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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传统到现代的艰难转型

2018-11-07张居正

课程教育研究 2018年27期
关键词:儒教转型

【摘要】列文森在他的学术巨著《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中着力探讨儒家传统和现代中国历史发展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近150年来,我们这个古老的文明体系在文化和观念上已经发生了多么惊人的变化,作为一个外国人的列文森,深刻地洞见到了这些变化,提出了许多诸如传统与现代、历史与价值等宏大复杂且极为重要的问题。这些问题的重要性在于:只有清晰地认识到我们从何而来,我们是谁等一些基本问题,我们才有可能找到中国文明的未来道路。

【关键词】儒教 转型 传统与现代

【中图分类号】G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089(2018)27-0008-02

列文森和他的老师费正清是20世纪五十、六十年代美国“中国研究”的领军人物,在美国,他们作为中国近代思想史研究领域的开拓者和领导者,把中国近代思想史研究提高到一个全新的理论高度。列文森被誉为“莫扎特式的历史学家”,尽管英年早逝,但他天才般的见解我们依旧可以在《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一书中略见一斑。尽管时过境迁,学术研究的方向和角度已经发生了变化,但这并不影响《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所带给人们的思想冲击和学术价值,稍微考察一下列文森之后那些研究中国思想的作品,又有哪些作品可以绕开列文森和他的这本书呢?

在这本书里,列文森旨在说明儒家传统和文化与现代中国复杂的互动关系以及儒家传统的近现代命运。在这部巨著当中,列文森充分展示了他“莫扎特式”的博学,他从哲学、艺术、官僚制度、政治文化、社会和理想人格等多重角度,详细分析论述了从明、清至新中国成立以后,儒家传统和文化的曲折命运。列文森特意为儒家传统准备了“博物馆”这个词,“博物馆”意味着其中的陈列品可供人们去观赏和把玩,这些陈列品只剩下一种厚重历史沧桑感,但是已经不会再被看客们所使用了。也就是说,近代之后的“儒教中國”成为了 “博物馆”中的藏品而已,传统已经在现代化浪潮中渐渐逝去,留下的只是保存在人们头脑中关于的历史记忆和一丝淡淡的惆怅。

一、《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的框架结构

列文森的《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一书,无论在结构上还是在内容上,也都呈现出了在中国现代化进程当中儒教传统痛苦而复杂的衰亡过程。全书三卷分别以“思想承继性问题”、“君主制衰亡问题”和“历史意义问题”为题目。前两卷分别从思想界和政治领域来说明儒教的逐步退出历史舞台现代化进程,第三卷对儒教最终的走向和历史意义进行了总结。

关于“思想承继性问题”,列文森描述了近代中国思想的演化和蜕变过程,他秉承“冲击——回应”模式,令人惊奇地从绘画和艺术角度入手,却完美地论证了中国思想由传统转型到现代,并不是自身文化逻辑演变的结果:在儒家传统思想的框架下,传统儒家思想具有反职业化倾向,因此仅靠传统思想内部的反思,儒家传统思想永远也不会转为工具理性的现代思想。传统思想得以转型正是由于近代西方的入侵所导致的中西思想的冲突与对撞,儒家传统思想受到了西方思想缓慢但却是致命的打击,传统思想的内在理路和基础逐渐的被现代理路所取代,最终被排挤出了中国现代社会,成为“博物馆”的展品。

关于“君主制衰亡问题”,列文森从政治制度和官僚人格等方面着手,论证了儒教[ 笔者始终认为儒家思想不是一种宗教,儒家传统思想是应该一种深藏在东亚人头脑中的一种潜藏的思维模式,儒家思想表现出了一种东亚人所特有的理想和道德关怀。个人认为列文森这里所说的儒教并不是西方意义上的宗教,而是中国历史上那些持有儒家终极关怀的知识分子和官僚群体。] 与君主制之间的紧张与冲突:儒教与君主制并不是天生的共同体,两者具有不同的思维逻辑,君主制需要儒教来进行统治,但儒教的终极关怀和君主制的运行逻辑存在着基本对立。但儒教与君主制又是一个相互矛盾,但又是彼此依存的奇特共同体。列文森指出:“君主与官僚之间的紧张关系并不是旧秩序虚弱的表现,相反是它的力量所在。”儒教对君主制的制约保证了国家不因君主的欲望而毁灭,君主制则确保了儒教得以延续的社会制度和文化环境。在本卷第三部分,列文森向我们叙说的是君主制与儒教之间张力链条的破损。随着西方的入侵和现代思潮的影响,社会环境也在逐渐变化,儒教在“体”与“用”的争论中逐渐丧失了对现实的解释力,太平天国的兴起代表了近代民间社会对君主制的反叛和儒教的背离。民国的建立是一场真正的革命,它不仅摧毁了君主制度,而且冲破了儒教得以生存的制度环境,“没有儒教的官僚”和“没有官僚的儒教”见证了儒教的内容和形式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在列文森的眼中,袁世凯的复辟只是一场闹剧,辛亥革命标志着君主制和儒教的寿终正寝,两者一起成为了“博物馆”的老古董。

关于“历史意义问题”,列文森在本卷第一部分从两个侧面来反映儒家传统退出历史舞台的进程。以廖平为代表的所谓的具有创新性的传统儒家学者们,也已经失去了对现实的影响力;即使是像井田制这样曾经吸引过儒家学者持续关注的古老问题,在现代中国也失去了它的吸引力。由此可以看出:儒教传统正在成为历史,其与现实的距离越来越远。在本卷第二部分,列文森详细梳理和总结了中国共产党者的历史观,以此说明共产主义的历史观是现代性的产物,红色中国对一些儒家传统的保护不是要重新恢复儒教,而是要将儒家传统真正地从现实文化当中驱逐出去,儒教由此真正地进入了“博物馆”,成为了中国的历史。本卷最后一部分,列文森以略带感伤的语调对儒教在现代的终结进行了总结:儒教所推崇的非职业化人文理想在现代社会没有存在的余地,儒教最终成为了历史,因为历史已经超越了它。

列文森在本书中对儒教命运的叙述十分精彩,但其“莫扎特式”的叙述造成对这本书的理解比较困难。

二、“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张力所影射出的儒教衰亡

这本书中所关注的一个焦点就是“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张力问题。从近现代中国社会变迁的历史图景中,我们很容易就可以发现“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持续紧张状态。按列文森的理解,这种紧张状态恰好可以对儒教在现代中国衰亡的原因做出说明。

列文森通过对明清绘画史的分析,来考察来审视隐藏在这些文人背后的思想状况和儒家文化的精神特质。列文森发现: “明朝末年,画界已形成一种风尚:即官僚本人就是画家,并且特别喜爱自己的画,而那些专业画家反而受人冷落”。这些儒家官僚画家力图使自己无论在艺术领域还是行政领域都是不拘一格的全才,而瞧不起那些只具有专才的人才。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列文森认为,儒家官僚体现出一种与近代的商业、科学之类的职业精神完全相对立的反职业化倾向。“在中国传统社会,所有这些知识主要是在科举考试中得到检验,其优秀者将获得荣誉和进身之机”,人们把做官看得高于一切,而其他诸如商业、科学、艺术、技术等社会角色,则不会受到重视。官吏们所受到的教育也不可能使他们成为行政内行,科举考试制度更适宜于美学上的空发议论,而不是实践上的贯彻实行。列文森的分析旨在说明,中国传统社会的政治体制、教育和科举制度必然限制了社会专业化分工的发展和职业化观念的形成。韦伯认为现代人的最大特征是职业属性,现代化的过程是职业化、专业化、官僚化、理性化、世俗化的过程。受韦伯思想的深刻影响,列文森也认为现代文明是一个专业化的、以科学技术为主的世俗的社会,在专业分工和职业化日益加强的现代工业文明里,儒家的“业余理想”与现代社会所需要的“专业技术性人才”是完全相对立的,所以儒家所代表的这种人格形态是最没有办法在现代文明里生存的。

由此可见,儒家传统是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而且正如列文森所指出的那样,清初经验论虽是对宋明学说的部分否定,但是这种否定与两者的分歧只是中国传统世界内部的分歧,它证明的是传统的稳固性,而非传统的转变,儒家根本不可能在自己的逻辑框架中孕育出“现代精神”。因此,按照列文森的逻辑,如果中国要转入现代社会,儒家的传统就必然会被扬弃,儒家的衰亡也就是一个必然的历史过程了。

三、对 “传统与现代”的质疑

列文森在阐述问题的时候,喜欢用两分法,在这本书中,我们可以经常发现“传统与现代”、“历史与价值”之类的排斥性的、非此即彼的对立。尽管这种对立模式在《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这本书中被复杂而曲折的论述所稀释了,“传统与现代”这种二元对立的背后隐藏的是“冲击——回应”的思维模式(强调在中国近代史中,西方扮演着主动冲击的角色,中国则处于消极回应的地位,中国国内的历史进程是由一个更加强大的外来社会的入侵所推动),而且事实上,列文森也确实是把“冲击——回应”这种二元对立式的思维模式当成一种系统的理论和方法。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列文森作为一个典型的美国学者所持有的那种线性的、讲究对立的思维模式。

不可否认,19世纪西方的冲击确实对中国近代思想产生极为重大的影响,中西文化对抗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我们是否能够否认中国内部的发展动力呢?列文森是否有过于夸大西方冲击的嫌疑呢?史华慈也曾经在《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中对这种“冲击——回应”模式进行了批判,他认为虽然中国古代思想的问题意识和占主导地位的论题,虽会对后代的思想有所限制,但这并不阻止后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和“创造性”的方式来处理这些问题。后代的中国思想并不是被动受到西方冲击,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后代中国吸收外来文化的恰当喻象应当是化合物的喻象——新元素的增加有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了整个化合物的性质。”

列文森对儒学在现代中国的状况提出过两个基本的判断:儒学已成“博物馆”中的存在,正因为它已退出了历史,不足以影响现实生活,因而才得以被“收藏”西方思想对中国的作用,已不是“词汇上的丰富”,而是“语言上的转变”,这种语言上的转变,表明的是一种思想上的根本变化。列文森这种颇具颠覆性的说法,在思想上的确有振聋发聩的效果。如果我们单从传统的儒学理论在现代中国政治、社会生活和人们的心理层面的缺失来看,列文森的论断有着相当的真实性。但是,如果我们说“中国”已经丧失其文化历史性,成为了一个单纯的地域性概念,而所谓的“我们”,仅仅是一些披着黄皮肤的西方人。这样的说法显然是夸大其词了。

列文森在这里是把儒教退出历史和儒教对中国社会的广泛影响所一笔勾销,但是在现实当中,我们可以发现儒教的影响力并没有随着儒教中国的终结而被终结。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体》中提到了民族主义的起源问题,他认为书籍、艺术、音乐等所有文化财产,都会对这个民族中的成员产生广泛的影响,使这些分布在广阔国土上的人们意识到有许多人在思想上分享着共同的价值,他们拥有共同的生活方式,民族认同由此产生。儒家思想亦如是,中华文明的灿烂果实依然被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所共享,优美的唐诗宋词、悠久的京劇文化依然影响着今日的中国人。尽管时光变迁,生活方式日益现代化,但在文化本源和思维方式上,现今的中国人依然是东方式。现今的中国人,与传统儒教时代的人们,从思想的维度上来说,也许没有想象中那样大的差距。正如史华慈所说:“某一民族、社会的存活需要一种新的异质‘真理。此种真理将否定他们所拥有的传统价值,为此他们会经历一种巨大的精神迷失”,中国目前所存在的现代性焦虑基于此,文化与文明之间的对话交流是一个自然变化发展的过程,现代中国终究将会找到自己的道路。

参考文献:

[1]列文森:《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

[2]史华慈:《中国古代思想史》,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年。

[3]本尼迪克特· 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

[4]田正平,朱宗顺:《评列文森的近代中国史观——对列文森<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的思考》,《浙江大学学报 人文社科版》,2004年,第1期。

[5]郑家栋,曹跃明:《传统的挽歌及其误区——从列文森的<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谈起》[J].哲学动态,1992(01)。

[6]杨华:《列文森与中国近代思想史研究》,《河北学刊》,2003年,第3期。

[7]梁宗华:《从<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 看列文森的儒学观》,《哲学研究》,2004年,第7 期。

[8]杨华:《列文森的中国学研究特点》,《历史教学问题》,2003年,第1期。

[9]段炼:《现代性视野中的儒教传统》,《域外书谭》,2001年,第5期。

[10]张洪武:《儒教伦理与中国现代化的文化精神》,《理论学习月刊》,1996年,第4期。

[11]郑家栋:《列文森与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开放时代》,2000年,第5期。

[12]转引自序言,《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第13页。

作者简介:

张居正(1985年3月-),男,汉族, 河南省许昌市魏都区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政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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