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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技术进步引发新的军事变革

2018-10-26罗曦

世界知识 2018年18期
关键词:武器战争人工智能

罗曦

当前,随着大数据技术的快速发展、计算机算力的显著提升以及机器学习算法的进步,人工智能迎来第三次发展浪潮,大国战略竞争的领域和空间也从核、太空、网络、深海、极地蔓延至人工智能技术。除了美国之外,俄罗斯、印度、韩国、日本等主要国家也在加速推动人工智能技术向军事领域的渗透,并为此倾注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人工智能已经成为大国军力竞争的“新边疆”和主战场。

8月4日,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在加拉加斯出席一场军队纪念活动时,遭遇捆绑有爆炸物的无人机袭击,现场听闻两声爆炸巨响,近百名列队整齐的士兵四散奔逃。事件虽未对主席台上的马杜罗等要人造成影响,但随着新闻画面传遍全球,这场诡异的刺杀行动再次引发关于人工智能应用于军事安全和政治目的危险性的热议。

第三次军事变革?

纵观人类历史上的军事变革进程,科学技术一向是历次军事变革的核心驱动力和加速器。火药技术的发明,使人类从冷兵器时代进入到热兵器时代,作战工具由长矛盾牌变成了长枪大炮。蒸汽动力和铁路的发明,使人类从热兵器时代步入机械化时代,大兵团机械化作战成为该时期的主要作战方式。网络技术的问世很快使人们进入信息时代,“网络中心战”成为最炙手可热的作战样式。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正在使信息化战争加速转变为智能化战争。正如曾经的核武器、航空航天、网络和生物技术对战争形态产生巨大影响,当前人工智能技术也将给武器装备、军事战略、部队编制、作战样式和战斗力生成模式带来彻底改观,从而引发又一场深刻的新军事变革。

彻底改变战争形态。20世纪90年代以来,人工智能领域下的模拟仿真、机器学习和自主武器取得了极大进展,这预示着智能化战争将有可能成为未来战争的主要形态。从作战空间来看,未来的智能化战争将由传统的单领域、单空间延伸至全纵深、全空间,传统的陆、海、空、天、网等作战空间的物理界限将会被进一步打破,各作战空间的融合程度将会进一步加深。美国学者希瑟·罗夫认为:“当自主武器获得研发和部署,他们将会在各个领域安家落户——无论是空中、太空、海洋、陆地还是网络空间。”当作战空间逐步实现“无缝隙融合”,未来战争的制胜机理将从基于平台作战转变为基于算法作战,器物层面的决定因性因素大大下降了。从作战手段来看,人工智能武器将与传统的武器平台相结合,成为未来战争的主要工具和手段。所谓人工智能武器,是指利用人工智能自动追踪、辨别和摧毁敌人目标的武器,通常由信息收集和管理系统、知识库系统、决策辅助系统以及任务实施系统组成。未来的自主武器系统将进一步呈现出无人化、小型化、隐形化和集群化的特征。在不久的将来,智能无人系统将与有人系统成为战场“密友”,无人系统独立作战、“无生部队”与“有生部队”混编作战将成为战争新常态。

提出新的作战概念。机器人集群作战将有可能成为智能化战争的作战概念或作战模式。一方面,无人系统集群作战有利于降低战争成本。当前,一架质量优良、性能先进的无人机售价约为1000美元,一架普通直升机的成本可折换成数万架无人机。另一方面,集群作战方式更有利于应对复杂的外部安全威胁。战争早已不是势均力敌国家之间的对称较量,当敌人使用更加多样化系统来实施作战,或者当非国家行为体或恐怖组织使用非线性或非对称性方式作战,对于己方的战争目标而言,除了要打赢战争,还需要进一步减少“战争消耗和战争脚印”,而机器人集群作战将成为应对这些挑战的优先选择。除了当前已经出现在战场上的“无人蜂群”战术,基于人工智能、纳米、隐形等技术制造的“麻雀卫星”“蚊子导弹”“蚂蚁士兵”等新型武器装备将进一步改写传统战争形态。

加速战争进程。在作战行动中,机器人、无人机和自主武器系统能夠加速战斗进程,这在机机互动的领域,尤其是网络空间或电磁频谱空间,表现尤为明显。一是改善战场上的态势感知能力。基于人工智能的传感器和处理器能够更好地感知和收集信息。美国国防部推出“算法战争跨功能团队”(Maven)项目,能运用深度神经网络,对无人机传递的视频进行图像分类,为国防部处理无人机集群日常所收集的海量战场视频数据。二是实现人机协作下的指挥控制。未来战场上信息流通的规模和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人类战斗员的处理能力。在某些特定的作战行动中,经授权的自主系统可在战场上快速做出指挥与控制决策,还能可帮助指挥官快速处理信息,使其更好地理解快速变化的战场环境。不同于传统的指挥控制模式,在自主系统的协助下,新的指挥控制模式可基于战场的即时态势信息,滚动制定作战计划、动态下达任务指令、适度调控作战行动、精确评估作战效能,在加速既有作战进程的同时,实现作战效果的最优化。

彻底改变战争伦理与战争文化。美国军事理论家彼得·辛格曾说道:“5000年来战争一直是人类的独角戏,而现在,这个局面行将结束了。”自人类有战争以来,其主流战争伦理与战争文化是“以人为本”,人的理性是决定战争起因、控制战争进程和影响战争结果的最主要因素。在未来的智能化战争中,人在战争的地位和作用将由“在环内”(in the loop)变为“在环上”(on the loop),逐渐演变为“在环外”(out the loop),人与战争的互动关系也因此由控制战争、管理战争演变为监督战争。人类不再是战争的唯一主体,当人类直接参与和介入战争的程度越来越低,以传统人类道德为主体的战争伦理和战争文化也需要做出新的变化。

新一轮军力竞争?

鉴于人工智能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广泛运用及其对战争方式的彻底改观,未来人工智能技术最突出的价值,就是极大影响着世界主要国家经济和军事实力的对比态势,从而改变着国家间的战略实力对比。当前美、俄、印、韩等主要国家均将人工智能置于国家战略规划或国防建设的重中之重,或颁布人工智能相关战略规划,或加大对人工智能的研究投入。

2014年以来,美军已将智能化無人系统视为“第三次抵消战略”的颠覆性技术予以重点投资。时任美国国防部常务副部长鲍勃·沃克认为,“第三次抵消战略”中的关键支柱就在于将自主学习机器人、人机合成、机器辅助下的人类行动、人机战斗团队以及自主武器都融合进一条单一的网络,该网络能够以光速进行学习。2016年10~12月,奥巴马政府连续出台了三份关于人工智能的报告,分别为国家科学和技术委员会发布的《国家人工智能研究和发展战略规划》和总统执行办公室发布的《应对人工智能的未来》《人工智能、自动化与经济》,构建了人工智能技术研发的实施框架。特朗普上台后,国防部致力于更加系统地融合人工智能技术。2018年5月,美国在白宫召开了一次人工智能峰会,将人工智能指定为国家研发的优先任务,并宣布相关研究计划,确保美国能够成为人工智能领域的世界领导者。美国国防部常务副部长罗伯特·沃克在新美国安全中心举办的国家安全论坛上发表演讲时声称,“人工智能是当前美国国防战略的主要组成部分,目的在于重塑美国的军事技术优势。”

始于2008年的俄罗斯“新面貌改革”将人工智能作为重点投资领域。俄罗斯发布了《2025年前发展军事科学综合体构想》,强调人工智能系统将成为决定未来战争成败的关键要素。2012年,俄罗斯效仿美国的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成立了高级研究基金会,负责领导人工智能技术研究,其主要项目包括图像认知以及模拟人类思维过程等。2017年9月,俄总统普京在演讲中表示:“人工智能不仅是俄罗斯的未来,也是全人类的未来。它带来了巨大的机遇,但同时也带来了难以预测的风险。谁能够在人工智能领域成为领导者,谁就能成为世界的领导者。”在军事领域,俄正在大幅提升其军用机器人和无人地面车辆的自主性能。俄罗斯将为其主战坦克阿玛塔T-14配备自主炮塔,并决定在未来为陆军装备完全自主的主战坦克。俄战术导弹公司已经着手研究人工智能制导导弹,该导弹能够自主决定攻击方向。俄空军总司令维克托·班德罗夫在公开场合确认,俄空军已经初步部署人工智能制导导弹。在认识到其集群智能水平与中美两国存在巨大差距后,俄罗斯下一步将重点研发“无人机集群”和作为核发射装置的自主式水下潜航器(AUV)。

印度、韩国、以色列等中等国家也不遗余力推动人工智能技术在战场上的运用。1986年,印度国防部成立了人工智能与机器人中心(CAIR),主要用于研发机器人哨兵、自主导航系统和自主搜寻机器人。2018年2月,印度国防生产部设立了新的任务部门,主要开发和研究人工智能技术在军事领域的运用。以色列已经在其境内部署自主性较强的“哈比”无人机,主要用于探测、攻击和摧毁敌人的雷达发射器。韩国国防部近期表示将在2020年前投入75亿韩元推进人工智能在情报侦察、指挥控制等作战环节上的应用。

新型安全挑战?

任何新兴事物都有两面性,人工智能技术也不例外。在世界各主要国家加紧研发人工智能技术的同时,国家因人工智能技术陷入安全危机的风险在上升。一是建立在核相互威慑原则上的全球战略稳定基础进一步遭到削弱。冷战结束以来,建立在美苏核均势和报复打击基础上的战略稳定性一再受到导弹攻防技术发展的冲击。分导式多弹头(MIRVs)、导弹防御技术的进步,为国家构建攻防一体式的战略威慑能力提供了可能,也因此提升了国家向敌国发动首轮攻击的倾向,国家之间由常规冲突上升为核战争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当人工智能技术越来越多地应用于战争,无论是单兵式还是集群式自主武器系统,都是基于算法进行自主控制,在无人系统集群作战中,自主武器系统的攻防界限、侦打界限更加模糊。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使用无人系统来执行侦察行动,也有可能被对手误解为是直接攻击;即便不存在误解,对手做出反应和决策的时间更加短暂,甚至陷入“不应战即失败”的境地。为避免在战争中陷入被动,国家发动先发制人攻击的倾向性大大提升了。

二是使国家陷入战争升级风险。这主要体现在攻击来源、攻击目标和攻击程度三个方面。从攻击来源来看,如果人工智能系统或武器装备一旦被对手通过恶意代码、病毒植入、指令篡改等手段攻击,将引发战斗失败甚至危机升级。从攻击目标来看,杀手机器人由于无法区分军人与平民目标,或者无法区分经伪装的军事设施和民用设施,从而在战斗中引发灾难性后果。从攻击程度来说,由人类控制的武器系统在战争中的毁伤程度可通过实战演练呈现出来,而自主武器系统虽然在战场上可进行深度学习和不断更新,但其毁伤效果难以通过战前演练准确呈现,因此其冲突规模和暴力程度也难以被人类控制。

三是引发新一轮军备竞赛风险。特斯拉创始人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将人工智能的问世比喻为“召唤恶魔”,认为国家间人工智能的军备竞赛,将有可能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在大国战略竞争愈演愈烈这一国际背景下,鉴于人工智能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广阔前景,自主武器系统可能深刻改变战争的成本收益对比,极大地降低战争门槛,世界各主要国家陷入人工智能军备竞赛的可能性在不断上升。与核武器和其他高新技术领域的常规武器不同,人工智能技术可通过军民融合、军地两用途径不断得到研发和提升,其研究平台更加广泛,技术门槛更加低下,因此其“水平扩散”和“垂直扩散”的倾向也更加明显。因此,相比于核技术与核武器的管控,人工智能武器的管控难度也更大。

一些国际知名的科学家和技术专家多次呼吁,要求国际社会采取实质性举措限制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广泛渗透,尤其是限制致命性自主武器系统(LAWS)的运用。2013年,“阻止机器人杀手运动”(Campaign to Stop Killer Roberts)在英国伦敦成立,成为国际社会中推动自主武器军备控制最积极的国际组织之一。目前,针对自主武器军备控制的倡议已被提交联合国若干军控机制的正式议程,并得到部分国家的明确支持。据统计,截至2017年已有19个国家正式表示应采取措施禁止致命性自主武器的发展,包括巴基斯坦、埃及、阿根廷等。但由于人工智能技术的战略红利依然存在,国家之间运用理性克制或减缓其军备竞赛的前景不容乐观。美、俄、日、印、韩等主要国家已将人工智能视为军力竞争必须抓住的新领域,因此在现阶段推出一项全面禁止使用自主武器国际条约的可行度并不高。此外,由于自主武器系统的“不可核查”属性和自主程度难以确定,相比制定一项全面的、彻底的、可操作的禁止自主武器研发和部署的国际条约,尽快在国际社会中形成关于致命性自主武器定义、范畴和使用规范的高度共识,显得更为现实和可行。

(作者为军事科学院战争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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