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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初心
——记著名音乐家万桐书

2018-10-27繁星

新疆艺术 2018年2期
关键词:木卡姆录音新疆

□ 繁星

万桐书先生与爱人连晓梅女士

在厦门见到德高望重的研究“十二木卡姆”艺术的权威专家万桐书先生和他的夫人连晓梅女士时,不由得多了几分敬仰和惊叹。敬仰是自然的,对于一个世界级的音乐家,离休多年仍担任着世界教科文组织联合协会副主席、世界文化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协会顾问、中国维吾尔古典文学和十二木卡姆学会(名誉)会长、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音乐家协会(名誉)主席、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协第三届至第五届政协委员等职务,所以,敬仰是由衷的。惊叹却是他们的健康、年轻和神情中的那分宁静、淡定。

万桐书先生已是94的高龄老人,却眼不花,耳不聋,声音洪亮;连晓梅女士87岁,也跨进了高龄行列,也是眼不花,耳不聋,说话甜美柔和,而且记忆力极好,能叫人不惊讶吗?是老天爷在眷顾他们吗?还是他们心中的信念和追求让他们如此长寿,我想应该是后者。

2005年11月28日,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宣布“中国新疆维吾尔十二木卡姆”为第三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由此,“新疆十二木卡姆”火了起来,成为众多专家和学者研究的课题。但是,有多少人知道,万桐书先生是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受党的嘱托,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下,就开始搜集整理“新疆十二木卡姆”了。可以这么说,没有万桐书作为“新疆十二木卡姆”的奠基人,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么完整的“新疆十二木卡姆”来供后来的专家、学者们研究。有人这样评价万桐书:他是“新疆十二木卡姆”之父。这句话毫不夸张。

采访,从万桐书先生谈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

万桐书先生说起这段往事,语气平静,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但往事依然历历在目。这种弹指几十年后,刻骨铭心的记忆是来自热血的青春和无私的奉献,对于后人来说,是一种精神,一种闪烁着光芒的承诺。一诺千金!

1923年12月出生于武汉的万桐书,1938年初就离开学校投身群众抗日救亡活动。1941年他到重庆学习歌唱,第二年考入四川江安国立乐剧科学习。1943年转入重庆青木关国立音乐院理论作曲系学习,后来学院迁到南京,他也随学院到了南京。毕业后,先后受聘于广州市立艺专音乐系和湖南长沙音专担任讲师。1949年9月万桐书调任南京市委文艺处音乐组工作,并参加了筹备“庆祝新中国成立音乐会”工作,因工作成绩优秀,11月又被调到中央音乐学院音工团创作组,后来又调院里的研究部工作。

1951年,对于万桐书来说是他个人命运的转折年。就是这一年的年初,他接到了通知,让他到文化部报道。到文化部让他干什么?他一无所知。

在文化部,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吕骥告诉他,文化部决定让他去新疆,去抢救“新疆十二木卡姆”。吕骥还告诉他,这项工作是当时的新疆分管文教的副主席赛福鼎·艾则孜向周恩来总理汇报了以口传心授的“新疆十二木卡姆”已经到了濒临失传的境地。这引起了周恩来总理的高度重视,周恩来总理当即指示文化部派人去新疆完成这项抢救工作,文化部就委托中国音乐家协会完成这项工作。中国音乐家协会则在中央音乐学院选定了万桐书。可以说,万桐书是按照周总理的指示到新疆来抢救“十二木卡姆”的。

这个消息对于万桐书来说十分突然,对于新疆,万桐书不了解,只是觉得那里是个十分遥远的地方;对于“新疆十二木卡姆”,他更是很陌生。但是既然吕骥代表组织向他交代了工作,这又是祖国的需要,万桐书就干脆利索地答应了。这就是他的性格和做人的准则:对于党组织交给的工作,从来不提条件,只有努力完成。那时的万桐书没有想到,这一答应,就是他和妻子连晓梅一辈子的努力,一辈子的追求,一辈子的信念。新疆就成了他们的第二故乡,从此他的命运就和“新疆十二木卡姆”连在了一起。

接到任务的万桐书回到家,对妻子连晓梅说:我们到新疆去吧,那里需要我们,这是组织上指派的工作。音乐学院毕业,在中央音乐学院工作的连晓梅问:新疆在哪里?万桐书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挺远的。连晓梅说:行呀,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那时他们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女儿。就这样,万桐书和连晓梅抱着一岁多的女儿,带着简单的行装,肩负着国家民委和中国音乐家协会的重托,离开了北京。

在上世纪的1951年,到新疆似乎是到天边了。从北京到新疆这么大的事,在万桐书和连晓梅之间就这么几句话就定下来了,真让现在的人觉得不可思议。我不知道,但可以想象出来,现在如果让北京、上海、广东这些大城市的人,为了国家的需要到边疆去,到艰苦的地方去,而且是举家搬迁,连户口都迁过去,有多少人能像万桐书这样义无反顾?

在采访中,我问万桐书,从北京到新疆你们当时没有什么想法?几千公里遥远的路途,而且孩子才一岁多,当时就没有想过到新疆的条件是很艰苦的,和领导说说不去了。万桐书说,没有,那时就一个信念,听党的话,为人民工作,祖国需要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这就是当时热血青年为献身祖国建设、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初心。

有一张照片,是万桐书和连晓梅临走时,中央音乐学院研究部和人民音乐编辑部的领导及同事们欢送他们的合影。这张照片拍摄于1951年3月初。64年过去了,黑白照片已经发黄,但照片上的年轻人脸上荡漾着的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笑容和神情仍清晰可见。就是他们这一代新中国刚成立时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有着崇高的理想,不懈的努力,用青春和年华为新中国的建设奋斗了一生。

还有一张照片,是万桐书一家三口即将告别北京到新疆去前夕拍的合影。年轻的万桐书和美丽的连晓梅微笑着,如果他们的心里没有那种为理想而奋斗的信念,在离开北京时他们是不会有这样的笑容的。

经过几天的准备,1951年3月万桐书一家三口和一个同事踏上了西去的列车。临行前,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吕骥亲切叮嘱:“新疆十二木卡姆”一定要好好收集整理,千万不能失传。”吕骥的妻子关立人大姐还送给他们一件背后有拉链的婴儿斗篷,一包可作药用的鹧鸪菜。鹧鸪菜具有消炎作用,路途中孩子发烧可以服用,那婴儿斗篷更是必备品。

那时火车才通到西安,到了西安再坐汽车到兰州。但是从兰州往新疆走就不那么太平了。解放初,从河西走廊到新疆这条路上,吾斯曼匪徒的残余势力不时袭击路人,他们只有在兰州等待。即使这样的环境,也没有动摇万桐书和连晓梅到新疆的决心。后来,通过国家民委的安排,他们乘坐飞机到了新疆的乌鲁木齐。他们一下飞机,新疆政府部门就安排了一辆“六根棍马车”把他们一家接到了人民政府招待所。这在当时已是最高待遇了,这足以温暖万桐书和连晓梅的心了。

这一路,他们足足走了两个月,到新疆已是初夏的5月了。

万桐书先生在新疆收集整理“十二木卡姆”工作时留影

当时新疆的司令员王震接见了万桐书,王震亲切地问万桐书你是到地方还是到部队文工团?万桐书认真地回答王司令员,要抢救新疆的民间文艺“十二木卡姆”。王司令员当时就表示全力支持。

文化厅的领导先安排万桐书到维哈剧团,当时新组建的维哈剧团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差,团里的演员大都是民间艺人,不识乐谱,演出只有独唱和对唱,没有合唱,也没有新的内容,只能唱一些陈旧的歌曲。万桐书是个闲不住的人,他看到这个现状后就开始了音乐创作,而且当起了音乐教师,给团里的演员们教音乐知识,教他们识乐谱。那时,万桐书创作了许多歌曲,其中《手挽手》,很快就在新疆地区广为流传,后来被编入大中专艺术院校的教材中。同时他还根据团里的实际情况进行了两次大胆创新:解决了新疆少数民族音乐记谱问题;编创了统一的少数民族乐器弹奏指法书面符号。

到了7月,万桐书开始了他的民族文化使命。

赛福鼎副主席请来了千里之外的英吉莎县的吐尔迪·阿洪父子和北疆伊宁的肉孜·弹拨尔、歌唱家阿不都·威利4位民间艺人。吐尔迪·阿洪出生在英吉莎县一个音乐世家,从小耳濡目染,12岁就开始跟着父亲唱十二木卡姆,20岁时能独立演唱,在莎车、叶城、和田等地演唱了50多年。1951年他已是71岁的老人,但仍能毫无遗漏地演唱十二木卡姆全曲。

吐尔迪·阿洪等4位民间艺人来到乌鲁木齐后,就住在剧团里。那时万桐书一家也住在维哈剧团里。每天傍晚,这4位民间艺人坐在剧团院里的大树下,两个打手鼓,一个弹沙塔尔,一个弹弹拨尔,悠悠唱起木卡姆,为即将开始的录音工作做准备。

但是真正开始搜集记录整理时,问题出现了。“十二木卡姆”全曲演唱长达19个小时,吐尔迪·阿洪要顺着节奏一气唱完,这中间就无法反复听唱记录音谱,因此完整的录音对于收集整理至关重要。可是在当时全新疆没有一台录音机,怎么办?心急如焚的万桐书立即给北京反映情况,北京的有关部门想方设法托人从上海买回了一台钢丝录音机,据说这还是当年美军留下的处理物资。接着万桐书又给吕骥写信,托他帮着买回音叉和节拍器。

设备基本齐全了,“十二木卡姆”整理工作组也就成立了。8月7日,新疆省文教委员马寒冰部长在迪化市(今乌鲁木齐市)西大楼召集会议,宣布“十二木卡姆”整理工作组正式成立,万桐书担任组长,音乐家刘炽(中国煤炭文工团来新疆采风)随队,他的弟弟刘峰代表西安大区采集“十二木卡姆”,作曲家丁辛,诗人克里木·霍加,吐尔迪·阿洪父子,肉孜·弹拨尔,阿不都·威利等人是成员。一个为了中华民族文化的浩大工程就这样伴随着十二木卡姆动人的歌声开始进行了。

正式录音开始后,困难又来了。那时全市只有一家发电厂,电压很不稳定,室内的电灯泡发出的光基本是黄色的,就这样还要经常停电,这对录音工作来说是十分不利的,造成录出来的声音忽高忽低。为此,连晓梅就要不间断地守在录音机旁,根据电压随时调整变压器,以保证录音的效果。后来新疆人民广播电台知道这个情况后,把他们的播音室让出来,请万桐书一行人去录音,好在广播电台有自己的发电机,自己发电供电,有了这样的条件就保证了录音的效果。到了10月下旬,文教委员会宣布工作告一段落,工作组的人解散。刘峰、刘帜将一盘钢丝录音带带回西安。丁辛回军区文化部,吐尔迪·阿洪父子等人暂时回南北疆。可宣布不久,文教委员会又决定万桐书继续完成南疆“十二木卡姆”的记谱工作。

在那个时候,市场上油、肉、蛋、大米、白面供应不是十分充足的,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定量。就在这样的条件下,万桐书让剧团里的炊事员尽可能地给这几个民间艺人做他们喜欢吃的拌面、抓饭,让他们吃饱。而且万桐书和连晓梅尽可能地省出自己的那份粮食定量,补贴给这几个民间艺人,并对他们嘘寒问暖。万桐书和连晓梅所做的这一切,都深深地感动着这几个民间艺人,他们也尽自己的最大努力配合录音工作。就是在这样艰难而又认真的录音工作中,为了缓解工作中的压力,万桐书和民间艺人们在休息时,就用木卡姆音乐伴奏,跳一段舞来放松自己。有一张万桐书保留下来的照片,真实地记录了他和民间艺人们在录音休息时载歌载舞的欢乐场景。

一个多月后,紧张的录音工作结束了,万桐书请吐尔迪·阿洪听自己的录音。这位71岁的老人听完自己完整的“十二木卡姆”的录音后,激动地哭了。他说:我死了都放心了。几年后,吐尔迪·阿洪含笑离开人世。

1957年秋天,万桐书和连晓梅及“十二木卡姆”收集整理工作组到新疆的南疆进行“十二木卡姆”普查,特意到喀什地区的香妃坟园吐尔迪·阿洪的墓地悼念这位民间艺术大师。在墓地前他们留影纪念。照片中的万桐书和连晓梅神色凝重,他们一定是想起了和这位老人一起录音时的日日夜夜。几十年后在厦门,万桐书和连晓梅提起这位民间艺术家,仍是十分怀念。

录音工作结束后,更艰巨的任务又开始了,那就是记谱工作。为了记谱,万桐书和连晓梅付出了他们的全部精力,健康,甚至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那时万桐书在维哈剧团当音乐教员,导演兼创作人员,连晓梅是万桐书的助手,监管着全部资料的管理工作。白天他们要忙团里的工作,记谱只能放在晚上进行。那时供电是有时间限制的,从晚上开始到凌晨3点就停电了,所以万桐书和连晓梅只能抓紧时间,在停电前完成记谱工作。在连晓梅眼里,万桐书为了抢救中华民族文化放弃大城市的优越生活,甘愿在边疆吃苦而无怨无悔,这是值得她敬佩的。而她也是用自己的行动支持丈夫的工作。

每天晚上,万桐书守在录音机边仔细地听,认真地记录。连晓梅则控制着一台变压器,调整电压。时间长了,机器上的按钮被磨得光亮,她的手上从磨起水泡,到变成了茧子。听录音机记谱很不容易,除了要有敏锐的听力,还要有十分的耐心。为了弄懂演唱里的一句曲谱,往往要反复放几十遍录音。那时的钢丝录音机的录音带就是如同发丝一样细的钢丝,这种钢丝在多次反复听后除了容易断外,还稍有不慎钢丝就乱成了一团麻。万桐书就要将乱成一团的钢丝从头开始一段一段清理、捋直,绕成圈,再接起来、继续听。说起来,是几句话,但是要干起来,却要几天的功夫。没有毅力和耐心是很难做到的。万桐书有一个同事,曾经尝试过这种工作,没干一会就一头汗水了。可见这工作之艰难。

在记谱中,万桐书发现“十二木卡姆”的旋律中有不少特殊的装饰音,要原汁原味地记录下来,靠现有的五线谱是不够用的,他经过几天的苦思冥想自己创编了一些新的符号,如:“顺滑音”、“吟音”、“手鼓二线谱”等音符,解决了记谱中的难题。这些音符后来在音乐界被广泛应用。

录音工作困难重重,将歌词译成汉文更不易。十二木卡姆的歌词大都是察合台文古典诗歌,懂这种语言的人很少,而老艺人吐尔迪·阿洪只会唱却不解其意,不唱就念不出词来。为了准确又完整地整理出忠实于“十二木卡姆”原味作品,万桐书请来了精通察合台语的大毛拉和作家西丁帮忙,一边听录音唱词,一边念,并同时译成汉文,记录下来。工作就是这样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那时的万桐书为了早点整理完“十二木卡姆”,在后来供电保证后彻夜不眠是常有的事。一夜不眠,中午略睡个午觉,晚上再加班,都不觉得有什么累。但是让他们夫妻最难受的是,在那些紧张而又艰苦的日子里,他们为了工作,而失去了第二个孩子。

那时1952年夏天的事,三个月的孩子有天晚上生病发烧,万桐书和连晓梅都在加班,没顾上抱孩子去医院。凌晨3点连晓梅发现孩子高烧越发厉害了,她忙把孩子抱到医院,但那时的医疗条件有限,孩子的生命没有挽回。悲痛万分的连晓梅抱着孩子失声痛哭,当时万桐书还在加班,得到消息赶回来的万桐书,望着离去的儿子,心如刀绞,为了抢救中华民族文化的承诺,他们失去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剧团里的同事们知道万桐书和连晓梅失去孩子了,都为他们感到难受,也以为万桐书和连晓梅就此不干了,要回北京了。因为他们的损失太大了。但让他们惊讶和敬佩的是,万桐书和连晓梅两人强忍着痛苦又开始“十二木卡姆”的整理工作了。

现在还健在的剧团的老同志们,提起当年的往事,没有不为万桐书和连晓梅的奉献精神点赞的。

六十四年后,在厦门的万桐书和连晓梅提起这个孩子,依然唏嘘不已,充满内疚。

从1951年7月到1956年8月,整整近五年的时间,这五年万桐书和连晓梅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将“十二木卡姆”录音和记录的曲谱整理完成,由万桐书送到北京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审查。文化部及所里的领导非常重视,立即组织音乐研究所少数民族音乐研究室里的所有研究人员,放下全部工作,全力投入确定、补充完整和制作研究唱片的工作里。同时,文化部艺术局特批了3万元的专款作为该著作的出版经费。

采录伊吾木卡姆,这是万桐书在采录间现场

“十二木卡姆”收集整理工作组到新疆南疆地区进行普查工作

1957年,万桐书和连晓梅与作曲家绍光琛、阿不都热西提等五人一道深入到新疆的南疆广大乡村进行“十二木卡姆”普查,他们围绕塔克拉玛干走了一圈,走访了上百名有名望的民间艺人、歌手,其中还有百岁老人。

这一圈转过来,万桐书对自己所做的工作心里更有谱了,也非常高兴,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没有白费。因为,在这么多演唱“十二木卡姆”的民间艺人中,还是吐尔迪·阿洪这个民间艺术家演唱的“十二木卡姆”最为完整,而且他的演唱声情并茂,韵味十足,酣畅淋漓,美不胜收。

在收获喜悦的同时,病魔如同乌云,向万桐书袭来。

1957年的新疆,同全国一样,新中国刚成立百废待兴,交通道路自然很落后,从乌鲁木齐到新疆的南疆喀什坐汽车要行走六、七天,有的地方根本不通汽车,全靠坐马车和骑毛驴。用条件艰苦,吃住极不方便来形容一点不过分。在一些乡村,没有住宿地方,他们就住在汽车里。在不通汽车又无法找到住宿的乡村,他们干脆在草堆或土堆上将就一夜。喝水,那时,那里是没有自来水的,只有涝坝水。自来水是多年以后才通的。吃住行条件再差,也丝毫没有影响万桐书他们的工作热情、执着和认真。

连续的劳累和生活条件的欠缺,使万桐书的脊背上长了疖子,而且开始往全身蔓延。不得已在一家县城医院做了手术,手术后仍在发烧,他居然又骑着毛驴开始了采访收集工作。

民间“木卡姆”演奏 摄影晏先

多年的劳累使万桐书得了胃病,当他们在墨玉县走访时他突然胃出血导致休克。当地的医院医疗条件很差,医生和护士们只能做简单的治疗。

就是在这样条件艰苦、身患疾病的情况下,万桐书依然坚持着圆满顺利地完成了这次普查任务,为“十二木卡姆”的收集、整理又一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60年,“十二木卡姆”的维汉两种文字和乐谱专辑,由北京音乐出版社和民族出版社联合出版发行了。这是对万桐书和连晓梅近十年工作的肯定,这也让他们欣慰万分,为了这本书,为了中华民族文化,他们所付出的一切都值了。他们可以骄傲地说:我们没有辜负领导的期望,我们完成了祖国交给的任务。

“十二木卡姆”的出版发行,在国内外引起了轰动,反响强烈。哈萨克斯坦的一家报纸用头版整版介绍了“十二木卡姆”的出版发行情况,英国、日本、法国、德国等国家的音乐节都来信函索取乐谱。1979年,这本著作在墨尔本国际音乐理事会中展出。在全国第三次文代会上“十二木卡姆”被誉为东方音乐宝库中的巨大财富;在第三次全国音乐家代表大会上,“十二木卡姆”的搜集、整理、出版被称为传承传统音乐文化遗产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十周年之际,新疆以“十二木卡姆”第九部为素材改写的大型歌舞轰动全国,并到北京演出,受到有关专家和群众热烈地欢迎。同时万桐书还受到了新疆各民族群众的欢迎和尊重。后来,万桐书到麦盖提采风时,晚上他们住在公社的一个大队,住处门口当地群众弹着卡隆琴表达他们的心情,半夜天凉,群众起床为他们的炉子添柴。

1959年,中国音乐家协会新疆分会成立,万桐书任常务副主席。在繁忙的行政工作之余,万桐书仍在不断地整理、补充、完善“十二木卡姆”,同时还多次到南北疆各地,对维吾尔族的各种乐器进行深入地了解研究,收集了大量的乐器文史资料和图片,广泛的从历史和现实的考证中,对维吾尔族乐器的发展变革,流行区域、演奏形式、演奏技法,与维吾尔族的社会发展的历史关系等都做了详细、认真地研究和分析,就在他计划进一步阐述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研究被迫中断,他本人也被打成“反革命”,整理“十二木卡姆”也成了一个“大罪名”。

动乱结束后,万桐书和连晓梅看到被扔在单位锅炉房“十二木卡姆”的钢丝录音带,心痛不已,这是他们的心血呀,如同他们的孩子。连晓梅就自己到锅炉房,从煤堆里一点一点地把钢丝录音带挖出来,又一段一段清理干净整理好,交给自治区文联的音乐家协会。

恢复工作后的万桐书深感时间的宝贵,他将没有完成的维吾尔族乐器书稿重新整理,又做了进一步的考证和编撰,于1987年出版了《维吾尔族乐器》这本专著。这是万桐书继《十二木卡姆》之后的又一珍贵成果,是对中华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贡献。为中国的器乐史、艺术院校的乐器教学、为民族管弦乐团的建设都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

1982年在文化厅的领导下,自治区音乐家协会配合,由万桐书亲自带领的一个组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到哈密抢救“哈密木卡姆”及“伊吾木卡姆”。经过万桐书他们的组织采集,录音和歌词记录,整理后将搜集录音的全套完整的“哈密木卡姆”交给了当地有关部门,进一步记谱出版。至此全区4种主要类型8种不同地区流派的“木卡姆”都完整地采集录音保存下来。

几十年来,万桐书踏实、认真、精益求精地撰写了三十多篇极有分量的论文,发表在《音乐研究》、《中国民歌》等国家级的期刊上,成为后来的研究人员的必读论文。这些论文,在中国音乐史上都是里程碑式的文章。1999年,万桐书获世界学术贡献奖“论文金奖”:1992年被授予“木卡姆艺术家”荣誉称号;2006年被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授予“天山文艺奖”贡献奖;1999年被授予“世界文化名人成就奖”。他的传略和业绩被《中国当代音乐界名人大辞典》、《世界文化名人辞海》等书收录。

面对这些成就,如今94岁的万桐书先生仍然觉得研究无止境,仍是每天是从事着他的研究工作,笔耕不止。面对这些成就,还应该说,其中有着连晓梅的支持、协助和奉献。军功章有她的一半。

还有一件让人肃然起敬的事:就是在万桐书先生90岁高龄时,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用万桐书的话说:我是一名老党员。这话,听得让人热泪盈眶。

万桐书,你用你的一生实践了习总书记提出的“不忘初心”!你用你的一生证明了你是一名合格的、崇高的共产党员!

祝愿万桐书先生和连晓梅女士健康长寿!

(本文图片由繁跃琴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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