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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圣陶的人生告别式

2018-10-22张建安

上海采风月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遗言顾颉刚读报

张建安

跟朋友们道声永别

1988年1月22日,叶圣陶咳嗽加重,但仍旧可以读书写字。他读萧乾写的《易卜生的老乡如是说》,以为老友潘家洵已故去,在日记中记录:“使我大吃一惊。为什么没有收到他家人的通知。”第二天,他咳嗽更加严重了,午后只能勉强听家人读报。第三天,叶圣陶全身无力,已经没有听读报的精力了。第四天凌晨2点,他一口痰咳不出来,4点被救护车送至北京医院抢救,此后再未出院。

到2月14日的下午,叶圣陶心情烦躁,入睡困难,对家人兀真说:“我就要死在这张床上了。”2月15日,叶圣陶陷入深度昏迷。

叶圣陶在早已写好的遗言中提及,自己的后事要一切从简:

非但不要开追悼会,别的什么会也不要开。象(像)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為我开无论什么会都是不适宜的……如有医学院校需要,把尸体赠与(予)。如果火化,骨灰不要捡(拣)回。

他还在遗言中郑重地说出了一个心愿,就是:

我要在《人民日报》自费登个广告,告知相识的人,说我跟他们永别了。

叶圣陶一生朋友很多,这是他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叶圣陶于1894年10月28日出生于江苏苏州,年少时便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更有一辈子都与他交情深厚的王伯祥、顾颉刚。不过,这两人都已经先他而逝了。

王伯祥病逝于1975年12月29 日,王伯祥的女儿给叶圣陶家打电话时,是叶圣陶家人接的。不料,叶圣陶在卧室听到了声音,急忙走出屋,抢过电话想要说话,可是又不知怎么说好,就又把话筒塞给家人。叶圣陶呆呆地听家人打完电话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会忘记二人从中学读书时就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不会忘记二人在北京大学一起教书的情景;也不会忘记在商务印书馆、开明书店一起当编辑的经历;更不会忘记王伯祥做媒人,促成了他与夫人胡墨林的请婚姻,而在胡墨林去世后,又是王伯祥第一个来吊唁,给予他最多的帮助与安慰……

顾颉刚病逝于1980年12月25日。顾颉刚与叶圣陶读私塾时,就已成为好朋友,相交七十余年。叶圣陶曾以“玄妙观中三年少”等诗句,叙述他与王伯祥、顾颉刚的交情。顾颉刚逝世后,他们的另一位朋友俞平伯写信给叶圣陶:

廿八夕手书敬诵。颉公之卒,意中亦出意外,闻其逝只一瞬间,殆无痛苦,似解脱也。若伤怀感逝,彼此差同,往事烟云,可胜道哉。惟善自排遣保重为要。

这一年,叶圣陶86岁,俞平伯80岁。

他深深念着这些朋友,不忘在遗言中嘱托家人,跟朋友们道声永别,这是叶圣陶遗言最独特的地方。

晚年重视传统文化

在叶圣陶生命的最后岁月中,还有一事比较独特。

1987年6月,中国民主促进会(简称“民进”)全国代表会议在京西宾馆举行。叶圣陶作为“民进”中央委员会主席,在5月中旬口述了一封给全体代表的信,恳求代表们免去他的主席职务。代表们都知道叶圣陶的身体状况,所以并没有什么异议。叶至善了解到这个情况后,便请示主席团,希望会议期间能把父亲接来,让他在会场上向代表们告别,也好有始有终。6月9日是“民进”全国代表会议的全体会议,叶圣陶便抱病前往京西宾馆,参加了他在“民进”的最后一次大会。

在一片掌声中,叶圣陶被拥上主席台正中间的座位。坐定后,叶圣陶向大家问好,表示感谢,并做临别赠言。让大家瞠目结舌的是,这次叶圣陶的讲话中夹杂着不少文言,不熟悉的人很难听懂。据叶至善回忆:“好像只有赵老(赵朴初)听明白了,是《礼记·大学》的两句像绕口令一般的话,‘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这句话的意思是要自己做得到,方可要求别人;要自己无问题,方可指摘别人。这是指道德品质方面说的,不包括智力和技能。老人在临别赠言中提到这两句话,也许是为‘提倡凡事从我做起吧。”

叶圣陶在大会上背诵古文,这件事很有意味。作为中国新文学的奠基人之一,叶圣陶早在1918年便开始用白话文写小说、写诗歌,之后又发表童话、散文等各类白话文作品。然而,他从小接受的中国传统文化教育,使他能够娴熟地进行文言写作,并对古诗文一直保持着特有的兴趣。到了晚年,这个兴趣似乎超过了白话文,以至于日记中常有这方面的记录。例如,1987年5月15日记:“听兀真读报,读唐诗。”5月29日记:“令兀真将韩愈、杜甫、李商隐等词用墨笔大字抄录来看。”7月11日记:“闲来无事,翻翻诗韵,背背唐诗。”而他最想看的竟然是孔子的书,所以在7月27日记:“常常想把《论语注释》再看一遍,无奈目不从心,只好让至善、兀真读给我听,每天读几页,约一个月读完。对孔子的道理再深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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