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还酹江月
2018-10-21天蓝
天蓝
我曾经站在海南儋州东坡书院中,轻轻想起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遥想起当年东坡的风流于世。
一夜饮醉了半生痴梦。他反对新法,奉襟怀于苍生,苦苦进谏,却迎来了乌台诗案。吏遣送他往京都时曾两度自杀未了,长期的斗争使他并不怕直面小人与朝廷,他单纯地以为只有犯法的人才会获罪,而他未曾犯法。他只怕牵累至亲与友人。京城已至,他才发现原来认罪是唯一的选择,原来辩解毫无意义。
谁曾料想,这就是“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后记。而这些,他当然不同意。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踏上了流放之途,每一次贬官都想要自此出世,而一听到京城召回的消息又欣喜若狂,只是不知多少回当他带着希望踏进京城时,听到的只有一片批评之声。于是他只能主动请求外放。他好像冥冥中承认了自己的宿命,好像明白了现在的京城他也许更应该回避,好像习惯了流放与贬谪。乌台诗案后,多少次他从黄州寄去的一封封用美妙绝伦的书法写出的信都湮没在杳杳远方,无人睬他。他举杯问青天,青天也不睬他。多少个东方既白的前夕,这位尚未老练的文人伤心又绝望,而“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却只能充当一种夙愿。但他依然坚持自己的主张,十几年穿梭于民间的岁月让他明白政治就是民生。这段时光,我想他一定不安然,不为自己而为百姓。作者的笔锋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懂得这是即使慌乱也会流露出的千年的从容。
在民间,他放浪,但绝不淫荡。他自信,但绝不自恃清高。他可爱,但绝不矫情。中年的他在花柳丛中寻欢作乐,一生以青楼为题写了很多诗词。对于这段感情,他颇引以为傲,他曾信誓旦旦地对人说:“三十年前,我是風流帅。”再后来,他爱研究养生,小妾朝云便和他一起皈依佛门、修道炼丹。而何止如此,他在美食与书画等众多方面的造诣使人难以置信,这也许就是天才的本质。
民间太喜欢他,因此流传了太多的轶闻趣事。那位传说中他的学生秦观的妻子苏小妹,是确有此人还是为人杜撰;站在门口白吃东坡鱼的,是佛印还是鲁直;赤壁小舟上的客,是杨世昌还是他本人;历史都难以做出回答,但民间可以,这也许是对他生前体恤苍生的回应。只有民间最懂他,他一生流离,但从未失所,他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当夕阳西下,我步履匆匆来到眉州三苏祠,抬头瞻仰那尊“眉州大手笔”东坡像时,便有了更深的敬意,缓缓想起林语堂先生说过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人总是不易理解的,他倾尽春秋十载着墨于子瞻,便使他的豪放与婉约穿越千年仿佛依旧未尽。晚凉天净时,清风徐来,便想起作者说过,这就是苏东坡一生的姿态。
(作者单位:北京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