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本中腾挪翔舞

霍军

很多老师会问：怎样才能充分把握文本的教学价值？根据笔者自己的教学摸索，观摩许多优秀语文教师的课堂，研究名师们成功的课堂教学案例，笔者发现，只有语文教师能够形成在文本中“上挂下连”的能力，他的文本解读才会变成教学设计的有效资源。

每一个经典文本作为成熟的作品，都是自足的，接近完美的。文本内部形成了一个合理的逻辑，恰切的表达，顺畅的语气，富于内蕴和启示性的内部结构。比如，鲁迅的《阿Q正传》，“正传”这个题目中的词语，与阿Q这个小人物的命运是相辅相成的。鲁迅通过开篇关于人物传记类型的讨论，通过这个人物可鄙可怜可笑可悲的一生事迹的喜剧化描写，展现了底层民众个体身上折射出的中国人的“民族灵魂”。因此，从“正传”一词入手，教师就可以引领学生切入文本的核心——鲁迅刻意为小人物作严肃的传记，是要引起“疗救的注意”。而这个词语的正儿八经，如果与阿Q在尼姑庵偷萝卜、在街上戏弄小尼姑、在醉梦中梦想革命成功抢了秀才娘子的宁式床等滑稽可笑的行为联系起来，我们就不难引导学生体察作者的深刻用心——他要严肃地讲述我们国民性可鄙的一面，又让我们看出所谓记载帝王将相丰功伟绩的“正传”所富有的欺骗性和蒙蔽性。所谓“上挂下连”，就是要求教师能够从经典作品的每一个这样的富于内蕴的词语入手，既能呼应此前的某一处交代，又能领略此后的许多处相应描写，从而让学生产生饱满的阅读领悟。

比如，契诃夫《装在套子里的人》，结尾处说大家去为别里科夫送葬，脸上露出“谦虚”的表情。教师应该能够迅速捕捉这儿的教学契机——既然前面已经说了“埋葬别里科夫这样的人，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也说了这个家伙把城市辖制了足足十五年，几乎人人讨厌这个人，但他死了，人们为什么还要“谦虚”呢？何况，“谦虚”的常用意就是“不骄傲”，干嘛要用在这种地方？很奇特。其实，前面的疑问，正是我们在品赏这个特殊词语时要引领学生思考的对象：人们被别里科夫一类人压制，人们希望自由活泼，人们心里边欢呼别里科夫之死，但是人们却没有走出别里科夫的阴影，人们不自觉地在心中形成了别里科夫式的套子——即便内心欢喜，也要自觉强力压制。因此，他们是虚伪的，假装不高兴，故意让自己不高兴，不敢流露真性情。人们其实已经不自觉地成了别里科夫精神的继承者。遇到这个“谦虚”，正是教师通过上下文语言细节的勾连、贯通全文思想内涵的大好时机。某种意义上说，经典文本的任何一个点，都可以成为进入课堂生成的美妙法门。只要学生在一个地方卡住，教师就可以通过这样的“上挂下连”，打通文本以及学生通解的血脉。

比如，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教师让学生翻译辞赋前的小序，学生很容易把“脱然有怀”一句翻译成“心中轻快而有所思念”。但教师在备课中早已发现，这种“轻快”，与陶渊明的亲友们劝他去做长吏这件他本性不喜欢的事，是抵触的，作者說“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怀，求之靡途”这一串子话，不是疙里疙瘩吗？这其实正是一个教学生成的好机会。引导学生回到标题《归去来兮辞》，回顾学过的《归园田居》《桃花源记》《饮酒》等作品，梳理陶渊明的基本人生追求——回归田园，追求不慕荣利的自由，就可以让学生明白，所谓“脱然有怀”，指的就是这个陶渊明的“平生之志”。正因为如此，他去做官，不是主动的，而是亲友“劝”出来的行为，结果只能是“求之靡途”——没有钻营过，当然没有做官的办法。这时候乘机引导学生翻译下文，他们就提高了注意力：陶渊明做官，还是贪图了离家近——“彭泽去家百里”，贪图了能够时不时喝上一杯——“公田之利，足以为酒”。他其实还是要自由和快乐。他这样的人，哪里找得到当官的渠道？“求之靡途”，理所当然。这种地方，学生还能读出陶渊明语气中那一点点自嘲的味道，读出他的俏皮、好玩和活泼生气，从而更好地理解他的赋中描述的种种田园之美。

“上挂下连”，不仅让教师充分体验文本解读的快乐，更重要的是，这种贯通文本的能力，正是语文教学生成的基本要求。经典文本之所以经典，就在它的每一个语言点都是活生生的穴位，都连通着全篇，都可以为成为启迪学生领略文本美妙的突破口。此正古人所谓“一字不易”也。在这个意义上，语文教师必须让自己沉浸在经典文本中，带领学生在语言的精神天地里腾挪翔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