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瓦诺，“性侵案”挡不住的大法官

李正明

他“整”过克林顿，当过小布什的法律助理，如今受到特朗普力挺

10月9日，当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新任大法官卡瓦诺走马上任时，在法院门外“迎接”他的是一批打扮成美剧《女仆》角色的抗议者。她们手里举着抗议标语，写着“他坐在撒谎的王座上”。同样打扮的抗议者，也曾出现在卡瓦诺任命听证会的现场。

卡瓦诺虽已正式就职，他所涉的性侵案依旧是一笔查不清的“糊涂账”。而联邦参议院以50：48的投票通过对他的提名，很大程度上是参议员们按政党“站队”的结果：反对票全部来自民主党人，连卡瓦诺家乡马里兰州的参议员也不例外，只有西弗吉尼亚州面临连任竞选的民主党参议员曼钦投了赞成票，因为当地共和党选民占优势。共和党人则全部赞成。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资深共和党参议员麦康奈尔说，卡瓦诺获得任命是他在参议院“最自豪的时刻”。

任命过程火药味十足

美国最高法院拥有对包括宪法在内的法律最终解释权，从总统大选计票争议等政治议题到同性恋婚姻、堕胎权、控枪、大麻合法化等广泛社会话题，终身任职的大法官们都有一言九鼎的影响力。最高法院共有9个大法官席位。去年特朗普成功提名了51岁的保守派大法官戈萨奇，今年53岁的卡瓦诺再入选，保守派大法官将牢牢占据5席，且多年富力强。这是民主党人和自由派人士极不愿意看到的。正如参议院少数党领袖、民主党参议员舒默所说：“这一提名有利于特殊利益集团，打压工薪家庭，并将剥夺数百万美国人的劳动权、公民权和人权。我们不会让它得逞。”

當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被视为“大考”的中期选举在即，联邦众议员全部改选，参议员要改选1/3，这被视为对共和党执政成绩的一次投票，从议员到总统，都豁出去了。

卡瓦诺的听证过程，从一开始就火药味十足。由于本届参议院被共和党控制，民主党的策略是“以拖待变”，想效仿共和党在2016年阻止奥巴马提名大法官的做法，将此事推迟到中期选举之后。9月4日，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的听证会刚开始，民主党参议员哈里斯就提出，司委会在不到15个小时前才收到4.2万页文件，没有时间审查，要求听证延期，并和司委会主席、共和党人格拉斯利吵了起来。在随后的听证会上，卡瓦诺被问了1000多个问题。

卡瓦诺答完问题，正等待9月20日的表决，一场“性侵风暴”却突然袭来。9月16日，加利福尼亚州一所大学的教授克里斯汀·福特向《华盛顿邮报》披露，自己上世纪80年代在马里兰州读中学时，在一次聚会中遭到醉酒的卡瓦诺性侵未遂。此事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参议院民主党人要求推迟表决，司委会决定再加开一场听证会，特朗普则要求联邦调查局查明真相。此外，另外两名女性也指控卡瓦诺有不当性行为。

由于时间久远，调查并无明确结论。10月4日举行的长达9小时的听证会创下罕见的高收视率，成了美国“吃瓜群众”追看的政治秀。会后的民调显示，原本支持卡瓦诺的人更支持，反对他的则更反对，两极分化进一步加剧。卡瓦诺和福特在听证会上的表现，两党解读也是截然相反。卡瓦诺为自己辩护时情绪激动，民主党人说他情绪化，不能当大法官，甚至有600多名法学教授联名递交信件呼吁不要任命他。共和党人说他捍卫自己的名誉，激动才是正常的。卡瓦诺的老同学接受采访时说他曾经醉酒，民主党参议员就揪着此事逼问卡瓦诺，想让他承认自己曾喝得神志不清，这样就可以推断他可能酒后乱性、性侵后自己不记得了。卡瓦诺最后承认自己曾经喝多了，但从未喝到记不清事情。共和党人则说，一个人中学时代喝点酒并不能证明他不适合当法官，并引述一个著名的心理学案例称，作为受害者的福特可能记错人了。还有共和党人批评说，对手穷追猛打的就是卡瓦诺学生时代醉酒那点事，这反而说明他成年后私生活很干净，连醉酒问题都不复存在。反对他完全是因为他的保守派立场。

卡瓦诺就职时，美国总统特朗普向他道歉，称性侵案是“出于政治目的的人身攻击”“你在历史的验证下已经证明了清白”。从7月提名卡瓦诺开始，特朗普一直力挺他，听证过关后特朗普表示，批评者“做得过火了”“散播关于这位法官谎言”的人都应为此承担责任。他说：“那些挺身而出为国家服务的人应该得到公正、有尊严的评价，而不是一场基于谎言和欺骗的政治和毁灭个人的运动。”不过，特朗普费尽心机在共和党掌控参议院时任命新的保守派大法官，又何尝不是“出于政治目的”呢？

刻苦努力的“学霸”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目前党派之争的背景，那么卡瓦诺还是一位不错的法律专业人士。

卡瓦诺的父亲是位律师，担任过美国化妆品和香水协会会长20年，母亲则曾在华盛顿一所高中当过历史老师，后来从华盛顿法学院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并在蒙哥马利县担任法官。他的父母都是爱尔兰天主教徒，祖辈在19世纪晚期从爱尔兰移民美国。这个身份帮助他在高中时代就读于华盛顿的乔治敦预科学校，那是一所著名的天主教男子高中。

名校意味着人脉。在中学，卡瓦诺和特朗普提名的另一位最高法院大法官戈萨奇是校友，这很难得。卡瓦诺热爱体育，是学校篮球队队长和橄榄球队队员。中学毕业后，他考上了耶鲁大学。耶鲁的同学记得他热爱篮球运动，“严肃而不浮夸”。他想为耶鲁大学男篮“斗牛犬”队效力，但没有成功。不过，他还是经常为《耶鲁每日新闻》撰写篮球报道。

本科毕业后，卡瓦诺进入耶鲁大学法学院就读。他说，那是全美排名第一的法学院，但自己在那里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靠本科的优异学业闯进去的。在那里，他与未来的联邦法官博斯伯格住在同一宿舍，还成为耶鲁法律期刊的编辑。

卡瓦诺在耶鲁的声誉不错。他获得大法官提名后，多名教授在耶鲁法学院网站对他表示赞誉。法学教授格鲁克说，卡瓦诺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在法律解释方面有重要建树，是相信法治、思想公正的法学家。曾执教耶鲁的法学教授阿玛尔表示，很难找到法律资历和卡瓦诺一样强的人选。

法学院毕业后，卡瓦诺一度担任最高法院大法官安东尼·肯尼迪的司法助理，和戈萨奇一起工作。能成为大法官助理，这本身就是法学院毕业生的重要资历。肯尼迪虽为保守派，但立场温和，在一些社会事务上的表决常有利于自由派，被视为最高法院的“关键票”。他今年宣布退休以后，为卡瓦诺腾出了一个空位。卡瓦诺接了自己当年“导师”的班，这在最高法院大法官中也是罕见的。

对卡瓦诺的资质，一位法学教授如此评价：“卡瓦诺法官在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干了12年。在此期间，他撰写了200多份法律意见书。在这之前，卡瓦诺法官是科克兰与埃利斯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在乔治·布什的白宫工作过，也替独立检察官斯塔尔工作。他为肯尼迪大法官以及两名巡回法院法官担任过助理。他的提名资格是没有问题的。”“卡瓦诺法官在最高法院受到广泛尊重。他的法律意见引起了大法官的瞩目，一些意见被最高法院随后的裁决所维护。”

有一位并不喜欢特朗普的法学教授说：“特朗普当局违反了许多规范，并制定了各种值得质疑的政策。但总统对卡瓦诺的提名再正常不过。卡瓦诺是一位著名的、有思想的且受尊重的法学家。对他的法律理论，有些我赞成，有些有保留。但這些理论都经过仔细推敲，属于主流法律思想。”

但是，法学界对卡瓦诺的任职资质也有争议。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罗伯茨10月11日表示，他已将听证期间出现的对卡瓦诺司法渎职的指控转交美国第十巡回上诉法院司法委员会审查。这些指控称卡瓦诺没有当大法官的才能。自由派媒体《纽约时报》则刊登了2000多位法学教授的联名文章，称卡瓦诺的司法品行不足以让他成为大法官。

和政治走得太近

无论卡瓦诺法律资历如何，民主党人还是认为他不合格，原因是他和政治走得太近。正如民主党参议员莱希所说：“在坐上法官席位前，你是一名政治行动人员，参与了我们这个时代最具政治和党派色彩的争论。”

卡瓦诺和克林顿夫妇是冤家。1992年，卡瓦诺担任了时任司法部副部长斯塔尔的助理。斯塔尔出任独立检察官后，卡瓦诺继续为他工作，参加了调查克林顿时期的一些重大案件，包括白宫法律顾问福斯特之死、白水事件及莱温斯基性丑闻等。福斯特是克林顿夫人希拉里的密友，也是她的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克林顿入主白宫后，福斯特突然情绪低落，请求辞职，并告诉朋友自己正打算写书披露与希拉里的半生交往。一天后他就突然死亡。虽然斯塔尔调查的结论是福斯特自杀身亡，但卡瓦诺当时花了很多精力去挖掘案件背后的疑点，令克林顿夫妇很不愉快。

在莱温斯基性丑闻中，卡瓦诺更卖力了。他是1998年9月发表的《斯塔尔报告》的主要作者。这份报告详细描述了克林顿和莱温斯基的性接触内幕，作者称这些细节对弄清克林顿的案件真相至关重要。据美国媒体报道，卡瓦诺当年曾催促斯塔尔向克林顿提出详尽的细节问题，并说克林顿“阴谋妨碍司法公正”“欺骗美国人民”等。克林顿受到弹劾，这份报告起的作用很大。

克林顿的继任者小布什很欣赏卡瓦诺。2000年12月，卡瓦诺加入了小布什的法律团队。当时，总统大选出现了选票争议，卡瓦诺团队努力阻止佛罗里达州的重新计票。2001年1月，小布什入主白宫，卡瓦诺也被聘请为白宫律师。他参与了安然公司的丑闻调查以及对首席大法官罗伯茨的提名等。2003年，他出任总统助理和白宫行政秘书，负责协调和处理小布什的各种文件。正是这段经历，被民主党人始终揪住不放。民主党参议员德宾质问卡瓦诺：“在你的白宫生涯中，有一个35个月的‘黑洞，我们无法获得你与那时期有关的任何文件。在那期间，布什总统正在考虑一项禁止同性婚姻的修正案，还有关于堕胎、滥用行政权、酷刑、大法官提名、未经授权的窃听等问题。”

小布什对卡瓦诺不错。2003年，卡瓦诺被提名担任巡回上诉法院法官，但提名被参议院的民主党人阻挠了近3年。对党派之争的厉害，卡瓦诺可谓早有领教。

卡瓦诺在大法官宣誓仪式上说，漫长的听证过程是对他的考验，但他将“带着感激之情、不带怨恨地进入最高法院”。他还强调自己对法律的态度是“法官应该诠释法律，而不是创造新的法律”。就这一表态来说，他似乎有意在大法官的新位置上超脱于政治纷争，只追求法律的公正。

但在美国极化的政治环境下，卡瓦诺不可能超脱。一方面，特朗普把卡瓦诺“过关”视为自己的政治胜利和共和党胜选的好兆头而大加宣扬；另一方面，民主党人借此事鼓动更多选民出来投票，而民调显示，77%的民主党支持者表示他们将积极投票，其中46%的选民认为国会确认对卡瓦诺的提名是个错误。一些民主党人表示，如果掌握了参议院多数席位，将对卡瓦诺提出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