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价值链上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发展机制:以上海市为例
2018-11-09
一 问题的提出
当前,世界各国产业与企业的竞争主要表现为全球价值链(GVC)①根据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的定义,全球价值链是指为实现商品或服务价值而连接生产、销售、回收处理等过程的全球性跨国企业网络组织,涉及从原料采购和运输,半成品和成品的生产和分销,直至最终消费和回收处理的整个过程。包括所有参与者和生产销售等活动的组织及其价值、利润分配,当前散布于全球的处于价值链上的企业进行着从设计、产品开发、生产制造、营销、交货、消费、售后服务、最后循环利用等各种增值活动。全球价值链既是世界各国分工进一步深化的产物,也是促进经济全球化发展的重要因素和直接动因。的竞争。根据全球价值链理论,一个产业或企业,并不是每项活动或环节都能够创造价值,要实现产业或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价值提升,一种战略安排是聚焦产业或企业关键环节或最优价值活动。20世纪中叶以来,欧美等发达国家先后完成了从工业化国家向后工业化国家的转变,服务经济占到GDP的70%以上。凭借资本、技术或产业领先优势,发达国家主要产业逐步稳固其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优先地位,确立以发达国家产业价值链为核心的全球产业链分工和贸易体系,也形成了技术或产业领先的发达国家和随后的发展中国家分别居于全球价值链高端和低端的格局。可以预见,未来各个国家或地区之间的产业发展,关键在于以何种方式方法获得全球价值链优先位势。
随着技术创新和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兴起,基于古典经济学的资源禀赋进行产业分工、生产和国际贸易活动的静态比较优势理论,近年来正在被基于新一代技术变革以及智能技术、智能制造、工业互联网等产业创新所形成的动态比较优势理论所替代。换言之,一个国家或地区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优势地位,将不再决定于资源禀赋和静态的产业分工优势,而是更多地取决于基于技术创新、模式创新等所形成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以及在全球价值链体系中的动态比较优势。在经济全球化和知识经济条件下,全球价值链分工发展为在产品设计、原材料供给、中间品生产组装、成品销售甚至回收等生产环节的全球范围内分工,以致在中间品进口和最终产品出口等方面也伴有国际分工形式。被全球范围分工所覆盖这种国际分工新特点,尤其是国际分工范围和领域的不断拓展,引致产业或企业生产过程的片断化、非地方化及区域垂直专业化分工,使得国与国之间的比较优势不再是传统的最终产品优势,而是体现为创新价值的某一特定环节或核心活动区域的动态优势。这种全球价值链分工带来的模式创新,促使生产性服务环节与制造环节分离,进而产生了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在价值链上的动态匹配融合以及制造业服务化[注]制造业服务化首先由Vandermerwe和Rada提出,指在制造业中服务份额占比的增加为产品带来的价值增值,实质是生产性服务业向制造业价值链渗透融合的过程。。同时,全球价值链体系出现了新的分化与重组,基于静态比较优势的全球价值链体系正在逐步为基于动态比较优势的全球价值链创新[注]全球价值链创新,是指通过价值链上企业在链接方式、制度安排等方面的创新活动来实现价值增值活动,也是价值链的扩展过程。所替代。而全球价值链创新,不仅为当代世界各国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带来新的推动力,也为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我国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嵌入全球价值链中高端体系提供了新的机遇。
经过改革开放以来近40年的高速增长和发展积累,我国逐步进入工业化中后期[注]根据城市统计年鉴,部分区域和城市,比如北京、上海等已经进入向后工业化时期转变阶段,近年来服务经济占比已经达到70%以上。。同时,我国经济发展也面临着从高速增长常态到中高速增长新常态的阶段性转换,“三去一降一补”仍然是当前我国产业转型升级和经济发展绕不开的一个门槛。从我国经济发展现阶段的情况看,通过创新实现我国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仍有一段较长的路途。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欧美发达国家“再工业化”和“工业4.0”战略的实施,引发学界对后工业化阶段单一发展服务经济的深层次思考。历史和现实表明,高质量的制造业不仅是一个国家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构成,也是决定一个国家经济实力和竞争力的核心内容。我国已经成为制造业大国,但距离制造业强国仍较远。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国制造业总体上仍处于全球产业分工链和产业价值链的低端,依然缺乏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转化的嵌入点或链接方式。因此,如何通过全球价值链创新驱动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跨越产业转型升级的“结构性陷阱”,如何突破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全球价值链上的技术、产业和贸易不均衡格局,加快我国产业动态比较优势形成并嵌入全球价值链中高端体系,将是实现我国从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转变迫切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
根据全球价值链已经形成的产业分工链和产业价值链,面对全球价值链创新发展以及全球价值链的重构趋势,本文认为,单一的制造业或服务业嵌入路径,已经难以有效突破发达国家形成的价值链分工体系壁垒。现阶段我国要从全球价值链低端转向中高端的分工价位,不仅要发挥我国产业的潜在优势,更为重要的是要以发展先进制造业[注]先进制造业,是指制造业不断吸收电子信息、计算机、机械、材料以及现代管理技术等方面的高新技术成果,并将这些先进制造技术综合应用于制造业产品的研发设计、生产制造、在线检测、营销服务和管理的全过程,实现优质、高效、低耗、清洁、灵活生产,即实现信息化、自动化、智能化、柔性化、生态化生产,取得很好经济收益和市场效果的制造业总称。为核心,通过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发展[注]协同发展是指协调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不同资源或者个体,相互协作完成某一目标,达到共同发展的双赢效果。本文中对产业协同的界定,体现在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上,主要为两者发展的关联性与功能上的互补性,判断依据是相关产业的产值或增加值保持相同或相近的增长速率。带动产业链升级,形成与全球价值链之间的动态链接方式或嵌入方式。产业协同发展是经济全球化和区域一体化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改革开放条件下我国参与国际竞争,加快产业转型升级,从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迈进的重要举措。进入新常态后,我国经济发展保持了较稳定的增速,发展质量较以前也有较大提升,然而宏观经济运行中仍存在结构性失衡问题,其原因之一是产业协同发展程度低。产业协同发展问题一定程度上已成为制约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步伐与产业整体发展效益提升的重要因素,也是我国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亟待解决的问题。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的核心是“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比较发达、产业空间布局结构协调发展”。基于动态比较优势的全球价值链理论,我国现阶段仍需要聚焦制造业发展的比较优势,围绕全球价值链和产业价值链创新,构建以高端制造业为引导、现代生产性服务业为支撑的产业协同发展机制。为此,产业协同发展作为一种产业间资源有效配置方式,以先进制造业为核心的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的协同发展,对内有利于形成经济增长新动能,对外能够成为链接全球价值链的新载体或嵌入方式。
上海是我国历史悠久、制造业和服务业发展较为充分的特大型经济城市,不仅产业发展基础好,而且制造业发展水平一定意义上可以代表我国先进制造业发展水准。因此,以上海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为个案具有较好的标本意义。上海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发展的实证分析,将为我国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发展提供重要的借鉴和参考。从产业协同发展角度看,上海生产性服务业已形成了服务于低端国内产业与服务于高端跨国企业的两个相对独立循环体系。这种两个极端服务的自我循环,实际上是我国生产性服务业发展不充分、专业化水平较低的体现。与发达国家相比较,我国由于历史等多种原因,工业化水平低,产业发展不均衡,产业协作水平不高,服务经济占比较低且始终滞后于制造业发展。进入21世纪后,在国家政策引导下,通过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我国步入工业化中后期,服务经济快速发展。在21世纪初,服务经济占GDP比重以及服务业从业水平已经基本达到50%以上,初步进入工业化中后期向服务经济过渡阶段,北京、上海等部分城市已经达到或接近发达国家水平,形成了以服务经济为主的产业结构。然而服务经济发展仍带有很强的外生性。上海市生产性服务业启动于国际化企业国际分工外包,使上海在国内较早参与到全球产业分工和价值链体系之中,但承接的主要是劳动力密集型的低端加工制造环节,中高端产业缺乏或自主性中高端制造产业发展不充分,导致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之间存在高端与低端两个循环体系(芮明杰和赵小芸等,2012)[1]。不同价值区位的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之间难以配套和协同发展,出现了以上海为典型的高端与低端两个生产性服务产业并存的独特现象。生产性服务业的一般性服务和嵌入性服务[注]嵌入性服务主要是由制造业内生环节衍生的,产业关联的专业性要求高,不同于外部需求的一般性服务,而大多数跨国公司在我国的制造业是嵌入式的。两种不同业态与制造业对接方式的差异,使到高端与低端生产性服务业两个循环之间,难以实现横向的融合与交集,由此也形成了两个自我循环的服务体系。这也是改革开放以来阻碍我国产业转型升级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
由于缺乏高端产业的内生性或先进制造业的引领,我国产业对全球产业价值链的进入,无论广度还是深度都受到较大的制约。为此,需要通过新的价值链创新和新的链接方式,才能与全球价值链进行对接,并实现由低端价值链向中高端价值链的转化。本文认为,加快形成产业协同的正向溢出效应,以主导产业为引领,通过产业关联、价值链协同配套,以及先进制造业创新集群发展,构建我国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综合体[注]产业协同综合体,目前学术界没有形成统一的界定,一般是指以先进制造业为依托,或以生产性服务业为主导的产业深度协同、互动与跨界融合。以制造业服务化为例,通过分离制造业产业链的制造与非制造环节,将生产性服务业嵌入先进制造业,形成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价值链核心环节链接后的产业共生体,一定意义上它既是产业协同的衍生品,也是产业分工链重组后能够创造更大价值的产业新业态。根据不同产业发展阶段,产业协同综合体也有不同的表现形态。;既可以带动我国产业链升级转型,也可以通过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核心载体实现价值链创新,发挥先进制造业引领效应和产业协同的关联性效应;并通过确立先进制造业为主导产业,进一步形成生产性服务业对先进制造业的跟随效应,可以更好地促进先进制造业空间集聚和产业集群发展,构建良好的产业生态体系,进而在进一步开放市场、加快技术创新等制度创新推动下,加快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的协同发展。通过产业协同构造产业综合体,形成产业关联、价值链协同配套以及先进制造业创新集群发展机制,带动我国产业链升级转型,并优先嵌入到区域价值链,构成与亚太经济区、全球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产业链分工合作的体系,加快我国先进制造业与全球产业链分工深化对接,最终实现我国先进制造业由全球价值链低端向中高端的转移和递进。
二 全球价值链理论分析及对产业协同发展的启示
目前国内外学者对全球价值链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1)关于全球价值链治理和创新等的理论研究;(2)完善和拓展全球价值链理论体系并进行案例实证研究。根据国外学者Gereffi(1999)[2]分析,围绕全球价值链治理和创新等,目前研究主要有投入产出结构、地理分布、治理和协调以及制度背景分析四个维度。从投入产出视角看,Rsmussen(1956)[3]建立了产业关联理论模型,运用投入产出方法对产业关联进行研究;Hirschman(1958)[3]从投入推动和产出使用两个维度阐述了产业关联的内涵,认为产业关联可分为前向关联和后向关联;Jones(1976)[5]在Rasmussen(1956)研究的基础上,运用投入产出系数和分配系数提出了衡量产业关联的两个方案。受数据和计算机运行能力的限制,这些文献对产业关联的研究多建立在国家层面,如Dietzenbacher(1992)[6]对荷兰产业关联和主导部门进行分析。而对国际或国家间产业关联的研究相对比较少。Antràs(2012)[7]进一步拓展了全球价值链的研究领域,衡量和计算了产业上游的价值链;Baldwin和Lopez-Gonzalez(2013)[8]运用投入产出方法,基于供应链贸易及贸易增值角度,分析供应链、价值链的动态演进;Dietzenbacher和Romero(2007)[9]将产业关联向外拓展到国际区域,借助产业关联强度和产业间距离两个核心指标,考察6个欧洲国家的产业间关联,建立了6国经济的主要生产链条。WTO和IDE-JETRO(2011)[10]利用这两项主要指标进一步联合分析了“亚洲-美洲”区域生产网络的演进。由于该项研究选取的仅仅是亚洲美洲区域间5个年度的投入产出表数据,因此具有明显的区域性和非连续性。
随着全球价值链分工的逐步深化,跨越国界的生产扩展进程与速度加快,生产和服务各环节正在不断以新的方式进行重组或拆分。无论是生产还是服务环节,其价值链分离所形成的各个环节,都需要生产性服务业来连接和协调,生产性服务业在制造业价值链升级中的作用日益凸显。与此同时,生产性服务环节与制造环节的价值分离,以及产业协同度的不断深化,又进一步促进全球价值链创新,推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的深化和精细化。根据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UNIDO)的工业发展报告《通过创新和学习来参与竞争:2002~2003》所形成的界定标准,目前全球价值链创新可分为过程创新(即对全球价值链各环节的内在作业过程或各环节之间关系的提升进行以提高效率为目的的创新)、产品创新(即从涉及新产品研发流程再造等进行价值提升,比如以比老产品更高的质量和价格优势强化市场地位,以更快的速度引入新产品,形成产品差异化优势等)、功能创新(即通过改造或重组企业内的相关业务活动提升企业价值)和跨价值链创新(即从原有的价值链跨越到具有更大利润空间的新价值链)四种基本类型。基于全球价值链的探讨和研究,无论从研究内容维度、视角区域还是时间跨度上都在不断丰富和拓展。此外,一些学者还探讨了发展中国家融入全球价值链、实现产业升级的途径与对策。比如Fujita和Thisse(2002)[11]根据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市场开拓能力、技术能力的差异,对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包括后发国家或地区)围绕自主品牌制造,参与全球价值链创新的路径进行了趋势性研判,提出了贴牌加工[注]贴牌加工是指从贴牌加工到全球物流的契约模式,采取这一模式的主要为市场开拓能力较强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先将贴牌加工的生产环节纳入全球物流体系,通过实现市场扩张,最后发展到自有品牌生产;而自有品牌生产模式是指从贴牌加工逐渐发展到自行设计制造,采取这种发展路径的,往往是技术能力较强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先将贴牌加工的服务环节纳入全球价值链体系,等自行设计能力达到一定水平以后再提高市场开拓能力,最终实现自主品牌制造。和自行设计制造两种模式,这已经逐步为发展中国家的实践所验证。
综上所述,对于全球价值链,目前国内外相关文献已从一般的价值链拓展到全球价值链研究,最为显著的特点是:从单个企业的微观视角拓展为基于全球价值链的宏观视野,形成了较为系统化的产业价值链研究思维;逐步开展基于全球价值链的动态比较优势理论和全球竞争力理论等探索;揭示了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任何国家的产业转型升级都是为更好地与全球价值链体系进行有效对接或链接,特别是如何形成便捷高效的对接机制和切入点,一定意义上成为决定各国经济发展进程的重要因素。上述研究不足之处在于:对产业转型升级与全球价值链之间的内在机制缺乏较为系统的分析,尤其是对产业协同促进产业转型升级过程中的作用机理分析较为欠缺,而后者不仅是促进我国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重要内容,也是本文的重点研究内容。
价值链分工和动态的比较优势竞争,是引发一个国家或地区产业转型并向高价值创造发展的内在驱动力。新技术革命兴起和第三次工业革命,推进了全球价值链的分工与重组,也为我国嵌入全球价值链优势地位带来新的机遇。然而在国际贸易摩擦和贸易保护主义日趋抬头的背景下,要升级到价值链的优势区位依然困难重重,其中不仅需要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产业转型升级,也需要采取有效方式与全球价值链对接或与价值链创新链接。价值链创新,既是通过价值链上企业在链接方式、制度安排等方面的创新活动来实现的价值增值活动,也是以价值链的不断扩展实现新价值创造的过程,其核心内涵是通过链接方式、制度安排等方面的创新活动实现的。基于提高产业效率的产业协同,一定意义上就是一种产业间资源高效率配置的链接方式,而促进两者链接必须通过制度安排和协同创新。鉴于我国生产性服务业发展中以跨国公司高端价值为主导和以本土企业低端价值为主体两个独立循环服务体系并存的问题,本文以发挥我国产业动态比较优势的全球价值链创新为立足点,借鉴里昂锡夫投入产出原理、价值型投入产出模型分析方法,从产业部门内在联系与产出效率的制度激励视角,以上海为个案,分析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部门间的产业关联与产业效率提升对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及产业间协同发展是否存在显著的推进作用。同时基于全球价值链的我国低中端制造业向高端智能制造业转型路径,提出通过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发展提升产业链在全球价值链中分工地位的对策建议。
三 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的实证分析——以上海市为例
本文运用价值型投入产出模型,从产业部门内在联系与产出效率的政策激励视角,研究1993-2007年与2008-2017年间上海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主要部门之间发展的协同性。
(一)指标选择与说明
1. 主导产业选择
根据国内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发展阶段与政策环境,国内包括上海主导产业选择应按照产业关联性的基准,选取关联性较强的产业作为支柱产业并支持其发展(马卫红和黄繁华,2012)[12]。测度产业之间关联性的主要方法是投入产出模型,反映各生产部门之间经济技术联系。本文认为,与先进制造业相关的生产性服务业各部门产出可以作为中间产品投入,影响制造业整体生产效率的制度变量可以视作最终产品投入,通过构建价值型投入产出模型,反映生产性服务业部门投入对先进制造业部门产出的关联性强弱。同理,将先进制造业各部门作为中间产品投入,也可以体现先进制造业部门投入对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产出之间的关联性。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设1。
假设1:发展关联效应大的产业能够促进产业部门之间的协同发展。
为分析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之间的协同关系,参照生产性服务业定义,本文选取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金融业,批发零售业,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作为生产性服务业(S)部门。由于先进制造业(Y)细分部门较多,根据所选年份的行业贡献率排序,本文选取了石油与化学制品工业(合并计算石油加工、炼焦与核燃料加工业,化学原料与化学品制造业产值),医药制造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电器、机械和器材制造业,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作为先进制造业的主要构成。采用以下模型估计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性:
2. 产业效率
产业效率提升通过有两种方式:一是企业主导的方式,市场竞争促进企业提高自身管理能力与改进技术工艺流程,提高企业生产效率,从而实现产业效率提升(陈秀山和徐瑛,2006[13])。二是注重政策引导,营造有利于企业成本降低的制度环境,提升企业技术创新动力,助推实体企业转型升级,通过提升产业发展能级的方式,增进产业发展的效率。本文认为,产业效率提升一方面由产业升级的内在机制与市场竞争选择的客观规律决定,另一方面,尤其在当前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现实环境下,仍然需要注重通过政策引导,营造有利于降低先进制造业科技研发等各类成本的制度环境,进一步推动传统制造业转型升级,实现与现代服务业(包括生产性服务业)之间的协同发展。由此,提出研究假设2。
假设2:政策变量影响下的产业效率提升能够促进产业协同发展。
在降低企业成本的方法中,国家发展改革委课题组(2017)[14]提出,短期内税费及制度交易成本均存在下降空间,应加强完善政策措施,引导企业在预期范围内降低成本。降低企业税费首要措施是优化企业税制结构(降低间接税比重、增加直接税比重)。因此,完善增值税制度是降低企业成本较普遍与有效的措施。长期来看,降低企业成本需要加强要素市场化改革,引导资金成本合理化。当前银行借贷仍然是企业主要的融资方式,因此降低企业成本的主要途径是加快银行业体制改革,促使银行短期信贷更多投向实体制造业部门,降低实体制造企业融资成本。考虑到结构性减税可能带来的财政收支矛盾,以及要素成本上升可能带来的实体经济借贷风险问题,需要通过创新政策配套措施,激发产业转型新动力。完善企业研发费用扣除等鼓励企业创新的财税金融政策,有利于引导大型传统制造企业转型升级。相关统计数据显示,上海从1992年经济改革开始,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一直保持较稳定的增速与发展规模,2003年以后,两者增加值每年增减幅度波动较大,并且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发展差距(体现在规模和速度上)也逐渐扩大,其中2009、2012、2015年较显著。沈开艳(2014)[15]指出,2003年起上海增值税制度从生产型向消费型转变,体现了增值税改革措施的逐步完善。其次,2008年之后,受美国次贷危机影响,国内货币政策从适度宽松向中性适度转变,为遏制金融市场资产投机行为,面向非金融企业的短期贷款数额降幅较大[注]根据上海市1994-2017年统计年鉴数据,以及中国人民银行上海总部2018年信贷数据发布整理计算。。上海从2008年起逐步建立鼓励创新的财税金融政策体系,并开始落实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的政策[注]2008年12月,国家税务总局颁布了《企业研究开发费用税前扣除管理办法(试行)》,规范企业研究开发费用的税前扣除及有关税收优惠政策的执行。上海市税务部门将全面落实此项优惠政策作为服务和促进本市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重要抓手,提出了具体实施意见和落实措施。,助力先进制造企业降低研发成本。
因此,从降低企业成本的角度,可以将增值税、银行短期贷款余额、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比例作为产业效率的主要衡量指标;由于2008年银行短期贷款政策与创新政策发生了转变,选取2008年作为划分前后时间段的依据,有利于反映政策变化对部门产出效率的影响,从而分析其对产业协同所起的作用。基于此,本文采取表1的计算方法设定产业效率的模型变量。
表1 产业效率变量定义与计算方法
资料来源:作者整理。
(二)计量模型设定
多元线性回归模型适用于因素分析,即用于辨析各类因素对于被解释变量影响的主次关系,因此本文采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测度产业关联效应较大的部门,从而对产业部门之间的协同性强弱进行分析判断。为避免内生性问题,制度变量采取滞后一期的数值。为保证估计结果稳健性,使用最小二乘估计结果。各产业部门变量定义见表2。
表2 变量定义
资料来源:作者整理。
为检验假设1,构建多元线性回归计量方程式:
lnYit=c1+a1ilnjinrt+a2ilnpifat+a3ilnkejit+a4ilnxinxit+a5ilnjtongt+εt
(1)
lnSjt=c2+b1jlnchemistryt+b2jlnyiyaot+b3jlnshebeit+b4jlnqicait+b5jlnelectrict+ζt
(2)
为检验假设2,在方程(1)、(2)基础上,构建方程式如下:
lnYit=c3+a1ilnjinrt+a2ilnpifat+a3ilnkejit+a4ilnxinxit+a5ilnjtongt
+z1lntaxt-1+z2lnloant-1+z3lninnot-1+μi
(3)
lnSjt=c4+b1jlnchemistryt+b2jlnyiyaot+b3jlnshebeit+b4jlnqicait+b5jlnelectrict+
z1lntaxt-1+z2lnloant-1+z3lninnot-1+ηt
(4)
(i1=chemistry,i2=yiyao,i3=shebei,i4=qicai,i5=electric,j1=jinr,j2=pifa,j3=keji,j4=xinxi,j5=jtong;t=1992,…,2007,2008,…,2016)
在实证检验中,着重考察aji、bij、zk系数符号与显著性。在式(1)-式(4)中,如果aji、bij系数符号相同,并且数值接近(绝对值相差<0.2%[注]本文产业关联系数与产业协同的界定。),说明制造业第i部门与生产性服务业第j部门分别作为中间产品投入,都能等量地促进双方产出价值增加(或减少),能较好体现这两个部门之间发展的协同性。如果aji、bij系数符号相反,说明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对应的部门之间只体现出单向因果关系。在引入方程(3)、(4)后,方程(1)、(2)中符号相反的i、j部门能够呈现同向变动关系,并且部门之间关联系数的绝对值差距缩小,说明政策变量对促进产业之间的协同性有较显著影响。如果模型(3)、(4)中后一时间段i、j产业部门协同性较前一时间段提升,并且zk系数为正,说明后一时间段实施的第k个政策有利于部门产值增加,提升i、j部门产出效率,并促进这两个产业部门协同性提升。
四 实证结果分析
(一)产业关联性与产业协同的关系
表3为1993-2007年上海先进制造业主要部门与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之间的关联系数。产业协同可以通过产业部门之间正、负相关双向关联性体现。从中可以发现,体现正相关双向关联性的产业部门有:石油化学工业与科技服务业(石油化学工业产值增长1%,科技服务业产值提升0.097%;科技服务业产值增长1%,石油化学工业产值提升0.246%),软件、信息技术服务业与电器、机械、器材制造业,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与金融业。体现负相关双向关联性的产业部门有:软件、信息技术服务业与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软件、信息技术服务业产值增长1%,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产值减少0.376%;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产值增长1%,软件、信息技术服务业产值减少0.211%)、石油化学工业与软件、信息技术服务业。
表3 1993-2007年上海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关联系数
资料来源:根据1994-2008年上海统计年鉴数据计算整理,*、**、***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水平。
表4 2008-2017年上海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关联系数
资料来源:根据2009-2017年上海统计年鉴数据计算整理,2017年统计数据来自上海统计局,*、**、***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水平。
对比表3和表4可见,与2008年之前的年份相比,2008-2017年上海金融业与电器、机械、器材制造业之间正相关的双向关联性提升(金融业产值增长1%,电器、机械、器材制造业产值增长0.693%;电器、机械、器材制造业产值增长1%,金融业产值增长0.712%),协同性提升较显著。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与金融业,电器、机械、器材制造业与软件、信息技术服务业之间体现出较明显的负相关双向关联。从产业间的关联效应看,伴随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推进,金融业在生产性服务业中发挥先导作用,能够带动更多先进制造业部门协同发展,例如电器、机械、器材制造业与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软件与信息技术服务业是上海近年来重点扶持发展的战略性新兴生产性服务业,软件与信息技术正逐步在先进制造业产业链中推广应用,与先进制造业多部门之间存在较强的产业关联效应,通过信息产业与制造业的加速融合,推动制造业技术创新与转型升级。因此,发展产业关联效应强的产业,有利于提升产业之间的协同性,假设1得到验证。
(二)产业效率能否促进产业协同性提升
1.与仅考虑内在关联的产业部门协同性比较
为进一步考察产业协同性的影响因素,本文从产业效率同时受产业内在关联性与外在政策因素影响的角度,分析制度变量对改进产出效率和促进提升产业协同性的作用。从表5中可见,相比表3不考虑产出效率的情形,1993-2007年上海科技服务业与石油化学工业,医药制造业,电器、机械、器材制造业三个部门之间的协同性显著增强;而战略性新兴制造业部门(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电子及通信技术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各部门之间的协同性减弱。从政策对产业增加值的影响看,减少银行对企业的短期贷款数额,以及企业科技研发费用的政策对于石油化学工业、医药制造业等制造业部门产值增长有较显著的促进作用,能够显著提升以上先进制造业部门与科技服务业等具有高附加值的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之间的协同性。
表5 1993-2007年上海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关联系数(产出效率)
资料来源:根据1994-2008年上海统计年鉴数据计算整理, * 、**、***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水平。
表6为2008-2017年上海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关联系数,从表中可以发现,与不考虑制度变量的结果相比,先进制造业部门与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之间的协同性提升较显著。其中,批发零售业与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电子及通信技术制造业之间的协同性增强;交运仓储业与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之间的协同性显著增强。相比1993-2007年,2008-2017年上海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之间主要体现为正相关的双向关联。从政策的影响看,减少银行短期贷款与采用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更有利于促进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产出效率提升,增强生产性服务业与先进制造业部门之间的协同性;而完善增值税制度更有利提升战略性新兴制造业部门产出效率,增强其与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之间的协同性。
表6 2008-2017年上海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关联系数(考虑产出效率)
资料来源:根据2009-2017年上海统计年鉴数据计算整理,2017年产业部门数据来自上海统计局, * 、**、***分别表示10%、5%、1%的显著水平。
2.不同时间段产业效率提升对协同性影响的比较
为了进一步分析不同类别制度变量对生产性服务业与先进制造业部门产出效率提升的影响,表7列举了在制度变量影响下产出效率提升的产业部门,并进行前后年份对比。从表7中可见,2008年之前,完善增值税制度与降低企业研发成本的政策对提升高附加值生产性服务业(科技服务业)部门生产率具有较显著的促进作用。2008年之后,增值税改革推进以及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的实施,对于降低生产性服务业企业成本有较显著的作用,有利于更多生产性服务业部门(批发零售业、交运仓储业、科技服务业)生产效率提升。完善增值税制度对于提升先进制造业与战略性新兴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之间的协同性有促进作用,应进一步推进实施;而减少银行向企业短期贷款的政策对生产性服务业生产效率提升影响不显著,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对先进制造业部门生产效率提升的影响不显著,不利于先进制造业与战略性新兴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之间协同性的提升,该类政策需按产业类别进一步调整。由此证实了假设2,即政策变量影响下的产业效率提升能够促进产业协同发展。
表7 制度变量影响下产出效率提升的部门(不同年份对比)
资料来源:作者根据表5、表6制度变量回归值制作整理。
五 结论与启示
本文基于全球价值链创新发展的背景,以上海市为例,运用投入产出原理,从主导产业选择与产业效率的角度构建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关联模型,选取了对这两个产业发展有较突出影响作用的财税、货币、创新制度变量,研究部门内在关联性与外在政策变量是否会影响产业效率,从而对提升产业部门之间的协同性起到促进作用。主要结论是:(1)产业关联效应对产业协同能够起到较显著的促进作用。根据我国主导产业选择的产业关联性基准,优先扶持关联系数大的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部门发展,有利于提升这些部门之间的协同性。(2)政策变量影响下的产业部门效率提升有利于增强这些部门之间的发展协同性。(3)政策变量对产业协同性的影响需分类对待,增值税及鼓励创新的财税政策能够提高产业效率,促进先进制造业与战略性新兴生产性服务业协同性的提升,需要继续推进落实,短期信贷政策应更多向先进制造业倾斜。本研究结果不仅有利于从全球价值链视角理解产业效率提升、主导产业选择对产业协同的影响,还可能对更好地把握我国未来促进产业协同发展的方向有借鉴意义。
首先,基于产业效率提升的产业协同发展,是提高产业间资源配置效率、促进产业创新集群的有效方式,也是发挥产业正向溢出效应,形成产业动态比较优势的重要途径。由此带来的启示是:加快我国生产性服务业参与到全球产业链分工体系,核心就是要进一步加快我国制造产业转型升级的步伐,通过技术、制度以及产业价值链创新,重新打造新的产业竞争优势,以现阶段我国具有比较优势的先进制造业(包括战略性新兴产业与高端制造业)为主导产业,发挥主导产业集聚与虹吸效应,提高生产性服务业嵌入式专业化、规模化服务品质(包括吸引部分国内高端生产性服务业的专业化介入),加快形成我国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协同综合体,实现从对外资或跨国公司服务为主的生产性服务业向对本土或内资等先进制造业服务为主的服务循环转变。此外,我国应积极参与到全球价值链的重构中,在土地与劳动力等传统要素比较优势逐渐流失的国内外环境影响下,加快发挥互联网效应、全产业链优势,通过制度创新提升产业软实力,使之成为我国产业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的潜在优势,逐步实现从“制造大国”向“智造大国”转变。
其次,本文初步验证了制度创新对产出效率提升有促进作用的认识,为我国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在全球价值链创新背景下的协同发展提供有益借鉴。由此得出的启示是:如何形成完善的政策服务配套体系,引导更多资本、技术要素投入实体经济领域,应该是我国产业创新发展的政策着力点。具体而言:一是引导更多的流动资金投向先进制造业部门,加快制造业转型升级。例如提高直接融资比重,并健全面向高附加值制造业、生产性服务业企业的政策性担保融资体系,通过降准等货币政策增加银行对高新技术制造业企业的短期贷款数额,为制造业转型升级提供更多政策与资金支持;通过提升制造业能级,改进生产性服务业配套服务功能。二是通过创新财税政策降低制造业与战略性新兴生产性服务业企业成本。根据企业类别降低增值税税率,完善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以及推进落实该类政策在高新技术制造业企业中的应用,激励先进制造业创新,提升先进制造业部门效率,增强先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部门之间的协同性。从顶层制度设计层面构建产业转型升级的激励机制,形成完善的政策服务配套体系,引导更多资本、技术要素投入实体经济领域,将是未来我国产业政策改革的着力点。
再次,从主导产业选择对产业协同的影响来看,发展关联效应大的产业部门能够促进产业之间协同性的提升,形成产业协同综合体。由此得到的启示是:我国各省市在选择主导产业时,应优先扶持产业关联系数大的先进制造业作为主导产业发展,例如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与新一代信息技术结合的交运仓储业等;通过产业联动与融合,将新兴产业技术渗透到传统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部门,进一步发挥产业正向溢出效应,增强产业发展动态比较优势,形成产业协同与融合发展的新业态;通过技术创新实现产业体系运行效率提升,为突破我国生产性服务业在低端服务与高端服务两个循环的均衡,找到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从全球价值链分工低端向中高端位势转移的新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