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国乡村花园灌溉说起

郁李

花园是英国乡村的灵魂，在英国待的那一年里，每天沿着道路散步时欣赏各家的前花园是我的必选项目。花园打理得好，说明户主热爱生活，家庭和睦，若是门庭一片荒芜杂乱，多半有问题。夏日的节假日里，我的房东夫妇都会联手把花园里里外外拾掇得一片生机。

我每次入园，房东太太都会热情地为我介绍，这是西番莲、那是天竺葵……那时，我对园艺知之不深，只觉得这大约200平方米的院子，树绿花红，美不胜收，也萌生出一个问题--房东夫妇经济并不宽裕，在英国东南部夏日炙热的阳光里，每天花园灌溉用水应该花费不少吧？房东太太告诉我，灌溉是用从屋顶收集、蓄积起来的雨水，免费不说，还比自来水软，含有大量氮元素，最适合灌溉花木了。

经她提示，我注意到她家屋檐下环绕着一排檐沟，从檐沟延伸下来的落水管连通着一个巨大的雨水箱。刚到英国时，我就注意到作为这里建筑标配的檐沟、落水管的存在，有了它们，下雨时屋檐不会出现雨帘，人们出门更加方便，建筑也免受雨水淋浸之苦。房东太太介绍，除此功能外，这套设备还用来收集屋顶雨水，雨水储存在雨水箱里，需灌溉时用泵抽出来就可以。她还告诉我，因为她家是老房子，加上雨水主要用于花园灌溉，所以使用的是结构简单、价格便宜的简易雨水收集系统。集水部分是住宅原本就有的屋顶、檐沟及落水管，储水用的水桶也没有埋在地下，截污就用金属网挡住落叶等杂物，连抽水泵都是她先生装的，省了不少人工费，周围几乎所有邻居都如此灌溉花园。如果是新建住宅，可以请专门的工人来配套布管，建设先进完整的雨水收集系统，将经过自净过滤后的雨水导入地下储水罐，再用泵输送到全屋各处，除了灌溉花园、洗车外，还可以冲厕所、洗衣服。虽然这样整个设备贵很多，但相应家庭自来水使用量能减少50%或更多，水质也更有保障。如果房子屋顶面积很大，院子还带有游泳池，这套设备就更有必要了。这样的雨水收集利用系统非常智能，如果雨量减少导致储水罐水位偏低，将自动切换到自来水管道进水。整体维护也较简单，通常只需每季度用自来水冲洗清洁过滤器即可。

雨水收集在英国既传统又现代。说起来，英国人很早就开始蓄积利用雨水了，早在公元2世纪，诺森伯兰的豪斯戴德罗马城堡就用雨水来冲洗厕所。现代化雨水收集系统用途更为广泛，水资源短缺的地区可以节约用水；大城市和饱受水患的区域可以防止排水管网超负荷运转。所以，英国政府对此采取鼓励态度。2007年，政府就把雨水采集系统列入可享受资金税收优惠政策的项目，规定商业建筑配备雨水采集系统可在应纳税额中扣除相关费用，并可向政府申请等额贷款。当前，现代化雨水收集系统在大伦敦区最为典型的应用是伦敦奥林匹克公园，园内主体建筑收集的雨水在提供公园225万平方米绿植灌溉的同时，还供给周边居民使用，让周边街区用水量较其它街区下降了40%。

总体而言，虽然有利用雨水的传统，政府也在推广，但由于系统建设维护成本较高（现代化的民宅雨水采集系统建设需2000-3000英镑）、自来水价格较低等原因，英国在利用雨水方面并不突出，这方面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的是德国。

德国发展雨水利用的背景是境内超过70%的饮用水源自地下水，地下水由雨水渗透补给，雨水一旦发生污染，会严重影响到居民的饮用水安全。而且随着德国城市建成区面积的扩展，屋顶、道路、广场等不透水面积也持续增加，在雨量充沛的季节，城市内涝频频发生。所以，德国政府从一开始，就非常重视对雨水的控制，并将雨水利用和治污、防内涝联系在一起。上世纪80年代，德国挑战雨水集中疏排的传统理念，提出了分散式雨水管理方式，并投入大量的人力与资金，开展雨水利用的研究与应用，开发出一系列雨水集蓄和利用的新技术、新装置，形成了比较成熟和完整的雨水收集、处理、控制和渗透技术以及配套的法规体系。分散式雨水管理注重将雨水就地聚集、滞留、处理和利用，只将多余的雨水排到排水管网中，这样不仅可以减轻大量雨水对排水系统的瞬时压力，更节约了宝贵的自来水资源。

与英国政府温和鼓励雨水收集利用不同，德国政府推行雨水利用措施更加强势而持久。政府通过征收高额雨水排放费用，使市民考虑利用雨水。1988年，汉堡最先颁布对建筑雨水利用系统的资助政策，并开始收雨水费，随后不少城市跟进。在这些城市，雨水费通常为自来水费的1.5倍左右，几乎与污水排放费一样高。无论是私房还是企业，凡是不收集雨水而直接将其排到下水道的，都需缴纳，而有雨水利用设施的用户可享受减免和优惠。多数德国家庭住宅为独栋花园楼，少交和免交雨水费节省的费用相当可观，加上雨量充沛，所以雨水利用设施越来越普及，许多家庭即便不购买成套设备，至少也会利用建筑原有的檐沟、落水管和政府赠予的大型水桶储存雨水，用来洗衣服、冲厕所、浇花园、洗汽车等。安装包含贮水器、管道、过滤及泵在内的雨水收集利用装置需花费约2500-5000欧元，再加上每年大约100欧元的养护费，费用并不低，但四口之家每年可以节省大约200欧元的水费，加上减免的雨水费，多数家庭能在8-10年内收回成本。

同时，德国制定法律法规约束开发商，规定新建或改建大型公用建筑、居住区时，必须采取雨水利用措施，建筑开发商由此相当注重雨水利用配套设施建设。比如，在柏林最大商务中心波茨坦广场的19栋高层办公楼中，人们利用“绿色屋顶”技术滞留、蓄积雨水，将能种植物的屋顶都种上绿色植物，近一半的雨水在屋頂就实现再蒸发，减少排水量的同时还美化建筑。广场内其它建筑则收集雨水并储存在地下水库，用来冲刷办公楼厕所和灌溉植物，并补给景观池塘。法兰克福机场安装了德国最大的雨水收集系统，每年可节省水约10万吨。此外，一些企业将收集的雨水视为重要资源，路德维希港的公共汽车洗车场，除特殊情况外，几乎所有洗车用水都是雨水，还有工厂将处理后的雨水作为冷却循环水水源。

屋顶之外，道路是人工环境中面积最大的硬质铺装。德国路面雨水的收集和排出同样遵循分散治理原则。人们逐步使用透水材料铺装路面，使雨水能自行渗透。在不透水的道路下设置排水沟，并在雨水口设截污篮，以拦截污染物，雨水再经管道排入蓄水池或渗透补充地下水，还有一些路侧排水沟的设计模拟蜿蜒曲折的天然河道，兼顾雨水传输和造景的功能。

基于环保和饮用水安全方面的考虑，德国雨水的收集过程，也是雨水分流的过程。只有从屋顶上收集的雨水才可以不经任何处理自然渗入地下，其它诸如工厂或停车场的屋顶集水必须经过检测是否含有有毒有害物质，再进行相应处理。人们会定期对公共区域的雨水滞留和净化区域进行清理和消毒，以保证雨水利用的安全性。

现今的德国，家庭或企业收集、利用雨水已经非常普遍，雨水资源设备生产已实现了标准化和产业化，技术也趋向集成化和国际化，尤其对于屋顶雨水的收集、截污、储存、过滤、渗透和控制，形成系列化的定型产品和组装式的成套设备，数以百计的制造公司参与市场竞争，产品行销全球，行业蓬勃兴旺。

无论是英国乡村的花园灌溉，还是德国城市的雨水管理，人们将从天而降的雨水化整为零，分而治之、储之，继而利用，这大大降低了排水管网的压力和内涝发生的可能性，保护并节约了水资源，这种雨水管理的智慧实在值得我们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