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电台

芥子康

电台之歌

一辆警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时间已经不早了，车上的叶警官和小李都显得有些疲惫。

“你这里连个碟片也没有。”小李打着哈欠说道，“要是能听个歌就好了。”

叶警官看了他一眼说：“警队的旧车，能有空调都很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你手机里有音乐吗？要不把你的手机连上听听？”

小李无奈地摇摇头：“手机没内存就把歌都删了，不然听个电台节目得了。”

他伸手把车载的蓝牙打开，搜索了一会儿信号后，音响中传出一个男主持的声音。

“居然不是交通广播诶。”小李有些惊奇。

“接下来，请让我们欣赏由观众张小姐点播的《EMERGENCY》，她想把这首歌送给苟文文先生，并想问他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电台主持的话音落下，歌曲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居然是一首有摇滚风格的日本歌曲。

叶警官突然回过神来，大笑着问道：“这人叫什么，狗闻闻？哈哈哈，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

小李也笑起来：“说不定这是人家两个情侣之间的爱称呢。”

狭小的车厢内顿时充满了欢快的笑声，闪着警灯的越野车飞速掠向远处的地平线。

三个月后，叶警官坐在办公室中，正盯着桌子上的一张警情报告发呆。

“你看啥这么入神？”小李好奇地伸过脑袋。

纸上写的是西虹市一分区的男子，于前一天从大厦坠亡的信息。在后面的身份资料里，小李清楚地看到“苟文文”三个字。

小李皱起了眉头：“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三个月前，我们执完夜勤回家的路上。”叶警官的记忆力不错，“电台里有个人点了首歌送给他。”

“也不一定就是坠楼的这个人吧？”小李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些太巧了。

叶警官点点头：“你怀疑的没有问题，毕竟中国这么大，虽然‘苟文文这个名字很少见，但在庞大的基数下有重名重姓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叶警官突然话锋一转，“你记不记得当时的那首歌叫什么？”

小李挠挠头：“这个嘛，我还真的是记不太清了。”

“《EMERGENCY》，是一首日本电视剧的主题曲。你知道这个电视剧讲的是什么吗？”叶警官又抛出一个问题。

小李被这接二连三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弄烦了，摆摆手说：“快点说，叶队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卖关子？”

叶警官被小李气急败坏的样子逗乐了：“这个电视剧讲述的是一个男人企图杀掉自己妻子的故事。”

“电台的点歌和苟文文坠楼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小李不解地问道。

叶警官把报告翻到了第二页甩给小李，小李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惊呆了。两年前，苟文文居然牵扯到一起社会瞩目的杀妻案中！

杀妻恶魔

苟文文是一家音乐公司的老板，两年前，他和妻子张淑兰外出旅游时，妻子不慎意外身亡。随后，媒体扒出苟文文有婚外情的内幕，而且他屡次提出离婚都被张淑兰拒绝。

于是在社会舆论中，苟文文成了为达目的而杀害妻子的卑鄙小人。在各大媒体的谴责下，这件事情轰动一时，不过警方最后证实苟文文的妻子张淑兰确实是意外身亡，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杀妻恶魔”苟文文并不是凶手。

“警方当时处理案件的卷宗我都看过了，所有流程没有问题，证据确凿，张淑兰的死和苟文文没有关系。”叶警官说。

“但是苟文文涉嫌杀人案件的发生时间，正好是我们听到电台的歌曲那天的两年前，时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小李看着报告说，“有人点《EMERGENCY》这样一首有特殊意义的歌到底会是什么目的？难不成是有人知道其他内情？”

“我现在不排除这种可能。”叶警官回答道：“苟文文是从顶楼垂直落下的，由于那座大厦没有摄像头，而且在附近监控中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所以目前还是按自杀处理的。我觉得存在问题，是因为很难说明他当时到底是被人推下还是自己跳楼。”

“那这个案子可就有点儿蹊跷了，如果是杀人案件的话，凶手会不会和点歌的是同一个人？难不成是女方的家人朋友？还是知道真相的其他人？”小李连珠炮似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样吧，光靠想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叶警官指挥说，“你分两步进行，第一个先去查查我们那天听的是哪个电台，而且要查到点歌人的其他信息；第二查查苟文文最近全部的通信记录，看看他都联系过什么人。”

小李收到命令后，立马出门去找技术科的同事了，而叶警官则靠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如果苟文文真的是他杀，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难不成真的是当年警方判断失误，让这个恶魔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有利证据

“叶队，你来看看这些。”小李将整理好的资料放在了叶警官的办公桌前。

“我们当时听的电台是一个网络电台，名字叫作《那年今日》，主要就是用来让观众点歌缅怀过去的节目。”小李介绍说，“我打电话给电台主持人，问他当晚點播《EMERGENCY》这首歌曲的人的信息，然后又问他苟文文有没有联系过他，他回答的都是没有。”

“有可疑的地方吗？”叶警官没有看出有问题。

小李回答说：“是的。之后我从苟文文的通话记录中发现苟文文当晚也曾打过电话给这家电台，而且通话结束后，他很快就拨出了一个从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叶警官揉着眉骨分析道：“那就说明苟文文打电话给电台后，是要到了一个信息的，主持人在对你撒谎。”

小李点点头：“没错，而且苟文文的手机在电台播出前还收到过一则短信，通知他准时收听有人给他点歌的节目。这就更让我奇怪了，这个主持人肯定是想隐瞒什么。于是我特意把他所有的电台节目都浏览了一遍，这下发现了一个更不得了的事情。”

叶警官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体，想听小李说完。

“这个电台总是会送上一首让观众回忆某些年前今天的点播歌曲，看起来正常无比。但是通过翻查一些案宗后我发现，这些被送歌观众的名字居然都是涉及命案的人！而且在时间点上也绝对和几年前的案发时间对得上！”

叶警官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可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难道说有一个神秘电台一直在默默做着自以为正义的审判？

“之前被点到的那些人倒没有出过命案。不过我又查了查苟文文的银行交易记录，发现他在三个月前——也就是电台节目播出后的第二天，便开始向一个账号打钱。这个账号应该是他从电台反馈的电话中得到的，汇出的金额每月都是十万元。”小李继续说道。

叶警官听到这里，大概也弄明白了。

有一天，苟文文接到一条短信，信息告诉他有位张女士在夜晚的某个电台为他点了一首情歌，让他准时收听。看完这条短信后，两年天的今天，妻子张淑兰身亡的梦魇立马又涌上脑海。苟文文忐忑地收听完歌曲《EMERGENCY》后，意识到有人是在提示自己知道一些警方不知道的东西，于是他连忙打电台电话过去，要到了点歌人的联系方式。

经过一番交谈后，苟文文屈服了。他同意了对方的要求，开始每个月汇入一笔封口费。毕竟十万元对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但如果当时的内幕被人揭发可就死到临头了。

剧情反转

“对方的账户查过了吗？”叶警官问道。

“查过了，是一个用假身份开的账户。”小李回答说，“不过，我从银行调了他所有的交易记录，发现不光是苟文文一个人在给他打钱。之前电台里提到的与命案有关的几个人，都有过给该账户汇款的记录。”

“如果只是一起案件，那么很有可能是案件知情人对于未受到法律制裁的嫌疑人的私自‘审判。但是如你所说，这么多的案件堆叠在一起，绝非一人而为。”叶警官说，“所以我认为，苟文文身亡的这起案件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庞大的诈骗组织。”

叶警官这样怀疑是不无道理的，因为这个电台节目看起来完全就是属于愿者上钩的形式，只要你和某件出名的案件有关，便点播一首能让案件相关者回忆起案件的歌曲。然后，心里有鬼的对方肯定会惊慌失措地打电话过去，询问是谁为自己点播的歌曲。

之后，电台便给出一个点播者的联系方式，让对方自己打电话过去。有的人以为真是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怕事情暴露便连忙汇钱过去。即使有人发现这只是个圈套也不会去报警揭发什么的，因为不光彩的过去就像伤疤一样，并不想让人再次提及。

有了充分的证据，现在就是下令抓人了。叶警官申请了拘捕令，派人去电台所在地的城市和当地警方一起合作，捉拿运营电台的犯罪嫌疑人。而小李则从苟文文的交易记录中，发现他在跳楼前几天居然又去了一趟妻子出事时两人居住的酒店。在酒店询问的过程中，酒店经理交给小李一个日记本，是苟文文丢失在房间的，因为没有留电话，所以一直不知道他出事了。

“亲爱的，我就来找你了。”日记里最后一句话这样写道。

通篇看完日记，小李才恍然大悟，原来苟文文并不是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样。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所谓的婚外情不过是商业对手借助媒体抹黑的一场闹剧而已。

妻子的死对苟文文打击非常大，可是就在三个月前妻子张淑兰的祭日上，突然有短信告诉他有位张女士为他点了一首歌。这让苟文文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便连忙打电话过去，想问问对方关于妻子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没想到的是，苟文文落入的只是一场钓鱼的圈套而已。后来意识到真相的他，却再也无法模糊脑海中妻子的一颦一笑。于是苟文文心灰意冷地从十五层高的大楼一躍而下，去“追随”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了。

小李看着日记中的内容感慨万分，通篇汇报给了叶警官。

听完汇报后的叶警官，沉默了许久。

“对了，电台的人抓到了，和我想的一样，敲诈勒索罪基本能成立了，不过他们也帮了警方一个大忙，那些心里有鬼才汇钱的人——可以好好再重新查一查他们的案子了。”叶警官的话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这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可是小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的心情就像此时暴风雨要来临前的天气一样，阴沉，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