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草木
2018-10-29田缘
田缘
读一些句子,闻到淡淡的清香,忆起一些往事。
每每念及归有光《项脊轩志》中的那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总能想到我外婆房屋旁边,在一堆亂石杂草中生长着一棵高大繁茂的枇杷树。无数次翘首以待的成熟日来临,我急忙拿着小背篓站在枇杷树下张着幼稚的小脸欢快地叫着:“扔下来,扔下来!”
姥姥小心翼翼地站在树上,不惧枝叶的阻挡,将手伸向树梢(树底下澄黄的甚至是微黄青绿的枇杷,早被人摘下吃去了),去摘一串颗颗圆满橘红的枇杷。故乡的枇杷不似市场上的大如鸡蛋,却是我行过许多地方的路,品过许多种类的珍果,乘车划船流向异乡后至今怀念的味道。
要是与植物相伴的岁月能够一直是美好的,我又何必有这么多的哀伤,又有什么好遗憾和怨恨的呢?
当我垂泪在外公床前,听到厨房里翻腾的煮药声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麻木地在火炉前端药,在黑糊糊的厅堂中跑来跑去的画面,成了我一生挥之不去的伤痛。我越来越明白,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你明明想要去深爱,明明想要去实现,明明想要去挽救,可最终都无能为力。
我曾立志要当一名女医生,却因种种缘由落空,以至于在听到屠呦呦先生获得二零一五年诺贝尔医学奖时产生莫名的悸动,成为一名优秀的女医生是我一生不可企及的梦。所幸草木终究有情,在漫长的服药岁月里,外公的病终于见了起色。古老的文化同古老的人们一同传承下来,他们未曾懂得博大精深的中医药学文化,却早早践行了“药食同源”的理念。
我喜欢读辛弃疾的《定风波·静夜思》:“离情抑郁,金镂识流黄,柏影桂枝交口夹,从容起,弄水银塘,连翘首,惊过半夏,凉透薄荷裳。”清新脱俗的草药,丝丝入扣的药香,被寂寞的诗人察觉,落成一行行诗句。我之所以这样怀念植物啊,是因为我怀念那个无论我怎样失望,落魄,哀伤都能抚慰和接纳我的故乡,只是如今我身在何处,又将去往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