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裙子到底是什么颜色？——复原马奈《穿着条纹裙子的女人》

编辑◆李奕辰

艺术家的创作在时间的迁移之下，呈现给后人的面貌往往不同于刚完成的样子，必须靠修复师的巧手，重现作品刚完成的风貌。即将在今年9月下旬开始的巡回展“从梵高到毕加索：坦恩豪舍遗产（Van Gogh to Picasso：The Thannhauser Legacy）” 将展出由画商贾斯汀·K·坦恩豪舍（Justin K. Thannhauser）向古根海姆博物馆捐赠的19世纪后期到20世纪初的一批先锋作品。在此之前，为筹备这次展览，馆方对其中部分作品展开了广泛的研究准备，其中包括马奈的《穿着条纹裙子的女人》这幅画作。

经过三年的研究和修复，爱德华·马奈的这幅作品最终在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展现出了一个干净清新的时尚风貌。两层褪色的清漆之下，隐藏着这幅不知名模特的全身画像。我们看到了穿着条纹裙的女人，看到了自由而富有表现力的笔触，看到了明亮的色彩。

“尤其当他的生命走向尾声，马奈愈发变得非常摩登，他会用 很少的笔触来描绘事物。”负责这个修复项目的古根海姆基金会的副主席与首席修复官莱娜·斯特里卡利（Lena Stringari）说道，“当这层又厚又难看的清漆脱落时，你会发现，只要寥寥几笔，他就能让画面生动起来，仿佛是画面在唱歌。”

爱德华·马奈《穿着条纹裙子的女人》（1877-1880）图片来源：guggenheim.org

过去的名字不太对？

在对马奈的档案进行了相关的研究后，古根海姆博物馆做了个罕见的决定：改变这幅画的名称。当初，马奈的朋友西奥多·杜雷特将这名无名女子的衣装称为晚礼服，由此“穿着晚礼服的女人（Woman in Evening Dress）”成为这幅画的名字，并被古根海姆博物馆以及历来拥有这幅画的收藏家作为标题而使用。然而格林在求证的过程中，着重研究了女性身着的裙子。毕竟，马奈视时尚为他艺术探索与紧跟时代的灵感来源，因此在这幅画作上他仅仅用几笔来勾画女性的脸部，却花费了大量的功夫在条纹裙子的刻画上。

据伦敦的考陶尔德艺术学院教授艾琳·里贝罗（Aileen Ribeiro）的意见：“这件裙子并不是一件晚礼服，而是用于在下午、傍晚或非正式晚餐场合。”最后坦恩豪舍收藏研究学者、古根海姆博物馆策展人梅根·方塔内拉（Megan Fontanella）决定启用新的标题《穿着条纹裙子的女人（Woman in Striped Dress）》，这个名字也是捐赠人坦恩豪舍原本使用的名字。

修复现场

爱德华·马奈《穿着条纹裙子的女人》（1877-1880）修复前与修复后对比

对于裙子的颜色，他说谎了？

马奈的朋友西奥多·杜雷特（Théodore Duret）在1902年撰写了第一本关于艺术家的专著，他将这件衣服的条纹颜色描述为“灰紫罗兰色”（“grises-violettes”）。藏品修复副总监吉莉安麦克米伦（Gillian McMillan）解释说，“在修复之前这说法与画面是不相符的。”因为所有人都看得到，这件衣服的条纹是黑色和变色了的白色。难道杜雷特在“说谎”？

当然不是，修复专家们最终为杜雷特正名。随着修复工作的进行，画作不但呈现出艺术家的原本笔触，还展现了裙子并不是黑白条纹，而是灰白色、黑色与深蓝紫色的混合。麦克米兰与艺术修复科学家费德莉卡·波齐（Federica Pozzi）在撰写即将出版的坦恩豪舍收藏名录时，佐证道：“据拉曼光谱的检测结果显示，裙子上的条纹使用了群青色颜料（ultramarine blue），马奈还用群青色与骨炭黑或象牙黑调和出更深的蓝色用来勾勒裙子右下部分。”

复原之后，人们传统印象中的黑白条纹裙，摇身一变成了灰蓝条纹裙。这是否会掀起另一场“白金裙子与蓝黑裙之争”呢？

画作原本长啥样？

马奈逝世后，在他的工作室里人们发现了这件晚期作品，与纽约摩根图书馆的文献资料——由费尔纳德·洛哈德（Fernard Lochard）拍摄的工作室画作照片——相比较，这幅作品显然被后人“整容”了。

1883年到1902年间，这幅画的边缘被切去、上端部分被缩减；画作上除了有额外的复绘痕迹——后加上的签名爱德华·马奈（“Ed Manet”），还填充了类似棚架的背景，即还没有“完成”的意思；画中模特的右眉在先前的修复工作中也遭到了修改——右眉从拱起的上挑眉变为更中性柔和的平眉；模特的右手也有明显复绘痕迹，带着手套的右手原本应该放松、优雅地扶着桌子，但是被修改成绷紧、僵硬的姿态。并且，整幅画的表面有一层清漆，呈糖浆状，这是一种用于乐器或木制家具的漆，这层清漆很大程度上减损了绘画的写生活力。斯特拉里分析道：“这些改动应该是想让这件作品更具有销售价值。”

所以，这次修复工作的目的便是清除画作表面厚厚的清漆与一些复绘部分，以显露出马奈原本的构图与优美、细致的笔触。为此，古根海姆博物馆联合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科学研究部门，邀请到了近五十位专家参与修复，包括修复专家、科学家、摄影师与时尚与艺术学者等。他们利用X光荧光检测、红外线反射检测和拉曼光谱检测各个环节，经过大量的科学分析，检测结果显示出这件作品下并没有草稿图，而且构图也没有被修改过。在持续了三年之久的修复与研究之后，马奈这幅作品终于在百年之后第一次露出真容。古根海姆博物馆高级策展人费雯丽·格林（Vivien Green）与副首席修复官吉莉安·麦克米兰（Gillian McMillan）在收录这幅画时评论道：“这是一次干脆而自信的杰出创作。”

为某件艺术品清除清漆现场，图片来源：Bosch & Bruegel

拉曼光谱检测仪器，图片来源：renisha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