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逢花
2018-10-22邓一涵
邓一涵
也不知怎么了,她最近做什么都是开心的。望天阔,望河清,花红柳绿,田里的蚱蜢都显得可爱。她靠在稻田旁的矮墩上,手中摩挲着什么,是张信纸,上头用红墨印着“听毛主席的话”。
一缕清风,她秀眉微皱。
那是艰苦的年代,人心也很干净,没有什么过多的理想,吃好饭,看着学校里孩子们稚嫩的笑容,心里便暖暖的。
她总想起那个下午,他将她偷偷拉到图书馆,多给了一个馒头。后来,她捧着书去教室给孩子们上课时总留意隔壁是否有琴声。他很瘦,总穿洗得发黄的衬衫,他总是咳嗽,她每每问怎么了,他只是微微的一笑。
是他邀了她,她拉着母亲的手,走了半天的路来到了他家里。屋子很小,也没有什么陈设,她对床头的手风琴中意得很。他不知怎么了,一直嗫嚅着不说话。母亲终是将她拉出,她怎么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穷酸的病秧子。
“吃饭哟。” 妈母在门口拿着竹篓唤,她才緩过神来。
两天后,她托伯母将这信带到他家去。她再没收到回信。直到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他才知晓当初是伯母送错了信。
……
她是我奶奶。印象中,奶奶总跟我这么念叨着,她的青春好像很美丽,也很遗憾,似乎每一秒都是值得留念的,都悄悄地在岁月的长河中,开成了花儿。
“我呀,生错了年代。若在此时,我应当是一个歌唱家,再不济也是个服装设计师。”奶奶跟我唠叨,眼里好像闪着光。
从没听过爷爷奶奶间一场“和平”的谈话。奶奶能把几十年前的旧账再翻一遍,爷爷作势听不到,挽起裤脚套上筒鞋便去了菜地。筒鞋是奶奶给爷爷特地买的,怕他在菜地里被蚊虫蛇咬了。奶奶又会在阳台上拉着长调子:“老头子,再拔点蒜。”
爷爷总是在夕阳藏起最后一抹光后回来,奶奶烧好菜等着。记得有次天黑了,爷爷还没有回来,外头响着雷。奶奶急了,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各种担心。爷爷满身是泥地回来的时候,她一边喊着“老管材,死哪儿去了”,一边洗着爷爷的衣服。
爷爷的字写得极好,刚劲有力,只是这几年手总有些发抖,写出来虚浮了些。
这样的日子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淡淡的,却很香。
……
手把手教会了奶奶微信视频,上次连线,她看上去憔悴了很多。“你爷爷托梦给我了。” 她出乎意料地平静。
“唔,嗯。”我有些不敢碰触这个话题。
“这梦怪得很,像是回到了过去,他穿着上讲台的衣服,中山装,臂弯里夹着教案,身后一片阳光。”她是笑着说的,我也笑着听,眯着眼想象着,曾看过爷爷中年时在讲台边发言的照片,应该与那相差无几吧。
奶奶仍笑着,声音却开始有些颤抖。
上个周末,奶奶提着菜到了我家。“以前他总是说我出去,怪我一出去就是大半天,是不理解我要给全家买放心实惠的东西。今天去了菜地里拔菜,才直到我原来也不理解他,他浑身脏也是不得已,现在自己去菜地也是惹得一身泥巴。”
我托着腮,什么也没有说,想着。
时而,气氛也不是那么沉重,旧日的时光在阳光里氤氲。
她仍如数家珍地讲着过去的事,我也仍爱听。只是,慢慢地我小时的事也成了过去,爷爷的故事也变成了过去的事。她常把那些宝贝晒一晒,我感到那儿还能开出花来。
时光很长,深深浅浅地载着我们向前流。不知是否受奶奶的影响,我经历某件事总是心里想着如何描摹,欢喜或者悲伤,在我看来都是美好的。我常想,拥有回忆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指导老师:任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