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裔不能再“安静”

姚晨

如果亚裔无法将自己在教育和职业上的成就转换为媒体上的话语权以及在政治领域的立法权，会加深亚裔比较“安静”的印象

四年前，一个有保守派背景的民间组织代表亚裔学生状告哈佛，称这所一流大学在录取新生时歧视有亚裔背景的申请人。经过四年的磕磕绊绊，这场官司终于在2018年10月15号在波士顿展开双方的法庭大战。哈佛不仅没能说服法官撤销此案，同时必须提前交出其录取新生的具体操作和数据。不仅是亚裔学生，美国的自由派和保守派都在密切关注此案的结果，因为它牵涉到这样一个问题：大学在录取新生时可以用种族背景来搞平衡吗？

哈佛难进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在2018年一共有2024名幸运儿拿到哈佛大学本科生录取通知书，而哈佛收到的入学申请的总数达42749，也就是说录取率只有4.7%。有远大志向的高中毕业生，即使各方面条件再好，也清楚地意识到进哈佛必须要靠运气，但细心的人会注意到每一年入学的哈佛新生在整体组成上有这么一个规律：白人、黑人、亚裔、西班牙裔的比例大概类似于他们在2018级新生中的比例：47%、15%、23%和12%。

似乎亚裔应该很满足了。根据2016年的统计数据，美国亚裔人口的总数是2100万，占美国总人口的6.6%，而其中华裔有490万，占美国人口的1.5%。在哈佛大学的新生中至少每5个人中就有一位是亚裔，其它常青藤大学的亚裔比例也大致相同，那么亚裔学生和家庭为什么愤愤不平呢？

很多亚裔家庭的不满来自亲身经历。比如来自北加州湾区的迈克尔·王，他在2012年高中最后一年踌躇满志地以为凭自己的学习成绩和其它成就，他完全可以被哈佛、耶鲁、斯坦福或普林斯顿中的一所名校录取。他的平均学分高达4.67，他的SAT成绩高于99%的考生，他在学校辩论队表现出色，并自己组建了数学俱乐部，他会弹钢琴，而他加入的合唱队曾与旧金山歌剧院同台演出。但他被这些大学拒绝了。真正令他不满的是他的一些黑人和西班牙裔的同学虽然各方面条件不如他，但是却被录取了。他问，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亚裔？

亚裔学生和家长怀疑包括哈佛大学在内的美国一流私人大学在录取新生时打压有亚裔背景的申请人不是没有根据的。

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证据竟然来自加州。1996年，在两位无法在大学找到教职的白人男性的倡议下，加州选民在当年11月大选期间以公投的形式通过了209决议，修改了加州宪法，禁止包括公立大学在内的政府机构在录用人员时将种族和性别纳入考虑范围。修宪的结果对大学新生录取立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1998年和1995年相比，加州大学的洛杉矶和柏克莱分校录取的黑人学生骤减了一半；而亚裔学生的比例则迅速攀升，后来最高时到达40%。

哈佛大学因为打官司而被迫公布的内部资料进一步证明了亚裔学生和家长的怀疑。我们现在知道，哈佛大学自己在2013年做了一个内部调查，其结论是哈佛大学的新生录取在政策和做法上对亚裔学生存在歧视，但这一报告一直没有公布，而哈佛也没有做出任何改正。

从大数据上来分析，哈佛主要是通过给亚裔申请人的“性格”打低分来降低他们被录取的可能性。哈佛的内部资料显示，在“性格”上，白人申请人得高分的比例是21.3%，而亚裔得高分的比例是17.6%。资料还显示，如果亚裔申请人与校友进行面试，他们的“性格”分和白人申请人差不多；但如果亚裔申请人与校方的工作人员进行面试或电话访谈，他们的得分在所有种族人群中是最低的。

有关哈佛大学歧视亚裔学生的诉讼案在自由派看来是对“肯定行动”（Affirmative Action）的又一次攻击。“肯定行动”一词最早出现于1935年，当时罗斯福总统正在搞“新政”，而罗斯福的内政部长Harold Ikes要求政府资助的工程必须雇用一定数目的黑人。实践上，这导致了对黑人与拉美裔等少数族裔的利益倾斜，有种族配额的意味。但利益受损的除了白人之外，还有同为少数族裔的亚裔。

在后来的法庭诉讼中，最高法院认定种族背景不能起决定性的作用，但是可以作为一个因素来考虑，特别是为了达到“多元化”的目的。如果说“肯定行动”一开始是以补偿以往美国社会对黑人的压迫为目的话，那么现在“肯定行动”的支持者们援引的理由是“多元化”。

对于亚裔来说，对他们最有利的论点是“多元化”不等同于种族背景的多样化。同一肤色的人不一定有着同样的背景、想法和爱好，而不同肤色的人却可能有着惊人的一致：最近的一个调查显示，美国大学的教职人员基本上都是民主党。把“多元化”等同于“肤色的多元化”，并进而留出名额照顾不同肤色的人种，在亚裔看来是对美国社会一贯提倡的以能力为重（meritocracy）的价值观的一个践踏。

亚裔的下一步也许应该是走出教育领域，在媒体和政坛上有更多的发展和建树。目前，不管是主流媒体还是社交媒体，很少看到有发言权的亚裔代表。在政坛，亚裔的代表也屈指可数。如果美国亚裔无法将自己在教育和职业上的成就转换为媒体上的话语权以及在政治领域的立法权，这不仅可惜，也会进一步加深其它族群认为亚裔比较“安静”的印象。你“安静”，你不愿意发声、不愿意站出来捍卫你的权益，你的权益就会被牺牲。

（作者系耶鲁大学社会学硕士、杜克大学工商管理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