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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里的朋友

2018-10-29刘厦

当代人 2018年8期
关键词:剪刀聊天姐姐

那时家里来人很多,伯父伯母、老姑少姑来得比较频繁,邻家的妇女也常纳着鞋底、打着毛衣来找母亲聊天,那时候时光缓慢,人们并不着急去做什么“有用”的事,所以她们一聊就是一晌。再就是来找我们的孩子。能跟我们玩住的,都是比较安稳的孩子,坐不住的很难成為我们的朋友。

朋友来了,我们会一起看书,打扑克,下棋。或许正是因为有了性格安稳的这个条件,她们大多数学习都很好,所以后来也都考远了。我能感觉到,按照自然的发展,在我们有了不同的世界之后,我们的友谊就该结束了,但她们刻意维持了下来,直到现在我们还联系着。这源自于她们的善良和无名的责任,我为有这样的朋友而感动。但每每想到我的朋友Y,我内心总会有隐隐的疼痛。

和别的孩子玩,多少会有一些比试,和Y却不会。Y是个傻姑娘,但她和别的弱智不一样,她只是有些愚钝,愚钝的从一年级读到六年级,又从一年级读到四年级。她也只是有些软弱,软弱到孩子们往她身上扔坷垃,她也从不还手。她只是过于善良,她想象不出别人有坏心眼儿,从来不懂得防人。

自从Y跟着堂姐来我家玩,以后我和姐姐就成了Y的朋友,Y没有别的朋友。Y说,你们不欺负我,说的时候眼圈红了。

Y比我大六岁,可她凡事听我的。那时村里有彩贴可以买,真是把我们迷坏了,我出钱差Y去买,都是明星照。买回来是一大张,得按明星的轮廓剪下来,Y用大剪刀,我用小剪刀,然后贴满了我的铅笔盒、夹板甚至课本上,还要分给Y一些。或者让Y帮我和姐姐整理书包,有用的笔和舍不得用的好看的圆珠笔,练习本、课本,还有各种好玩的折纸、弹簧球、糖果,都捯出来,再一个个整理回去,其乐无穷。

有时候我们聊天,Y很喜欢谈论她的梦想,她指着我书上的一座高楼插图问,这是哪?姐姐说:这是深圳。Y用手摸着正经地说,我以后跟着姨父学裁剪,有了本事就去那里。我们一起憧憬着未来。

还有时候,我们写作业,Y就在我们对面坐着。安静的眼睛望着我们,脸上总挂着腼腆的微笑。屋子虽然小,可我们坐在那,空间是那样的合适。没有回音,说话清晰、安静。棉门帘上方很少的光线照进来。这样的冬天,成为了我记忆中时常出现的画面。

Y家是村里最穷的,至今如此。我问她,你吃过香蕉吗?没。面包呢?没。我为此感到难过。就趁母亲不在屋的时候,告诉Y好吃的放在哪里,让她吃。其实母亲和我们一样,也经常给她一些炒花生、粽子(她家没人包)、袜子什么的。

Y在时,如果别的孩子来找我们,Y就走了,如果不走,她们也不和她玩。我知道她们嫌弃Y,但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开始嫌弃她。当我看到别人看Y的表情,看到Y在别人面前的羞涩,都让我感到很别扭。我越来越不知道和Y有什么好玩的了。

我开始躲避Y,她慢慢地来少了,我们搬进新房子后就几乎不来了。

但我一边躲避Y一边问自己,我也像别人一样瞧不起她了吗?这让我感到自己陌生。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成长过程中膨胀的自尊心一定伤害到了Y。她说过她只有我们两个朋友,而我们也抛弃了她。她会不会恨我?

直到多年后的一天,Y来了。她还是那么瘦弱,还是那腼腆的笑容,只是眼中时不时露出以前从未有过的焦急和无助。她结婚了,生了一个男孩,倒插门的丈夫也心眼不多,所以家里依然贫穷。Y来借一百块钱,给她娘买药,钱数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便毫不犹豫地拿给了她。我为Y的命运难过,但也为她在困难的时候想到我而感到高兴,Y依然把我当朋友。我突然明白,Y是不会恨谁的。

我希望Y的生活有所起色,无论精傻,善良的弱者应该得到幸福。

和Y的友谊永远留在了我那老房子里,成为了我童年抹不去的,最纯净的记忆。

(刘厦,1985年出生。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歌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歌月刊》《青春》《草原》等刊物。出版诗集《长草的时光》。散文见于《文艺报》《北京文学》《天津文学》《地火》等刊物。)

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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