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

◎ 海宁(雷州)

“我从山中来 ，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 ，希望花开早 … …”“喂，喂，上村包金婶，上村包金婶啊，快点来小卖部听电话，你的女儿打电话回来，快点哦”。

我奶奶几分钟后气喘吁吁地从家里走过去铺子，村里的小卖部一般都有很多人在纳凉打扑克，奶奶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像获奖的小学生上台一样进去内屋等电话，听完电话出来，小卖部外的乡亲还会悻悻地说几句，“包金婶的子女真是懂疼惜，经常打电话回来，不像我那几个吃了很多鸡爪的儿女，出去一年半载也不知打个电话回来。”我奶奶还是会重复那句话，“哪里啊，我子女当乞丐在外面找吃，讨不到钱才有时间打电话回来给老娘，你们的儿女能力好，每年给家里寄这么多钱，那才好啊”。

这样的一幕幕在有线电话主导通信的二十年前，每天都会在我的家乡上演。我的家乡按照村民房屋分布，分上中下部分，也因为如此村里分布了三个小卖部，每一家小卖部都有一部有线电话，还有竖着一个很高的铝制扩音喇叭。

那些年村里所有的通讯都是经由这三个小卖部的电话，乡亲们去接听电话按照一分钟 5毛钱，手头不宽裕的乡亲都是在数字跳转到 58秒 、 59秒的时候匆匆讲完最后一个字挂断，留下一段忙音给电话那头。有时候时间拿捏不准，数字跳到了 1分 钟零 1秒，还是要多付五毛钱给老板，于是下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就会跟电话那头说，有什么快快讲，快超时间了，上次超过了一秒钟多花了 5毛钱，心疼死了。

开小卖部的村民像是掌管着时间一样，每当“我从山中来 ，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 ，希望花开早”这段音乐在乡村的上空响起，不管是在田地里插秧还是拔花生，不管是在呵斥小孩还是在跟邻里吵架，大家都会竖起耳朵静静地听，如果是听力不好的老人，这个时候还会叫一个耳聪目明的小孩注意听，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

如果信息跟自己有关，不管那个时候自己在田里还是在烧着饭菜，全然不管不顾，一溜烟的功夫马上到达小卖部，坐在小卖部纳凉的乡亲们依然会吹嘘一句，“急着生孩子么，裤脚都是黄泥巴踩脏了老板的地板，也不洗洗脚”。

时间再近一些的时候，安装有线电话也不太贵了，很多家庭都安装的起，村民们渐渐少了往小卖部接听电话，都是就近在邻居家，这个小卖部的扩音喇叭响起来的次数开始急剧减少。

但是扩音喇叭依旧没有从我的家乡完全退出，熟悉的旋律没有变，只是功能跟内容变了样。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 ，希望花开早 … …”“喂，喂，有没有需要买白切鸡鸭的，有没有需要买蔬菜的，赶紧过来小卖部”，乡村比较偏远，人数也不多，蔬菜瓜果还是依靠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供应。

我奶奶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几分钟就可以走路过来，快要弯到黄土地里的腰杆子走路更慢了，大多时候走到小卖部的时候，卖货郎已经准备收档赶完下一站。在小卖部纳凉的乡亲们依然会跟奶奶聊几句，“包金婶，你也舍得买点好吃的啊，多子多孙，个个都会赚钱”，我奶奶还是会重复那句话，“哪里啊，我子女当乞丐在外面找吃，讨不到钱，你们的儿女能力好，每年给家里寄这么多钱，那才好啊”。

村里越来越安静了，并不是扩音器响起的次数少了，而是年轻人大都跑出来外面讨日子了。

下一次回家乡，我想央求小卖部的老板，给我用铝制喇叭给全村放一首完整的歌曲。“我从山中来 ，带着兰花草。 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