改变家庭命运。有丰富义务教育资源的城市可能会因其能够为农民工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而对农民工留城产生较大吸引力。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

(续上表)

注:由于主成分的得分值出现负值, 不利于解释, 本文对义务教育资源得分值加上3, 调整为正数。

四 实证分析

(一)基本回归结果

农民工个体的留城意愿受到个体、家庭和城市特征的影响。因此, 本文建立如下基准回归方程:

Stayij=α+βEduj+γPi+θZj+εij

Stayij表示农民工留城意愿, 所有个体均为调查时在城市j工作的农民工i,Eduj表示第j个城市的义务教育资源状况,Pi表示与农民工相关的个体和家庭特征,Zj表示第j个城市其他的特征,εij为随机误差项。

表3为农民工留城意愿影响因素的回归结果。回归(1)和(2)将农民工留城意愿定义为0-1变量, 用Probit模型进行估计。在回归(1)中只控制了农民工个体和家庭特征。估计结果表明, 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存在显著的正效应。劳动力选择是否留在某个城市时, 除了考虑个体、家庭因素外, 也会考虑教育这种城市公共服务的影响。城市丰富的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子女就学有利, 则可以成为流入地对农民工的拉力。此外, 在农民工的个人特征中, 年龄与留城意愿呈现倒U型关系, 女性、未婚、受教育程度高、本省内流动、从事自雇、有医疗保险的农民工更倾向于留城。到本地的时间越长, 对留城意愿有正向影响。对于已婚农民工来说, 配偶随迁增加了其留城意愿。在家庭特征方面, 家庭月收入的影响显著为正, 家庭月住房支出的影响显著为负。该结果符合预期, 农民工在本地的收入越高, 则越倾向于留城, 而以住房支出为代表的生活成本越高, 越不利于其在本地长期居住。

回归(2)在回归(1)的基础上加入了其它城市特征控制变量, 结果表明,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依然保持显著的正向作用, 符合假说H1中的“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有正向的影响”。此外, 职工平均工资与留城意愿正相关, 第二、三产业占比也有显著正向的影响, 在劳动力市场上工资水平和就业机会越高, 农民工越倾向于在该城市定居。

由于直接将选择“不确定是否将来在本地长期居住”的农民工均定义为不愿意留城, 可能忽视了农民工留城意愿的程度, 遗漏了部分信息, 因此回归(3)和(4)将农民工留城意愿定义为有序分类变量, 用Ordered Probit模型进行估计。在只加入个体和家庭特征变量时,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进一步加入城市特征变量后,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的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正, 估计结果与用Probit模型的估计结果基本一致。

表3 基本回归结果

(续上表)

注:表中报告的是估计系数, 括号中为稳健标准误。*p<0.1, **p<0.05, ***p<0.01。

表4 小学和中学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

注:奇数列的估计方法为Probit模型, 偶数列的估计方法为Ordered Probit模型, 表中报告的是平均边际效应, 括号中为稳健标准误。*p<0.1, **p<0.05, ***p<0.01。

进一步, 本文分别用生均小学教师数和生均中学教师数衡量小学和中学阶段的义务教育资源。估计结果如表4所示。生均小学教师数和生均中学教师数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均在1%水平下显著为正, 但生均小学教师数的边际影响更大。中学和小学的教育资源都对农民工留城意愿有正向的吸引力, 但小学的教育资源对农民工来说可能更加重要, 影响更为显著。

(二)工具变量模型估计

尽管基本回归结果表明, 义务教育资源与农民工留城意愿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但是, 如果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和农民工留城意愿同时受到遗漏变量的影响, 那么上述估计结果是有偏的。因此,本文用工具变量解决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教育经费占GDP的比例反映一个城市对教育的重视程度, 对义务教育资源可能有显著正向的影响, 但是不直接影响农民工的就业和生活, 因此对农民工留城意愿没有直接影响。并且, 教育经费占GDP的比例只能通过影响教育资源这个渠道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本文进一步将教育经费占GDP的比例作为义务教育资源的工具变量, 使用IV Probit模型进行估计。内生性检验的估计结果(Wald检验的卡方值)为243.88, 表明模型存在内生性问题;弱工具变量检验的Cragg-Donald Wald F值大于10, 表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的问题, 工具变量是有效的。根据表5的估计结果, 无论使用Probit还是IV Probit模型, 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并且, 与Probit模型的估计结果相比, 使用工具变量进行估计后, 义务教育资源的边际影响显著增加了。

表5 工具变量估计

注:表中报告的是平均边际效应, 括号中为估计系数的稳健标准误。*p<0.1, **p<0.05, ***p<0.01。

(三)机制分析

1.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不同家庭特征农民工的影响

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的影响, 主要是通过影响农民工子女就学, 进而影响农民工的留城意愿。为进一步分析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的机制, 研究对于不同的农民工家庭,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的留城意愿是否有不同影响, 本文将农民工样本分为:本户有16周岁以下孩子和本户没有16周岁以下孩子两组, 对于有16周岁以下孩子的农民工, 又分为孩子有随迁和无随迁两类。

表6为分组回归的结果。每一组回归样本都通过了弱工具变量检验, 并且内生性检验的估计结果均证明义务教育资源是内生变量。结果表明, 较之于本户没有16周岁以下孩子的农民工来说, 义务教育资源对家庭中有16周岁以下孩子的农民工的边际影响更大, 这说明对于目前或不久将来有子女教育需求的农民工, 城市的教育服务显著增加了农民工留城的概率。对于有随迁子女的农民工, 义务教育资源的影响在1%水平下显著为正, 义务教育资源的得分增加1单位, 有随迁子女的农民工愿意留城的概率平均增加18.6%。对于没有子女随迁的家庭, 义务教育资源的影响同样显著, 但边际影响较小。因此可以推断, 义务教育资源更多地影响了有子女就学需求的农民工, 验证了假说H1。

表6 分组回归结果

注:估计方法为IV Probit, 表中报告的是平均边际效应, 括号中为估计系数的标准误。*p<0.1, **p<0.05, ***p<0.01。

此外, Klein(2011)[27]研究发现, 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 孩子的年龄会影响到父母的迁移意愿, 子女还未上小学的父母比子女已经上中小学的父母更可能为了孩子的教育而迁移。因此, 本文将农民工分为家中只有学龄前儿童和家中有学龄儿童(16周岁以下的在校学生)两组, 比较城市义务教育资源的不同影响, 估计结果如表7所示。对于两组农民工来说, 义务教育资源的影响均显著为正, 但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有学龄儿童的农民工的边际影响更大。这说明, 如果孩子还未上学, 农民工同样会考虑未来孩子的教育问题, 但对于有学龄儿童的农民工父母来说, 孩子上学的需要更加迫切, 因此他们更加可能为了孩子有机会接受更好的教育而留城。

表7 不同年龄孩子的影响

(续上表)

注:估计方法为IV Probit, 表中报告的是边际效应, 括号中为估计系数的标准误。每一列回归都控制了农民工的个体和家庭特征、城市特征。*p<0.1, **p<0.05, ***p<0.01。

2.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家庭教育支出的影响

由于2015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中缺乏子女教育支出的相应数据, 本文采用RUMiC2009(2009年中国农村-城市移民调查数据)进行补充分析, 该调查涵盖了流动人口主要流向的15个城市。如表8所示, 通过对873个有随迁子女且有教育支出的家庭的分析, 发现城市义务教育资源确实对家庭的教育支出有显著正向影响。对于子女上学需要缴纳借读费的家庭来说, 教育支出的一大部分可能是借读费, 但是回归(2)的结果表明, 在控制了借读费支出的影响后, 义务教育资源对教育支出的影响依然显著为正。因此, 义务教育资源较好的城市, 除了为孩子提供良好的基础教育外, 还可能形成一种重视教育的氛围。农民工子女除了能获得政府提供的优质基础教育, 还有更多机会得到家庭对其人力资本的投资。人力资本较高的孩子, 未来也有更大概率拥有收入较高的工作, 改善农民工家庭的经济状况。

表8 教育支出的影响因素

(续上表)

注:估计方法为OLS。表中报告的是估计系数, 括号中为标准误。*p<0.1, **p<0.05, ***p<0.01。

(四)户籍制度约束下的义务教育资源与留城意愿

由于中国存在特殊的户籍制度, 没有本地户口的外来劳动力很难享受本地的公共服务。在义务教育阶段, 没有本地户口的农民工随迁子女可能没有资格上当地的公立学校, 或是要支付高昂的择校费。“以流入地政府管理为主, 以全日制公办中小学为主”是我国解决农民工随迁子女就学问题的基本政策。但由于公立学校数量有限, 城市政府出台的一系列限制政策导致农民工随迁子女入学门槛高, 且手续繁琐, 需要一系列居住证明、单位证明、计生证明等。如东莞市根据申请人父母的学历、职称、在莞服务年限、居住条件、参加社会保险、计划生育等方面情况作为计算积分的依据, 实行积分入学政策。在RUMiC2009的调查问卷中, 其中一个关于农民工子女教育的问题是:如果在本市上学, 因为没有本市户口, 他/她目前上学一年需要多交多少钱?在1146个农民工子女样本中, 有51.57%不需要支付额外费用, 28.45%每年需要支付的借读费在2000元以下, 接近20%的农民工子女可能因没有城市户口, 每年要支付2000元以上才能上当地的公立学校, 如图1所示。农民工受到的户籍歧视可能会抵消义务教育资源对其留城意愿的正向影响。

图1 没有城市户口需缴纳的择校费

注:数据来源于RUMiC2009, 作者计算。

为检验户籍制度的影响, 本文使用吴开亚和张力(2010)[40]计算的城市落户门槛指数代表无城市户口的农民工子女上学难度。吴开亚等构建了46个城市的落户门槛指数(由于拉萨缺失相应数据, 实际只有45个), 包含了投资、就业、家庭团聚、特殊贡献和其他这五类城市落户渠道的难度, 该指数越高, 表示在该城市落户越困难。该落户门槛指数中与本文数据匹配的城市有45个。表9的回归(1)加入了落户门槛指数及义务教育资源和落户门槛指数的交互项, 以检验在户籍制度限制下, 义务教育资源是否还会对农民工留城意愿产生影响。IV Probit模型的估计结果表明, 义务教育资源在1%水平下显著为正, 交互项的系数在10%水平下显著为正, 而落户门槛指数本身的作用并不显著。进一步, 根据吴开亚和张力(2010)[40]的分类, 将落户门槛指数高于1.5的城市定义为高落户门槛城市, 回归(2)加入高落户门槛城市的虚拟变量与义务教育资源的交互项, 发现义务教育资源仍然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交互项的系数同样显著为正。说明在控制了落户门槛, 即户籍制度的限制后,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仍然有正向影响。此外, 高的落户门槛下甚至可能加强了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的吸引力, 因为高落户门槛的城市往往更加发达, 人力资本在该城市的就业市场上表现得更为重要, 进而增强了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

在户籍制度的影响下, 尽管部分农民工子女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享受当地的公立学校资源, 但是这未能抵消城市教育资源的正向吸引力, 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仍然发挥正向作用, 假说H2得以验证。流入地的公共服务对于外来人口并非完全排他, 随着农民工生活水平的提高, 对子女教育重视程度的提升, 城市优质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将发挥更大的作用。

表9 户籍制度的影响

注:表中报告的是估计系数, 括号中为标准误。每一列回归都控制了农民工的个体和家庭特征、城市特征。*p<0.1, **p<0.05, ***p<0.01。

五 结论与政策含义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是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的重要因素。农民工在城市工作与生活中逐步认识到教育的重要性, 加上其改变家庭命运的渴望, 致使农民工高度重视子女的教育。子女教育已成为关系到农民工切身利益的问题。一个城市的义务教育状况显著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 而且随着城市教育的发展和农村教育质量的相对下降, 这个因素将越来越重要。

本文利用国家卫健委2015年全国流动人口卫生计生动态监测的调查数据, 主要采用Probit和IV Probit模型, 研究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程度和机制。基于实证研究发现,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有正向影响。对于有16周岁以下孩子和有随迁子女的农民工家庭来说, 义务教育资源的影响更大。由于存在户籍制度约束, 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的吸引作用可能有所减弱, 但是在控制了户籍的影响之后, 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依然有正向作用。对于近年来出现的农民工返乡潮, 社会各界已经产生了一些对城镇化进程和经济发展的担忧,思考导致“民工荒”问题产生的因素(梁雄军等,2010)[41]。农民工市民化不仅有利于提高农民工自身的生活水平, 对于促进流入城市的服务业发展、产业转型升级和经济增长也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因此, 在一个基于子女教育成长与劳动力迁移意愿的理论框架下, 探究城市义务教育资源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 对理解中国农民工的流动和政策改革具有方向性的意义。另外, 分析城市宏观条件对于个体留城意愿的影响, 对于理解如何促进农民工真正融入城市也具有理论上的价值。

2015年我国留守儿童加上流动儿童的数量将近1亿(魏佳羽等,2017)[42], 农民工子女教育问题是农民工融入城市的难点之一。目前农民工子女在城市接受义务教育尚未完全得到保障, 仍有不少农民工表示没有城市户口的孩子在城里上学要支付借读费, 高昂的教育支出可能成为农民工把孩子留在农村老家, 或是回迁的原因。根据社会改革的思路, 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一方面, 由于义务教育资源对劳动力留城有正向的影响, 在义务教育资源丰富的城市, 农民工留城的概率较高, 因此城市政府在发展经济的同时, 也应加大教育投资, 提高城市义务教育的质量。另一方面, 建议地方政府对农民工给予义务教育方面的公平政策, 如降低农民工子女到公立学校入学的门槛, 减少其入学手续, 增加公立学校招收农民工子女的名额等。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重要内容, 在户籍制度改革时机尚未成熟的情况下, 更大力度向农民工开放城市义务教育资源是社会改革的重要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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