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条件（终）

晓寒

前文提要：

青森悄悄离开朋友们，独自一人去找狄克森。落落和承泽想去寻找她，却被狄克森的黑色士兵包围，在利安舍身相救下，他们狼狈逃脱。与此同时，青森在圣山的山顶遇见了失踪已久的婆婆……

魔法物语第六条：总有一天，世人不会因为我是女孩而注意我，而是因为我创造的魔法。魔女的标签，我再也不需要了。

（一）

青森和婆婆围着炉火取暖，好像她们又回到了贫民窟那个狭小房间，过着寻常祖孙的生活。

“婆婆原来也是魔女啊，真厉害！”青森望着火苗感慨，她的眼神空荡荡的，是受伤后的平静。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答应了你的妈妈，给你一个普通人的童年，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不使用一句咒语。即便狄克森的黑魔法病毒已经侵入我的心脏，我也从未用魔法缓解疼痛。我们原本计划，如果你永远都不选择魔女这条路，就让你像个普通女孩一样长大。可最后你还是去了马修瑞恩的城堡，不知道是你选择了命运，还是命运选择了你……”

“这场战争，我们会输吧？”一夜之间，青森已经不是那个无知无畏的女孩，她的言语充满了失望之后的平静。

“我在预言之火里看过五百种未来的可能。我们输的次数是四百九十八次，四百九十八次的结果是狄克森统治了世界。”

“那……剩下两次我们是怎么赢的？”青森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

婆婆顿了顿：“实际上没有两次了，我们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

“啊，怎么会？”青森惊讶道。

“就在雪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如果当时她狠下心……杀了你，摧毁你体内的七彩能量石，狄克森就无法浮出海面，世界就不会卷入一片火海中……”婆婆努力想着措辞，尽量避免伤害这个年幼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妈妈不是狄克森的傀儡？”青森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妈妈要杀了自己”上面，她眼睛一亮，几乎是欢愉地说道。

“帝国和城堡剥夺了她的青春，拆散了她的家庭，她恨马修瑞恩，恨白魔法，都是发自内心的，但她的恨不至于让她毁灭世界。雪华一直在积蓄力量，等待机会和狄克森抗衡。她不会让自己的仇恨被恶魔利用……”

时间追溯到十几年前。在黑色海水旁的小屋里，雪华身着黑色长袍，给她的妈妈写信：

妈妈，仇恨是我一个人的仇恨。如果仇恨是恶魔，被恶魔吞噬的只能是我，走上祭台的也只能是我。我的孩子，她没有选择来到这个世界，是我带她来到这里的，我又何必让她承受这些？

可是，为什么她的宿命和能量石连在一起？

为什么她刚出生就要被迫与我分离？

为什么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要被迫撕裂她的身体，取出那颗万恶的能量石？

妈妈，我一直为这些问题困扰不已，就如深陷在痛苦的沼泽里，不能自救。但是今天我明白了，魔女最珍贵的朋友，是孤独与痛苦。与孤独唇齿相依，与痛苦相依为命，才是魔女人生的全部。

虽然再给我一万次的机会，我还是会选择成为魔女，但我的孩子不能因此受到惩罚，这对她不公平。她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算她无法完全快乐，至少也应该免于灾难。

妈妈，在狄克森发现她的秘密之前，请替我照顾她。她是否知道我的存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定要活下去。

青森握着妈妈在她出生那年写的信，哽咽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妈妈是爱我的。”

“傻孩子，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整个灵石国都会保护你。”婆婆温柔地揽住哭泣的青森。

婆婆轻轻抚着孙女，试图抚去她的悲痛。但婆婆并不知道，女孩早就清楚自己的命运，并暗中决定了走上最终的道路。

（二）

第一次发现自己体内有能量石，是在婆婆生病的那个雨夜。

在遇见落落的前一晚，青森半夜醒来，发现一股黑色的漩涡将婆婆悬空托起。青森越靠近那黑色的漩涡，心脏就越发疼痛。

“你是谁？快放开我婆婆！”她朝漩涡深处的黑影大喊。

“能够拯救她的，只有你身体里未知的力量。”从漩涡中，传出了狄克森鬼魅的声音。

“我不会魔法。”

“走进来，你便成为魔法本身。我们的联合就是这世上最强大的魔法。”狄克森刺耳的笑声像一句骇人的咒语。

青森感觉身体失去重量，她的手脚逐渐变得透明。透过床侧边的镜子，她看见自己透明的身体里没有跳动的心脏，那个位置放着一块发着七彩光的石头。

而那漩涡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贪婪地望着那块石头。

“来吧，我的孩子，走近点，再走近点，你的婆婆就能安然地平躺在床上。”狄克森诱惑道。

青森却退了一步，又一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穿过自己的身体，握住那块能量石。幾乎是瞬间，一道强光冲向黑色漩涡，漩涡中的狄克森发出凄惨的叫声。随后，黑色漩涡被强光冲散，婆婆安稳地落到床上，青森的身体也不再透明，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次与恶魔的会面，青森没有告诉任何人。但从那天起，青森每个晚上都会梦见狄克森。因为狄克森在离开之际，已经将黑魔法病毒的残片种在了青森的脑中，以便他监视能量石的动态。

能量石的力量是不可估计的。青森触碰它的瞬间，就可以让强大的狄克森望而却步，还保住了婆婆垂危的性命。但当时的青森不知道，任何一种魔法力量，不管看上去多强大，都有潜在的危险——能量石也不例外。

她发现能量石在变大，而自己的身体也开始被能量石侵蚀。起初，能量石只是一块不及指甲盖大的石块，但在青森来到城堡之后，它就像是吸了血的蝙蝠，以惊人的速度变大，等到她离开灵石国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能量石已经如拳头般大小了。

青森比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宿命，在大人们觉得她还是需要保护的孩子时，她已经预知了生命中的这一天——孤独、寂寞，以及勇敢地走入黑暗。

第二天，在婆婆和神兽噗嗤醒来之前，她就闭上双眼，施展魔法让全身变得透明，然后她紧紧握住体内的能量石，将自己传送到荒凉的海边。

看着汹涌的大海，她毫不犹豫地踏进去，走向海洋的深处。海浪自动为她分开，汹涌流动的海水凝固成了蓝色大门，等青森走进去后，大海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你还是来到了这里，我的孩子，把能量石交给我，我会让你的身体摆脱宿命的束缚。”狄克森藏在海底之树的背后，看不清面孔。

“以前我也觉得能量石是可恶的，我恨它，恨它吞掉了我的命运，而我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但现在我才知道，我已经同它融为一体了，恨也罢，爱也罢，都已经成为定局了。”青森的面庞苍白又坚强，“我和它同为一个命运。你又怎么能帮我摆脱所谓的束缚？”

“多么让人心疼的魔女啊！伪善的世人怎会理解你的悲痛呢？快走近我，与黑暗融为一体吧，像你的母亲一样，在黑暗中寻找到最慈悲的救赎。我们都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黑魔法病毒，有的只是人们内心真实的欲望。相信我，你在黑暗中，会获得最纯粹的休憩。”狄克森继续蛊惑青森。

“我不会给你能量石的，狄克森。哦，不，应该是——”青森嗤笑一声，“马修瑞恩长老。”

黑暗中那鬼魅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旋即响起尖锐的笑声：“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些。”

马修瑞恩长老从黑暗中走出来，即使被识破了恶魔的身份，他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不是我，是承泽。利安战死后，他在回城堡的路上看见了你的独眼猫头鹰一头戳入海里，他才明白：那不是猫头鹰，而是狄克森的分身。真正的马修瑞恩长老早就不在了，我们见到的马修瑞恩长老，只是你的傀儡。你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你浮出水面，所以你将黑暗能量注入傀儡的身体。谁都不会想到，光明的使者居然是一个傀儡。”青森打了个响指，点亮了阴森的海底，海底之树下的人，果然是身着长袍的马修瑞恩长老。

“你以为凭你，就能打败我？”狄克森的目光如饿狼般可怖。

“谁说只有她一个人。”利安冷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神兽沉到海底，它放下翅膀，负伤的利安、承泽、落落、婆婆以及雪华走了下来。

“你还没死呢，小子？”狄克森恶狠狠道。

“活不过最后一集的，是你。”利安冷漠道。

“雪华，背叛我的下场你是知道的。”狄克森转头说。

“伤害我女儿的下场，你可能不太清楚。”雪华露出邪魅的笑容。

“在黑暗力量面前，你们不堪一击。”狄克森轻蔑地举起魔杖。

“少了一颗钉子，丢了一块蹄铁；少了一块蹄铁，丢了一匹战马；少了一匹战马，丢了一个骑手；少了一个骑手，丢了一场胜利；少了一场胜利，丢了一个国家。”青森默念着古老的咒语，双手穿过自己透明的身体，再次握住那块石头。

她将能量石举高，投射出一个六芒星的方阵，每个人都站在六芒星的一个边角。能量石成为一块燃料，最后燃烧出炽热的魔法光束，投向狄克森。

“青森，你觉得做这些有意义吗？就算打赢了我，灵石国的规则也不会改变。魔女依然會被认为是不祥的存在，人们会怀念你几天？雪华依然会被整个魔法界嫉妒、折磨、放逐。世界本来就是虚伪的光明，不如让一切归于黑暗，再从黑暗中重建崭新的规则。新的世界里，魔女再也不会遭受不公正的对待！”对决的时刻，狄克森鬼魅的声音轻咬着青森的耳朵，试图动摇她的意志。

“狄克森，你知道吗？我们跟你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们爱这个世界。世界不是小孩子的玩具，不是摧毁了就能重建的。总有一天，世人不会因为我是女孩而注意我，而是因为我创造的魔法本身。”青森睁开眼，眼神中有星辰的光芒。

“今天我的消失，只是短暂归于黑暗。终有一天，我的黑暗能量将打败你！”狄克森归于黑暗之前，咬牙切齿地嘶喊。

狄克森不知道，输赢从来不是一个魔女在乎的，魔女想得到的另有其物。

雪华握住青森的手，温柔地说：“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你准备好了吗？”青森郑重地点点头。

真正的魔女，是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魔女有她的使命，是承载圣光，还是孤苦上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决定了，就算要穿过命运的黑暗，也绝不放弃。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