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歌且行:文森特造中国帆船游世界
2018-11-06高铭远
文/高铭远
和法国航海界名人文森特(Vincent)的见面可谓一波三折:原定的行程因为签证问题而没能如期成行;待拿到法国签证之后,文森特又无法拿出一周的时间和我见面、洽谈。但意外的惊喜总是不经意间出现:6月21日—24日,文森特受邀参加福建省平潭的一个活动。他建议我一定来福建和他见面,我也同样期待和这位航海界的传奇人物、有着浓浓中国情结的法国长者见面。
我和文森特交流“广州女士号”是在我到福建的第三天上午。61岁的文森特顶着乱蓬蓬的白发,用英文向我问好,我也回以微笑并用英文问候。
当文森特把仿古帆船“广州女士号”的资料一一展示出来的时候,我非常震惊。资料里包括1979年他来广州造船厂签订的合同、22岁的文森特和造船厂的工程师一起开会、“广州女士号”施工以及下水的仪式、航行时的照片以及视频资料,更让我吃惊的,是浪漫、喜欢音乐的文森特认为帆船上应该有一台钢琴才好,于是,他从法国用集装箱运来一台钢琴放到了船上。
“这台钢琴还在吗?”我插了一句。
“钢琴还在。”文森特补充说。“广州女士号”的资料堆起来有将近一米高。文森特建议我尽快安排时间前往法国,看看巴黎塞纳河畔离家将近四十年的“广州女士号”。
7月2日早晨,当我落地巴黎戴高乐机场、走出到达厅的时候,文森特在到达厅的出口处用法国人特有的浪漫和热情与我紧紧拥抱。
本文作者高铭远(左)与法国航海界名人文森特
教堂房顶的小船长
从机场到巴黎市区的路上,文森特给我讲了他12岁时第一次野外生存课训练时的故事。
徒步30公里野外生存训练,这对任何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都是一项不小的挑战,更重要的是不仅要徒步30公里,还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数出来15公里外小镇的教堂建筑的尖顶上有多少个孔。
时值夏季,麦田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金黄,偶尔窜出的野兔、天上掠过的大鸟,都让文森特觉得开心,但有时也会吓到他。文森特对即将天黑感到恐惧,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
天快黑的时候,文森特终于到达15公里外的镇子,他找到了镇子里的教堂并爬了上去。那一夜他一遍遍地数了好多次,直到最后确认无误,156个孔。
正是这次野外生存训练,给了文森特一生的自信和勇气。从此,他不再畏惧,探索世界的好奇心自此打开。
野外生存之后,文森特通过了帆船驾驶、维修等项目的系列考试,获得“船长”的称号。要知道,在法国想获得“船长”的称号通常是在14岁,而他12岁通过野外生存训练后就得到了“船长”的称号,或许是冥冥中早已注定他的一生将与船结下不解之缘。
钢琴与“郑和”
19岁的一天,文森特应邀去巴黎的同学家做客。同学家的客厅里有一台漂亮的钢琴,文森特手抚钢琴,和同学和着节拍欢快地唱着歌。
悠扬的琴声和着青春的激情在房间里飘荡。“钢琴上印的中式古帆船图案深深地吸引了我,旁边还有两个中文字‘郑和’。”文森特眨了一下眼睛,做了一个幽默的肢体动作。“我觉得这条中式古船张开的帆实在太美了,我要建一条这样的帆船去环球航海,这是我脑海里的第一反应。”
正是这台钢琴,打开了文森特通往中国的大门,也打开了他不同凡响的人生。自此,文森特和帆船、和中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可如何找到造中式古帆船的中国船厂成了接下来最大问题。从那天开始,19岁的文森特开始查找各种资料,写信给中国的船厂,但是,所有的信件都石沉大海。
查找资料的过程,也是文森特逐渐兴奋的过程:当大航海时代的鼻祖、葡萄牙的亨利王子刚满12岁的时候(1405年7月),中国的航海家郑和已经开始第一次下西洋了,而且船队庞大,船只建造技术先进。
这些资料让文森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建造一条中式古帆船,并用这条帆船去环球航海。
尽管写给中国的所有信件都石沉大海,但文森特并没有放弃。三年之后,即1979年年初,他了解到了中国广州造船厂,但并不能肯定这里能否制造出他想要的中式古帆船。
1979年,文森特在办理中国的签证的过程中练就了足够的耐心,经过半年的等待,22岁的文森特还是幸运地拿到了中国签证。
圆梦广州造船厂
文森特辗转来到北京。刚刚改革开放的北京对于这个法国的年轻人来说,一切都那么新鲜。文森特是资深摄影发烧友,据他回忆,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背着照相机。
从北京到广州,他无数次地按下快门:高高的红墙、典雅的四合院、骑自行车的行人、年轻姑娘的笑脸,都被他一一记录在相机里。
在巴黎的“广州女士号”上,文森特从重重的包里拿出带有编号的胶片展示给我看。真让人不可思议,将近四十年过去了,他所有的资料都保存得如此之好,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这样的胶片有一万张左右,关于这条船的资料堆在地上应该有一米多高。”文森特微笑着说。
面对文森特造中式古帆船的请求,刚刚改革开放的广州造船厂组成了专家组,考察、研究了不同的中式帆船船型后,最终确定为文森特建造一条“福船”,并签订了合同。
从1979年合同签订到1981年6月,被命名为“华·埃尔夫号”(“埃尔夫”,即今天的美孚公司,后改名为“广州女士号”)的中式古帆船下水,广州造船厂仅用了二十几个月的时间,就圆了文森特几年的梦想,这让文森特和他的伙伴们兴奋不已。
此时,文森特想到了巴黎同学家的那台钢琴。因为钢琴上的图案和“郑和”两个字,他才有了这样的梦想,才有了今天的“华·埃尔夫号”(即“广州女士号”)。
如今,船已经造好,船上应该有一台钢琴、航行时应该有音乐才对。于是,浪漫的法国人文森特用集装箱不远万里从法国运到广州一台钢琴,并安装到了船上。
在塞纳河畔的“广州女士号”上,我手抚着钢琴,看着这台被牢牢镶嵌在船上,键盘和琴身在经历无数沧桑后而变得无比沉静的钢琴,想象着在惊涛骇浪的黑夜,在晨曦初露的早晨,在星河灿烂的夜晚,优美的琴声为全船的人带来怎样的生命至高的享受!
“你们在航行过程中用什么导航呢?”我没有在船上看到导航设备,于是转身问文森特。
“白天,我们用太阳导航;晚上,就用星星导航。如果是连续几天阴天就糟糕了,我们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我不知道大海、帆船赋予了文森特怎样的智慧、坚韧和勇气,就像我无法想象眼前的“广州女士号”历时15年,遍访44个国家之时的经历一样。但我知道,如今的“广州女士号”在塞纳河畔沉寂了15年之后,她想重归大海,她想回到阔别多年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