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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文字
——阿卡阿博

2018-10-20曹筝琪娜

今日民族 2018年9期
关键词:阿卡服饰图案

□ 文 / 曹筝琪娜

少数民族有两种文字,一种是写在纸上的,属于男人,另一种是绣在衣服上的,属于女人。在那些高山作屏、大川为障的哈尼村落里,古歌、祭祀和文字都是属于男人的,女人们很难参与这些文化活动获得对本族文化的认知和对自我身份的认同。但是灵巧的女性从来不是族群的边缘,她们通过对另一种文字的坚守,往往能成为现代化冲击下民族文化最后的守望者,这种文字就是图案。

三对日月阿博

哈尼阿卡人的图案具有西南少数民族装饰艺术的一般特征——造型粗犷、注重装饰、色彩热烈、趋于平面化审美。但与众多西南少数民族不同的是,相对于象形的图案,阿卡人更为偏爱抽象的表达方式。阿卡图案常常出现在服饰中,特别是女性服饰中图案的运用很常见。从文化功能,上阿卡图案可分为趋吉辟邪、文化记忆、身份标识和纯粹装饰几种。描绘猛兽、日月的图案常常具有驱邪功能,描绘迁徙道路或者历史英雄的图案则承传着历史和文化记忆,在头饰上装饰不同的图案,往往能代表穿戴者的年龄和婚育状况,还有众多的图案是为了单纯满足审美需求而诞生的,也有一些是在历史传承过程中遗失了原本的内涵,而成为单纯的装饰图案。此外,如果从图案的题材来源上,还可分为居住环境、神话传说、族群历史和外来文明等几个方面。描摹周围山川草木的图案来源于生活地的环境,讲述创世历史的来自神话传说,描写迁徙历史和文明创造的则来自族群历史,在长期与别的民族的文化交流和现代化过程中,也诞生了许多因外来文明而产生的图案。阅读一套阿卡服饰,那些美丽的图案作品扑面而来,争相讲述着阿卡的现在与过去,讲述着衣服主人的故事。

三对日月

图案在阿卡语中被称为“阿博”,阿博同时也是文字的意思,哈尼族历史上没有文字,为什么会有代表“文字”的“阿博”一词呢?传说阿卡人以前是有文字的,被两个老夫妻保管在竹楼上,老夫妻因为害怕文字失传而开始教孩子们识字,但孩子们字还没识完,就发生了灾难。其中一个孩子叫做“罗噶”,是天仙的儿子,天仙给了他一个可以看到仙女的葫芦,财主想要据为己有,就带人来抢葫芦,在抢夺的过程中,宝葫芦喷出火来把财主、竹楼和老夫妻都烧为了灰烬,阿博也从此失传。孩子们只记得其中的几个字,于是将它们绣在了衣服上,一代一代传下来。所以今天衣服上的图案也被叫做“阿博”,因为它们是曾经的文字“阿博”中幸存的一部分。

神话虽不可尽信,但阿卡图案具有一定的文字符号功能却是肯定的。比如一组记载日月轮回的图案就能很好地说明阿卡图案的符号意义。这组图案由六行构成,由上而下分别代表着“月亮、月亮”、 “太阳、月亮”、“太阳、太阳”,一共三组日月。其中“”、“”和“”描述的是阴晴圆缺不断变化的月亮“巴拉”(pa³³la¹¹),“”、“”和“”三组图案则表现的是光芒四射的太阳“奴马”(nu⁵⁵ma³³)。在这幅作品中,月亮与太阳规则地排列,传达着阿卡人季节轮换的时间观念。在阿卡神话中,天神最初创造日月的时候一共创造了六对,但因为日月太多使得世界上草木不生,于是人们试图用箭射杀日月,吓得日月不敢再出来,大地陷入一片黑暗。这时候有一对勇敢的兄妹,愿意到天上去请日月,其中三对商量好愿意重新照耀人间。这三对日月大小不同、光热也不同,他们轮流出现,每换一次阿卡人就称之为“换季节”,因此一年也就由此分为了冷季、雨季和热季,图中表现的就是三对日月轮流出现的规律。

这组图案很好地说明了“阿博”在阿卡文化中的意义,一方面它类似于早期文字,但它的符号指向性还处在原始时期,没有被固定下来,因此会存在一图多义、多图一义的情况。另一方面,它作为服饰的一部分,也是具有审美价值的装饰艺术图案。

回家的路

对于阿卡人这样历史上没有传统文字,并且经历了大规模举族迁徙的民族来说,图案就像是民族的史诗,可以以此铭记历史上的英雄,也能通过图案的指引将死去伙伴的灵魂送回遥远的故乡。

夺沃哩(doŋ¹¹won⁵⁵li¹¹)

高晓(kao³³ɕao³³)

格妙当(gʊ³³miɔn¹¹da¹¹)

让孔旦(ra⁵⁵kɔn⁵⁵da¹¹)

狄朴(ti¹¹pʰu¹¹)

阿卡图案中有大量的表现曲折迁徙道路的图案,在一些阿卡老人传唱的古歌中,还可以根据这些图形的变化,追溯到迁徙过程中发生的故事。比如意思为在尽头等待的“夺沃哩”(doŋ¹¹won⁵⁵li¹¹)就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传说在阿卡南迁的过程中,曾经一度分为三个部分,约定在佐甸山脚会合,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其中一队一直没有按照约定来会合,大家苦苦寻找,却再也没有等到这一队人马。为了不忘记这段艰辛的历史和失散的亲人,妇女们把三队人马的故事绣在了衣服上,编进了歌里,一代一代传唱下来。直线纹在阿卡语里被称为“高晓”(kao³³ɕao³³),意为顺道,在漫长的迁徙过程中,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先祖都没有放弃,因此阿卡人最终才到达了美丽的西双版纳,幸福地生活至今。大家把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绣在衣服上,提醒后辈做事情要始终如一。

孟连地区阿卡人服饰 刘兰英 摄

泰国北部阿卡人 白永芳 摄

景洪地区阿卡人服饰 王美芬 摄

勐海地区阿卡人服饰 白永芳 摄

除了对道路的描摹,还有许多图案记录了某一时期的文化成就,比如“格妙当”(gʊ³³miɔn¹¹da¹¹),意思是箭羽,记录的就是弓箭发明后对阿卡人捕猎和防身带来的巨大帮助,把它绣在衣服上也有用武器图案驱邪避祸的意味。“让孔旦”(ra⁵⁵kɔn⁵⁵da¹¹)的意思是篱笆,则是为了纪念定居初期,篱笆的发明给阿卡带来的保护和改变,从此野兽不再袭击阿卡村寨,人们也开始圈养猪、牛等牲畜。描绘锤子的“狄朴”(ti¹¹pʰu¹¹)颂扬的是工具革新——锤子和木楔的发明使得干栏式建筑成为可能,这两种工具的发明,也保证了阿卡人结束漫长的迁徙历史,得以定居下来。

与神同在

在千变万化的阿卡图案中,除了记录历法、历史和文明信息的图案之外,还有为数众多的图案是信仰和神话的物化,是披挂在身上的图腾。阿卡人认为通过这种手段可以获得神灵的庇佑,祈祷族人的安康,并且通过“与神同在”的方式获得勇气和力量。

这些图案有时候所指代的是单个的词语,有时候是完整的史诗,比如记述了哈尼创世神话的一组阿博,由六行图形组成,分别代表七个物象——“奴马”(nu⁵⁵ma³³)太阳、“巴拉”(pa³³la¹¹)月亮、“乎佳”(xu³³jia¹¹)老鼠、“搓哈”(ʨuo⁵⁵χa¹¹)人、“阿波”(ʔa⁵⁵bo⁵⁵)树木、“洛巴”(lɔ⁵⁵pa¹¹)河水与 “阿喽”(ʔa⁵⁵lɔ⁵⁵)蛇。“” 的发射形状代表太阳,“”则是下弦月的写照,哈尼人认为太阳、月亮都是天穹之物,是女神“陂皮密依”同时创造的,所以它们被并置在最上层。“”是老鼠的侧影,老鼠在哈尼文化中是创造物质世界的英雄,也是沟通天与地、神与人、人与兽、生与死的灵兽,因此在这一组图案中,鼠被放置在天与人的中间。在人间世界里,“”(人)的下方生长着枝繁叶茂的“”(树),树木下是荡漾的“”(河水)。而与河水相隔的是鬼的世界,最下端的“”(蛇)指代的就是鬼魂,阿卡人相信鬼魂的存在,认为人与鬼隔河居住,各自占据阴阳两极,鬼在人间的宿主常常是乌鸦或水蛇,因此蛇在这里被视为鬼魂。这组图案直观地描绘了开天辟地、创造日月、遗鼠播种、人鬼分家的哈尼神话体系,高度抽象的图案与早期的象形文字或是宗教图腾非常类似,但同时在服饰中它们又是装饰化的艺术元素。

阿卡图案作为阿卡服饰的一部分,装点、调节出整个服饰的空间之美。或似繁星一点,或是灿烂一片,以匀称的比例与均衡的结构出现在整体服饰中,它们虽然出自普通的村妇之手,却像是依照平面构成法则刻意为之。饶有深意的抽象图案使阿卡图案具有与众不同的抽象之美。受到文化程度、地理条件和工艺水平的影响,在图案发展的历史中,阿卡人不自觉地选择了今天这种高度概括化的表达方式,而这种选择也赋予了阿卡图案大巧若拙的抽象之美。面对千变万化、丰富多姿的自然界,他们用这种不自觉的审美方式提取其中的信息加以整合,最终绘制出上千种图案。抽象后的阿卡图案获得了独立的精神性格,比直白的自然景物更具艺术表现力。这些图案的共同特性就是,简练概括却蕴藏着复杂的社会、历史、文化和自然的信息,它们在稚拙之中传达出丰富的审美情趣。

创世神话阿博

西双版纳阿卡人服饰 刘兰英 摄

老挝北部阿卡人 白永芳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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