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 跳房子的人
2018-10-26一把青
一把青
“西西或谐或庄的诗歌,道出了香港这个城市及其居民的品格”
刚刚过去的第六届纽曼华语文学奖,花落香港女作家、诗人西西。
“西西或谐或庄的诗歌,道出了香港这个城市及其居民的品格。她的诗歌也证明了一个城市的故事不必是宏大的叙述,而可以是表面琐碎的絮语、寓言或者童话。西西的诗歌阴柔,纤细,机智,敏锐,动人心弦,无可辩驳地宣示着香港诗歌的存在感”,提名词这样形容西西,回想起来,她从1974年起连载小说《我城》,讲述一个“关于我的香港故事”,“我城”这两个字,也作为讨论身份认同问题时香港的主体性印记,一直沿用至今。
可是,提出了这般重要的文化标签的西西,却丝毫没有都市的世故,更从来不是沉重的。
在西西之前,本名张彦、当小学教员的她,其实用过许多笔名,像是小明、阿虫、南南、小红花、晴儿等,都带有鲜明的个人风格,而之所以钟情西西,她曾解释,“西”像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两脚站在一个四方格子里玩跳房子,“西西”就是从一个格子跳到第二个格子。跳房子,是西西小时候喜欢玩的游戏,写作大半生,对她来说,也是这样热闹而寂寞的游戏。
例如她的诗作《读书人》,“听王教授说/有位读书人/上楼梯/把栏干上酣睡的猫/一脚踢到楼下去,我看见/一幅草地/两道彩虹/三只黄蝴蝶/四棵苹果树/五只画眉鸟/从树上掉下来”;再例如《答问》,“如果你问我这里的冬天会不会下雪/我说,我实在是很喜欢吃雪糕的/你问我会选择什么内容的雪糕/我说,既然有一种叫花生,我喜欢花生”,
全篇采用后现代主义拼贴式叙述,语言似音符般轻盈俏丽,她是拉丁美洲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信徒,在书中援引马尔克斯的话——“这个世界太新,很多事物还没有名字,必须用手去指”,而西西用她明快的笔,逐一为眼中事物命名,唤醒它们的灵魂,建构起错综复杂的文字世界。
所以,《号外》杂志的创办人、香港作家邓小宇评价西西,“她写文章的时候,永远是耐心地用显浅的文字去解释那些深奥的概念,让在成长的学童吸收,所以她是我们的老师。”和西西一同创办素叶文学的香港散文家何福仁则说,“西西坚持以一种朋友的笔调,创造了另一类美学。”
的确,在她的笔下,角度绝对不宏大,也不能谓之刁钻,但又真真正正是生活中容易忽视的人物与故事。像是她的代表作之一《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讲述殡仪馆的遗体化妆师,渴望爱情又害怕失去爱情的矛盾;像是《哀悼乳房》,是根据她自身乳癌经历,以文学的方式重新构建的求医路与心灵史,不仅记述了数度求诊,更收录了菜谱与药房,进而推演到人如何与社会、与自我、與身体发肤共处,波澜不惊的絮语之下,是打破重重禁忌的勇气。
1989年,西西因乳癌手术后遗症导致右手失灵,她改用左手写作,又分别在2009年和2012年交出《缝熊志》和《猿猴志》,手制玩偶,其实是为了训练右手进行的康复治疗,却展开如人类学考察一般的画卷,以动物和玩具写人,也无不可。
在台湾媒体为其拍摄的纪录片《他们都在岛屿写作·我城》中,文友遗憾她改用左手后影响写作效率,西西却向镜头展示,自己借助筷子单手拧毛巾,和一橱橱的熊与猴,访者问,你是否当它们是自己的子女?她摆弄面前的白熊说,“很多人说我现在不写作,我写,用熊写”,她点一点白熊的鼻,“最低限度我们都是朋友啦。”
她还是那样笑容灿烂,是不以己悲的天真,更是写作者的自觉。多好,80岁了,西西还是那个跳房子的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