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会拐弯

黄振寰

放假啦！

曲奇躺在家里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曲奇，你怎么啦？”麻咪问。

“我想去游泳。”

“那就去呀，唔唔唔的，我还以为你舌头生病了呢！”

“可是游泳池的人也许很多，那样的话，我就算去了也游不开呀。”

“你还没去就先担心这个了？”

“有没有办法可以知道游泳池的人现在多不多？”曲奇问麻咪，“对啦，小魔女都有水晶球，一看就能看个大老远，借我！”

“不行，水晶球最近在保养呢！总让它工作的话，它会出故障的。”

“那你飞去帮我看看？”

“你這懒虫，凭什么要我跑腿？”

“要不……”曲奇努力开脑洞，“你用千里眼之类的魔法？”

麻咪想了想，说：“千里眼魔法我不熟悉，不过有个魔法倒是类似的，你要不要试试？”

“要要要！”

麻咪翻开魔法书，对着曲奇施展魔法。

这个施展魔法的过程有点像是逗猫。因为麻咪拿着魔杖，对着曲奇挥舞，魔杖时而指东，时而向西，时而旋转，时而颤动，曲奇得保证目光始终追随魔杖的轨迹，眼珠高速地转动。

麻咪一边这么做，一边唱起魔法歌谣：

看东看西看水滴，

看南看北看猫咪；

世界大得没边际，

目光替你坐飞机！

曲奇开始觉得自己的眼睛变得热热的，好像马上要流泪的样子……

麻咪停止了挥舞魔杖，满意地说：“现在开始，你的目光就会拐弯啦！”

“噢噢！该怎么做呢？”

“试试就知道了，你先往前看。”

曲奇就往前看——目光一下子就被一堵墙挡住了。曲奇本能地偏了偏头，想看墙壁后边。

“停！”麻咪扶住曲奇的脑袋，“碰上障碍的时候，你不要动，脑袋不要歪，眼珠也不要乱转！你要把你的目光想象成一条蛇或者一只毛毛虫，让它绕到障碍物后面去！”

“好，我试试！”

曲奇凝视着墙壁，努力调动起想象力。

渐渐的，曲奇感觉自己的视野改变了，目光仿佛一条窄窄的溪流，蜿蜒过了墙壁，继续向前流淌！

曲奇看到了墙壁后面！成功啦！他的目光会拐弯啦！

墙壁后面是走道，走道尽头是窗户。麻咪说：“你就大胆地往前看，遇到挡道就绕过去！”

曲奇兴奋地照办。

虽然他还是坐在原地不动，可是感觉上，他一直在前进。一样样遥远的景物先是被拉近到面前，然后被抛弃在身后。他很快就看到了屋子外边——没有什么能阻挡目光，目光可以翻过高墙、越过水沟、钻过门缝、透过玻璃！

曲奇看到了大街，看到了公园，看到了杜警官，看到了天马小学……

不久，目光来到了游泳池。曲奇好兴奋，他真的做到了足不出户却一看千里！

游泳池人满为患，这是去游泳还是去泡澡呀？曲奇没兴趣去了，他觉得东看西看远比游泳有意思多啦！

不过，看了这么久，他觉得眼睛有点儿酸。的确，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东西看都够累的，何况是操纵目光跑那么远？

“累了？那就别看太久了。”麻咪说，“把目光收回来吧。”

“好。”刚说完这个字，曲奇就犯了难，“……怎么收回来呀？”

他原本以为闭上眼睛，目光就算是回来了，可事实上并不是那样。

“这同样需要运用想象力。这次，你要把目光想象成放出去的长线——风筝线或者钓鱼线都行——而你要拽着它，一点一点收回来……”

曲奇尝试着那么做，感觉就像是把一部电影倒过来播放似的，所有的景物纷纷倒退……

目光全部收回后，曲奇照照镜子，眼睛有一点红。不过他完全不在意，他快乐极啦！

第二天要上课。

语文课上，曲奇哈欠连天，百无聊赖。没办法，语文课有没有意思，除了看老师会不会讲课，就是看课文吸不吸引人了。很不幸，眼下这篇课文十分无趣。

曲奇往窗外看了看，天气真好，真想出去转转。可惜，距离下课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曲奇忽然想到：我完全可以在不出教室的情况下看到我想看的东西呀！

他兴奋地集中精神，射出目光。

跟所有同学一样，他的正前方是黑板。他就操纵目光绕过黑板，跑到右边的墙壁上，再继续拐弯，跑到了教室后边……

经过了昨天的训练，今天曲奇操作起目光可是游刃有余多了。

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果然在做小动作。比如皮旦，正悄悄翻着抽屉里的一本漫画，曲奇的目光趴在他的肩头，看了个一清二楚。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监考老师。

嗯，在教室里看够了，还是出去转转吧。

曲奇放任着目光在校园里散步，一会儿去食堂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一会儿去操场看别人打篮球，一会儿钻进图书馆的某本书里，一会儿去传达室跟门卫大叔一起看电视……然后，他自然而然地看到了学校之外。

目光的移动速度可比人的脚步要快多了，而且不怕拥挤，不用担心会出交通事故，曲奇越看越远。

“老去些去过的地方，没意思。”曲奇想，“我该去些没去过的地方转转。”

于是，曲奇让目光转了一个向下的弯——深入到了地下道里！

地下道里阴暗潮湿，堆满垃圾，仿佛怪物的肠道一般，真让人感到恶心。还好，目光闻不见味道。曲奇稍微转了一圈，就从一处排水口钻出来了。

天马小镇最高的那座楼的楼顶，曲奇没上去过，现在要去不用费力啦。他让目光从楼顶往四周投射，极目楚天舒，壮阔！

一条画满了涂鸦的、幽深而陌生的巷子深处，居然藏着一家小电影院。曲奇在那里煞有介事地欣赏了一会儿冷门文艺片，虽然看不懂，但这气氛他喜欢。

一群野猫在狂奔，它们要去哪儿？曲奇的目光如影相随，进了一家废弃的工厂。噢，原来有个好心的老人在那里搭了个窝棚，收留那些可怜的流浪猫狗……

“曲奇！”白老师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曲奇的目光正在河底遨游，看小鱼小虾是怎样在水里穿梭游弋的，白老师的叫喊让他一个激灵，猛地坐直了身体。

可是，他却看不见任何人——当然啦，他的目光現在远在千里之外，看到的是河里的风景！

“来，回答这个问题。”白老师敲着黑板说。

曲奇一边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边赶紧把目光往回收。他的手心很快就出汗了。

——他的目光是到了哪儿啊？

他让目光从河里出来，才发现四周都是陌生的建筑。他迷路了！该把目光往哪个方向收？

现在他就跟盲人一样，对身边的一切视而不见。

“老师，这题我不会……”曲奇只能这样掩饰。

“这样啊，答案其实就在79页第一段，你念一下吧。”白老师宽宏大量地说。

“……”曲奇根本看不见课本！他的手在课桌上胡乱地摸，还把书给碰掉了！

教室里有了议论声，曲奇的冷汗不断滴下来。

还好，麻咪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举手说：“老师，曲奇的眼睛不舒服，我带他去医务室！”说完也不管老师同不同意，拉着曲奇就跑出了教室。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麻咪问。

“是啊是啊，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曲奇欲哭无泪。

“别慌，你先告诉我，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

曲奇操作目光左顾右盼，好家伙，这附近既没有高楼也没有高山，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帮助定位！

“你走得可真远。”麻咪无奈地说，“这样吧，你看天空。”

“噢！我看到了一朵香蕉形状的云！”

“好，你盯紧那云，我去找！我们用心灵感应保持联络。”

麻咪骑上扫帚，飞上天空，开始搜索起云朵来。曲奇随时汇报：“香蕉云变啦！现在的形状像是苹果。旁边有一朵甜甜圈云！不远处还有一朵猪头云……”

麻咪根据曲奇的指示搜索着符合条件的云。终于，曲奇欢天喜地地叫起来：“麻咪，我看到你了！”

“好，让你的目光跟上我，我带你回去！”

“明白啦！”

就这样，曲奇“流离失所”的目光回来了，他看到了天马小镇，看到了天马小学，看到了六年级（二）班，看到了自己！

当自己的目光“碰到”了自己的眼睛，曲奇有一种眼冒金星的感觉。他闭上眼，睁开，好了，他能看到身边的东西啦！

“谢天谢地，我以为我要瞎了。”曲奇揉着眼睛说。

“这就是这门魔法的弊端了，所以还是少去那些太陌生的地方转悠吧。一不留神，你的视力可能永远回不来啦。”

“嗯嗯。”曲奇后怕地说。

“当然，你可以常常出门探路，把那些没把握的地方都走成有把握的，再放目光出去就不怕‘睁眼瞎啦！”

“好主意！”

这之后，曲奇比以前爱出门多了。他像是探险一样扩张着活动范围，很少没事就宅在家哼哼唧唧了。有趣的是，他并没有像原先计划的那样，先熟悉路线再放目光出去，而是更喜欢用双脚故地重游。只是在寻求刺激时，才会借助一下“目光拐弯”。

如果你就此询问麻咪，她一定会胸有成竹地告诉你：“肯定的呀。没意思的地方，为什么还要用魔法去看呢？而有意思的地方，亲自走走不是更好吗？眼睛看到的同时，人也刚好在场——那才是最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