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差实施监守自盗之后

□刘德华 唐建东

6月21日，在四川省南充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庭上，一位30出头、长相甜美、打扮时髦的女子后悔不已，泪水涟涟……

原来，她开的饰品店风生水起，可一朝资金短缺起贪心，监守自盗，将手伸向了舅妈的十万元。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却忘了遍街的天眼。最后，蓬安县检察院检察官避免就案办案，充分运用法条，挽回了她的亲情。故事有温度有法度！

饰品店风生水起一朝资金短缺起贪心

这名女子叫柳云燕（化名），是蓬安县相如镇建设路一家潮流饰品店的老板。长相甜美的小柳眼光独到，为人和善，饰品店经营得非常不错，小日子过得颇有滋味。

柳云燕的舅妈彭丽云，是蓬安县某公立医院的财务人员，收入比较高。柳云燕和舅妈的感情非常好，大家经常一起玩、一起吃饭。有时小柳做生意差点钱，舅妈还主动借钱给小柳。小柳对舅妈也非常放心，自己忙碌或者到外地进货时，也经常请舅妈到店里照看，还把店里的钥匙给了舅妈一把。逢年过节，两人也经常小聚一下，打打麻将。舅妈也经常帮助小柳招揽客人到店消费。一年下来，小柳的收入也有10余万元，还买了一辆小车开着上下班。

然而，有一段时期生意不好，饰品存货太多，资金短缺，小柳感到有些烦闷。2017年9月25日，房东来电话催要房租。那个店铺位置不错，但是房租也挺高。店铺的流动资金、银行卡上的资金算了一下，还差一万多元。想找人借钱，但又觉得太掉面子了——开着汽车、挎着名牌皮包，如果找人借钱，简直太掉价了！小柳感到无计可施。

2017年9月26日中午，彭丽云带着女儿吃过午饭来到柳云燕经营的饰品店玩耍。“舅妈你来啦，吃中午饭没，快进来坐。”柳云燕热情招呼着舅妈。心里也在盘算：如果实在不行，再厚着脸皮找舅妈借点钱也行呐！

“我吃过了，顺便来看看你呢。前几天在你隔壁的店里看中一件衣服临时有事没有试穿，所以中午就赶过来试试。云燕，我把包包和这个纸袋在你柜子里放一下。纸袋里有10来万元钱，你帮我看着点。我拿着买衣服不方便。”彭丽云毫不介意地告诉柳云燕。

“舅妈，你怎么带这么多现金啊！”柳云燕惊讶地说。

“有两万是自己的，其他是医院的公款，等会我要去存到银行里。”彭丽云笑着解释。

“没问题，舅妈你去试衣服吧，我帮你看着。”柳云燕答应。

随即，彭丽云将装现金的纸袋、粉色女士手包、手机等物品放入柳云燕饰品店里收银台下的柜子里。中午吃过饭，柳云燕想着柜子里的大额现金，心中思绪不断：

“舅妈好能干，每天都经办着这些钱账流动……”

“要是我的店每天有这么高的流水该多好……”

“这个月底就要交店铺租金了，租金一除盈利结余也没多少了……”

想到这里柳云燕不由自主的看了看放着现金的柜子，产生了将现金盗走用于交付租金的想法。俗话说“人心难满，贪欲难灭”，柳云燕心中的念头一起，就像发现蜂蜜的蚂蚁一样越聚越多。

监守自盗十万元却忘了遍街的天眼

14时许，表妹上学去了，柳云燕陪舅妈又一起去缴了电费，回来两人继续玩。柳云燕似乎神不守舍，反复盘算起来：“拿了舅妈这么多钱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哎！她家里钱多，这点钱也算不了什么，就当救助了我们这些穷人吧！”“怎么才能不被舅妈发现呢？”“我把自己的钱包、手机等物品一起拿出去藏了，装着自己也被盗了，也许舅妈就不会怀疑到我了！”“要是舅妈发现怎么办？”“就说自己一时冲动，平时舅妈对我这么好，大不了骂我一顿！”“我只是用舅妈的钱来交房租，等我有了钱再补偿舅妈就行了！”此时，柳云燕心中异常矛盾，但是十多万元钱的诱惑太大了，仿佛这就是可以给自己经济紧张解渴的毒药，她再也顾不上面子、血脉亲情、法律利剑这些应当始终敬畏看重的东西，向犯罪深渊迈出脚步。

16时30分，彭丽云说到隔壁的服装店去上厕所，然后回来让柳云燕陪自己一起去存钱。柳云燕装着玩手机，心里不停盘算：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就来不及了。念起身动，柳云燕很快把彭丽云装钱的纸袋子、挎包以及自己的手机、钱夹一并装在一个塑料袋内，再用一件牛仔外套遮掩住塑料袋，将塑料袋拿到蓬安县相如镇政府街74号老建设局院坝内东南角的一台空调外机下方花台内藏匿，然后迅速赶回自己经营的饰品店内。柳云燕自以为算计得滴水不漏，殊不知沿街电线杆上的天眼系统探头清晰地记录下了这一切……

柳云燕回到店里，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断盘算着怎样演戏才能蒙混过关。16时40分左右，柳云燕也来到隔壁的服装店。此时她看见几个顾客正在试穿一件蕾丝衣服，衣服非常好看。等舅妈彭丽云从洗手间出来，柳云燕假装让舅妈也试穿了一下。彭丽云觉得不错，就买下了。然后彭丽云又试了一件毛衣，说搭配这件蕾丝衣服好看点。因为是熟人，也没计较，就说先欠着，后面拿了钱再还给服装店老板。然后彭丽云就和柳云燕一起回到饰品店，正准备一起拿钱去存。

彭丽云去拿钱时，发现装钱那个橙色的袋子不见了，当时就吓蒙了。她以为柳云燕放在其在地方了，就问：“钱不见了，你到底放在哪里的？”柳云燕故作镇静地说：“你开玩笑哟！我就是放在那里的。”然后，柳云燕假装去拿自己的手机和钱包，当然没找到，她装着大惊失色、焦急万分地说：“舅妈，糟了！我的钱包和苹果6S手机也不见了！”彭丽云看到外甥女这个样子，完全不怀疑是外甥女柳云燕干的，真的相信被盗了。但是，她毕竟见识过大场面，当即冷静下来，说：“啊！这么一会儿工夫，怎么就遭了贼，不用着急，我们赶快去报警！”两人随即向蓬安县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报案。

17时20分，蓬安县公安局的警察来到店里勘察，未发现其他人的脚印、指纹等异常情况，当即调取天网监控视频察看。经过视频分析，发现柳云燕在此段时间曾拿着一件牛仔服行色匆匆地出去，动作非常可疑。经合并沿途监控视频，发现柳云燕进了老建设局的院坝后耽搁了几分钟又原路返回了。警察当即到该院内展开排查。当晚23时50分，蓬安县公安局民警在该院坝内一白色空调机下方发现了藏匿的装有被盗现金及其他物品的涉案塑料袋，案件水落石出。经过审讯，柳云燕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这一结果令彭丽云瞠目结舌，没想到作案的竟然是自己的外甥女！彭丽云又悔又恨：恨的是外甥女需要用钱找自己借就行了，何必要这样做呢？悔的是报了案，外甥女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云燕太年轻了，不懂事！这钱是我放在她那里的，也许这个只能算了侵占嘛！钱找回来了，我又没有什么损失，请你们不要判云燕的刑好不好？”彭丽云多次请求办案检察官对柳云燕从宽处理。

检察官充分运用法条挽亲情有温度有法度

经鉴定，彭丽云被盗案款为104761.20元。随后蓬安县公安局将案件移交到蓬安县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

案件承办检察官考虑：彭丽云与柳云燕系关系密切的亲戚，她甚至还有柳云燕店的钥匙，刑罚过重不利于亲情的修复；本案案发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因检察官从彭丽云口中了解到，她以前也有将单位公款放于柳云燕店内的现象，彭丽云这种随意放置巨额现金在他人处难免会引起他人的非分之想，柳云燕在这种情况下难免临时起意；柳云燕作案后的掩饰行为忽略了现场监控的存在反而可能证明其实施盗窃的主观恶意不大。

因柳云燕涉案金额巨大，量刑幅度应当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没有法定减轻处罚情节，轻判不符合法治精神。如果对柳云燕判处实刑，可能对彭丽云、柳云燕以及双方亲属造成心理冲击，不利于亲情修复、亲戚间的和谐相处，也不一定符合群众对该案处理的一般期望，社会效果并不一定理想。为了实现社会效果和法律效果的有机统一，暧心的检察官决定参照适用最高法、最高检《关于办理盗窃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法释〔2013〕8号）第八条“偷拿家庭成员或者近亲属的财物，获得谅解的，一般可不认为是犯罪；追究刑事责任的，应当酌情从宽”的规定。柳云燕、彭丽云不属于刑法上的近亲属，但因本案的特殊性，可以参照适用。案件承办检察官决定向法院建议对柳云燕从轻处罚，适用缓刑，既能维护法律的权威，更能实现社会效果与法律效果的统一。

2018年5月8日，蓬安县人民法院最终采纳了蓬安县人民检察院的量刑建议。法院以盗窃罪判处柳云燕有期徒刑3年，缓刑3年，并处罚金5000元。柳云燕不服法院判决，坚持认为财物是自己的保管物，符合侵占罪的构成要件，不构成盗窃罪，决定向南充市中级人民法院上诉。6月21日，南充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判决结束，彭丽云和柳云燕二人抱头哭成一团。彭丽云劝告外甥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要汲取教训，相信以后的路还很长，舅妈始终是你的舅妈，有什么困难舅妈一定会帮你。你以后千万不能再犯糊涂了！”柳云燕向舅妈哭诉：“我太对不起你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用这一辈子感谢您的疼爱！”

检察官说法：

检察官认为，该案只能认定为盗窃罪而不能认定为侵占罪。案件证据显示，彭丽云案发当天将该手提袋交给柳云燕时，明确告知袋内有巨额现金，她准备暂时存放在柳云燕处后缴存银行。彭丽云将现金放好后，与柳云燕一直在店内没有离开直至案发，从一般社会常识理解，彭丽云并没有完全将现金交给柳云燕保管而自己置身事外离开的意思表示，反而一直处于巨额现金旁边，表明其没有脱离控制现金的意愿。从此角度而言，彭丽云案发当天实际对涉案现金行使了控制权，涉案现金一直处于彭丽云的控制支配之下，其交与柳云燕放置在店内吧台下存放不过是出于方便，其并无交由柳云燕监管的意思。从一般委托保管的民事行为而言，其特征往往表现为将物品交与他人后离开物品一定时间，在此时间段内保管人负有保管责任和义务，权利人不在现场甚至具有一定的处置权，如物品所有人在场的情况下，则没有必要交由他人保管。本案中，彭丽云在场的情况下，柳云燕不可能对涉案现金进行处置。故本案不宜认定彭丽云委托柳云燕保管其装有巨额现金的手提袋。即使本案中涉案现金是彭丽云委托柳云燕保管，柳云燕的行为也不符合侵占罪的构成要件，因两人均没有索取、拒不归还保管物的意思表示和行为。本案中，柳云燕基于非法占有目的，将彭丽云放置在其店内吧台下的巨额现金盗走，并在盗窃得手后伪造其与彭丽云物品一起被盗的假象向公安机关报案，其行为符合盗窃罪的构成要件，应认定为盗窃罪。

人是群居生物，工作、生活中宝贵的亲情、友情、爱情是人们得以快乐生活的基础。钱多钱少，没完没了，虽不在多，够用就好。够用，是一种心态。一日不过三餐，一夜不过一床，一生不过一房，一世最终占的地也就几尺而已。吃好点、吃差点；穿好点、穿差点；用好点、用差点；住宽点、住窄点……都是一种生活，只要自己泰然处之，也就无所谓好与差。如果有难处，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千万不要被金钱和贪欲冲昏了头脑，无视法律、罔顾亲情，否则最终将吞下难以下咽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