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黄埔军官升迁之路（上）

单补生

1924年6月16日，黄埔军校举行开学典礼，孙中山先生训勉说：“我们今天要开办这个学校，是有什么希望呢？就是要从今天起，把革命事业重新来创造。要用这个学校的学生做根本，成立革命军。诸位学生，就是将来革命军的骨干；有了这种好骨干，成了革命军，我们的革命事业便可以成功。如果没有好革命军，中国的革命，永远还是要失败。”自此几年来，黄埔军校以毕业生为骨干，先后成立校军教导团，党军第一旅，党军扩充师而改称国民革命军；经东征北伐诸役，于1928年12月底，北伐完成，寰宇一统，遐迩欢腾，日月为光。此时，黄埔前6期生虽各毕业时间间隔不长，但现任职务官阶相差很大，为防止日后盲目升迁，避免中上级军官拥挤，国民政府先后公布施行《陆军官佐任免调补条例》（1929年3月）、《陆军官佐各级晋阶规则》（1933年3月），其主要内容有：

（1）关于军官的选用和任免。按照规定，凡是担任初级军官者，必须经过养成教育（即军校毕业），中上级军官特别是幕僚人员必须是陆军大学校（简称陆大）毕业的。出身行伍者，非有特殊功绩，一般不擢用。将级军官的任免权属于军委，校级军官由军、师以上机构报请军委任免，尉级以下人员各由其所在军、师先行代理，待每月汇报军委核批。

例如：1932年2月22日，军政部训令颁布《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宪警班学员分发服务规则》，规定学员修业期满毕业后，分发各机关部队服务委用实职计阶级：黄埔1期生以中校（计阶）；黄埔2期生以少校或中校（计阶）；黄埔3期生以少校（计阶）；黄埔4期生以上尉或少校（计阶）；黄埔5期生以上尉（计阶）；黄埔6期生以中尉或上尉（计阶）；黄埔7期生以中尉（计阶）之相当阶级为标准，但各部队长官亦得考察成绩，斟酌伸缩以期允当。

（2）关于军官的晋升，官级升迁按资、绩进行，军官每年要进行考核，考核结果作为本人的“绩”；“资”是现官级的年限，称“停年”。少尉升中尉论资不论绩，停年1年半后即可提升。中尉升上尉，停年2年，晋升时按“一资一级”，即先升一资历最高的，然后升考绩最好的。上尉升少校，停年4年，晋升时论资不论绩。少校升中校，停年3年，晋升时按“一资一级”。中校升上校，停年3年，论绩不论资。上校升少将，停年4年；少将升中将，停年5年，均凭绩而不论资。中将升上将，停年4年，但规定凭绩。

黄埔军校虽以“猛将必发于卒伍”而举世闻名，但它毕竟是一个培植初级军官养成教育的学校，唯有陆军大学校才是选拔品学卓越、才识优异的青年军官，使修养高等帅兵必要诸学术原理，暨发挥其活用智能的最高军事学府。在抗战8年中，军委会曾召集全国军以上之参谋长，到中央开会两次，第一次在武汉，第二次在重庆。100个军以上参谋长全数到齐，报告战况，研讨决策，沟通上下战术思想。军委会在抗战中，曾明令规定，军之作战命令下达时，参谋长须与军长联署，以示共同负责。军长下达作战命令，如违犯上级意旨，参谋长可拒绝签署，以明责任。此时，军以上参谋长多为陆大毕业军官，国军部队倚重之程度，已可具见陆军大学是培养高级军事指挥人员与高级幕僚人才的摇篮，因而具有黄埔学历的军官纷纷投考陆军大学深造，黄埔5期生、陆大13期学员吕旃蒙便是其中之一。

吕旃蒙（1905—1944），别号伯明，湖南零陵人。幼慧敏，有大志。中学时，愤国事日非，忧患相乘，乃毅然投笔考入黄埔军校第5期，毕业后，历任排、连、营、团长等职。1935年4月入陆军大学13期深造，于1937年12月毕业。抗战军兴，先后担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总队副、预备第2师参谋长、第4战区长官部高级参谋。1942调任陆军第31军少将参谋长，参赞戎机，运筹帷幄，建树尤多。1944年8月，敌以优势兵力，进攻桂林，该军奉令守土，奋勇抵抗，使来犯之敌蒙受重创。11月初，敌大举增援，攻入市内，将军率部反击，奋不顾身，身中数弹，壮烈殉国。1947年被国民政府追赠为中将。1985年被湖南省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

1944年5月，吕旃蒙将军针对黄埔军官升迁问题，认为《陆军军官佐任职暂行条例》自1934年7月27日公布、1935年4月1日施行，9年以来，均在国难严重时局进展未定中，因之成效著而不显，故仍未足以厌全国青年军官喁喁之望。1939年至1941年，虽续经军委会铨二字第189号训令，军令部整理国军意见书其二甲，确定国军全般人事行政之原则，与军委会渝令三厅人字第52号公布之陆军参谋考核及调职暂行办法，令饬遵行；然立法虽善，惜仍未能普遍实施，此非由于积重难返，亦非由于执行者之不力，盖以上述法令，一由于时局转变过速，人事随之波动过大，一亦由于调任升迁无一定经历与程序之故也。为此，吕将军帷幄撰文《陆军军官经历职期调任与建军》，发表于陆军大学校刊《陆大月刊》5月31日第10号，论文所述观点着眼远大，见解卓越；其为使读者明了，特配个人调制图表，一为陆军军官经历职期调任与升迁程序图（图甲），二为陆军军官经历职期调任与升迁程序说明（图乙、图丙），以言简意赅而达层次清晰。

孰料，论文闻世仅隔几个月，吕将军不幸于11月壮烈殉国，论文竟成遗著，又时势變迁世人鲜知，今择录其文为史料研究，以示对黄埔先烈之纪念。

论文《陆军军官经历职期调任与建军》择述如下：

一、建军之必要

抗战胜利越接近，而建军的响声越增高；一个民族为保卫其祖先遗留之广大土地，为保卫其繁衍绵延、生生不息之后代子孙，为保全其国家独立自主之国权，则建军实为必要；然如何而后可？是则建军方法亟待研求。内轻外重则晋室诸王之祸，唐代藩镇之乱，可为殷鉴；而内重外轻则赵宋杯酒释兵，遂致南宋之不振，而有徽钦之不还，亦可寒心；处此弱肉强食，优胜劣败之今日，立国固不可以无兵，如穷兵黩武、祸国殃民自处于人类公敌的轴心强盗，妄肆侵略，蚕食邻封，鲸吞弱小，亦非保国善道。

我中华民族雄据东亚，建国迄今，已历五千年；以四万万和平优秀之民族，聚居于一千一百余万平方公里之土地，具有悠久光荣之历史。数十年来，复经博大精深的国父遗教之熏陶，坚苦卓绝的全民族抗战，越挫越奋的国民革命精神之淬砺，以空间换时间，积小胜为大胜；七年余，流血牺牲、坚苦抗战胜利的奋发，遂将百年来的枷锁——不平等条约一旦取消，一跃而为世界头等强国——东半球集体安定势力。

然今后如何实施革命建国工作，以建立建设革命的哲学，改造社会与学术的风气，养成自由与法治的观念，以完成军事、经济、文化三体合一的国防体——新三民主义民主国。经有总理全部遗教，可资遵循；军事建设问题：如兵种、兵役、编制、装备；与乎军事教育及军需工业等等，范围虽广，我中央政府亦有精详完美之法令规章，可资遵守。

二、人治、法治、礼治与建军

“人道敏政，地道敏树”，中国全部历史，是人治的历史；而法治、礼治，虽为儒家、法家治国的手段，但主礼治的儒家，未尝绝对舍法；而主法治的法家，亦未尝绝对舍礼；然其要，仍着重于人。孔子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又曰：“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悖。”所以要在上的官守礼，然后在下的民守礼，如果在上的官不守礼，而欲在下的民守礼，那就是缘木求鱼不可得了。所以“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弗从。”礼治如此，法治亦然。我国在历史上，如孔子宰鲁、管仲相齐、商鞅强秦、诸葛治蜀等等，丰功伟业，治绩赫然！是固由于礼治法治运用适切之功，然亦由于其本人躬践力行之效。

然此，仅为简约的、狭义的、有期限的、个人的创建与御用，而推行亦以个人为主因，即王荆公所谓：“制而用之，存乎法，推而行之存乎人。”张居正所谓：“行法在人。”“故人存政举，人亡政息。”无其人则政亦随之而废。因之我国历史上，就不能有盛而无衰？有兴而无亡？有治而无乱？有圣君贤相、忠臣义士，而不无独夫奸宦、乱臣贼子？（礼治代表儒家的精神，法治代表法家的精神；然礼治简单，不若法治之严密，自社会发展，日趋复杂，礼治之效远逊法治，且二者亦不能绝对划分，故下文仅述法治。）

在过去民治未开的闭关时代，此项治乱盛衰与兴亡，固无损于国家民族之生存命脉，然处于战争民族化、世界化、科学化的今日，苟一不慎，则亡国灭种，旋踵间即为朝鲜、安南之续，而永沦于万劫不复之地！故精详的、广义的、无时限的、普遍的法治为建国所必须，尤为建军所必具。惟有全国厉行法治，方可期国家之兴隆；惟有全民族厉行法治，方可期民族之强盛。而于代表国家民族威权的军队尤为必然。三民主义是以天下为公的思想，为改进社会的基本法则，与实行革命的最高思想。故三民主义的实行依于法律，在军政时期，要行军法之治；在训政时期，要行约法之治；在宪政时期，要行宪法之治。是三民主义的政治为法治的政治，而以实行三民主义，以求得中国之自由平等为目的，军队尤必须是法治的军队。

诸葛有云：“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败也；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胜也。”我中央厘订陆海空军人事法规，至善至美，而陆军军官佐任职暂行条例，尤称完密，故我革命军，抗日守土，用能战无不胜，日起有功，兹仅就陆军军官佐调任之意义及其效用，提出讨论。

三、陆军军官佐调任之意义及其效用

基于前文着眼，陆军军官佐于任职中之调任，依照陆军军官佐任职暂行条例第七条，分为四项。

（1）补充调任：官组之缺员过多，其次级官组之升任人员不敷补充时，由其他同官位之组中，行调任以补充之。

（2）配置调任：因其组织与编制之变更，或因职务之需要，或人地关系，而行调任。

（3）经历调任：军官应予以本官科各种职务之经历，其应有之队职年期，依照陆军军官佐任官暂行条例之所定。

（4）职期调任：军官佐任同一职务未满一年，除特殊原因外，不予调任，满四年以上者，除有必须留任之原因外，应予调任。

关于补充调任及配置调任，应因时因地，由有关机关报请中央或由中央统筹办理，姑忽而不谕，兹特就经历调任与职期调任，谨作下述图说之意见具申。

四、拟具两项图说：甲、陆军军官经历职期调任与升迁程序图；乙、陆军军官经历职期调任与升迁程序说明。

（一）本程序图说，参照前述各条例规定，以个人之创见而调制之。

（二）调任升迁应凭考绩，而考绩主队职应以团体工作成绩（管理、训练、经理、卫生）为主分（60分），而以其个人造就与秉赋（思想、品行、学术、体格）为从分（40分），幕僚（队属）职则反是；至考语记分，应按将、校、尉官等级，根据事实（详见图乙）。

列：上尉连长某甲及参谋某乙，二人于1943年度年终考绩。某甲系军校14期毕业，学术正确；1937年入党，于主义领袖政府信仰甚笃，而于一切法令规章更能以身作则，实践力行；其平日态度、行为、辨别、觉悟，于处人处事、临财任难所显示者，均本于礼义廉耻、亲爱精诚，而全年内更无一日以上之病假，再查军医处体格检查纪录，列为甲等，全年度内军法处查案，虽无一违犯军风纪之案件，惟经报有逃兵49名，占全连人数十分之三以上，又年度内经军师部二次教育期未校阅及全团四季学术竞赛，平均成绩约在70分以下，至经理卫生业务，经军需军医兩处检查，粮服金钱经理，虽无短少拖欠流弊，惟账簿登记尚欠完善，环境卫生颇可，而患者仍占全连人数百分之五以上；该某甲考绩，参照图乙、图丙（评分标准表）规定，学术、思想、品行、体格堪列甲等，各得10分；管理训练列于丙等（不得少于7分，多于9分），管理扣8分（逃兵占全连人数十分之三以上），训练应得8分；经理、卫生列于乙等（不得少于10分，高于12分）应各得12分，实得绩分76分，考绩等第乙。

参谋某乙亦军校14期毕业，学有基础，七七事变以前入党。思想、品行、体格均同某甲，甚为健全；至于平日本身主管业务，及个人学术健康与经济，并能克尽职守，把握时间，作适切自我之管理训练与支配。惟全年内有一次文稿未经亲自校对，即行发出，致受文机关欠缺理解；又某次值日，疏忽杂兵点呼，而是日适有杂兵一名逃亡，经记过一次。参谋某乙乃幕僚（队属）职，故其考绩，依上述规定，应以思想、品行、学术、体格为主分，照附表（图乙、图丙）堪列甲等（不得少于13分，多于15分），应各得14分；经理卫生各得10分；管理扣2分，训练扣2分，各得8分；另扣记过3分，实得绩分89分，考绩等第甲。

例：参謀某甲及连长某乙，二人于1943年度年终考绩。参谋某甲系陆大十七期毕业，学术优良；1930年入党，于主义领袖政府信仰甚笃，而于一切法令规章，更能以身作则，实践力行；其平日态度行为辨别觉悟，于处人处事临财任难所现示者，均本于礼义廉耻、亲爱精诚；而全年更无二日以上之病假，再查军医处体格检查纪录，列为甲等；至于平日本身主管业务，及个人学术健康与经济，并能克尽职守，把握时间，作适切自我之管理训练与支配。惟全年内有一次文稿未亲加校对遗漏一字，即行发出，致受文机关发生误解。又某次值日，疏忽杂兵点呼，致是日杂兵逃亡一名，经记过一次。该某甲考绩，学术思想、品行体格，应各得14分，经理卫生各得10分，管理扣2分，训练扣2分，各得8分，另扣记过3分，实得绩分89分，考绩等第甲。

连长某乙系步专十八期毕业，学有专长；1931年入党，思想品行体格均同某甲；全年度虽无一违犯军风纪之案件，惟经报有逃兵49名，占全连人数十分之三以上；又年度内经军训部与长官部校阅及军师团学术竞赛，平均成绩约在65分；至经理卫生业务，经军需军医两处检查，粮服金钱经理，虽无短少拖欠流弊，惟账簿登记尚欠完善，环境卫生颇可，而患者仍占全连人数百分之五以上。该某乙现任连长，乃主队职，故其考绩依上述规定，学术应扣2分，实得8分，思想品行体格各得10分，管理扣8分，应得7分，训练扣6分，应得9分，经理扣3分，卫生扣3分，各得12分，实得绩分78分，考绩等第乙。

（三）每年考绩列为甲、乙等之人员其职期调任，不得少于一年，多于二年，绩列丙等以下者例外。

例：上尉停年为4年，某甲、某乙、某丙三人，在上尉连长任内考绩，某甲列为甲等，某乙、某丙均列乙等，则某甲任期满一年后，即可调任同阶参谋。某乙、某丙任期满二年，亦可调任同级参谋。又在上尉参谋任内考绩，某甲又列甲等，某乙列乙等，某丙列丙等，则某甲任满一年后，可调同级副营长；某乙满二年，亦可调同级副营长；某丙满二年，亦不得调任，须留职至获得考绩乙等后，方可调任。又此三人在副营长任内考绩，某甲又列甲等，则某甲合连长、参谋、副营长年资共足四年，即可调升少校营长。某乙又列乙等，则某乙合连长、参谋、副营长年资共足六年，亦可调升少校营长。某丙又列为丙等，则某丙仍需留职，候下期考绩获得乙等方可调升；惟某丙在上尉副营长职，因考绩留职期间，如超过本官级（上尉）停年（4年）一年以上时，则可应其志愿，调服他役（如补训及后备国民兵役等机关）。

（四）俸薪随官职年资增加，故同官级之幕僚职，其年资常深于主队职，而其俸薪亦高于主队职，然留职者例外，而战时加薪加给同。

例：连长为上尉一二年级，参谋为上尉二三年级，副营长为上尉三四年级。某甲在上尉连长职一年后，调任同级参谋，即可照上尉二年级薪支给（90）元，在上尉参谋职满一年后，调任同级副营长，即可照上尉三年级薪支给（100）元。某乙某丙在上尉连长职二年后，调任同级参谋，则仍照上尉二年级薪支给（90）元。某乙在上尉参谋职二年后，调任同级副营长，亦可照上尉三年级薪支给（100）元。某丙在上尉参谋职四年后，始调任副营长，该某丙在上尉参谋留职期间，除照原职最高年（上尉三年级）薪支给（100）元外，其他官职年资均同，而战时加薪加给亦以此为比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