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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乔布斯

2018-10-17丽萨布伦南乔布斯

读者·校园版 2018年21期
关键词:丽萨命名电脑

丽萨?布伦南?乔布斯

在父亲去世前三个月,我踮着脚尖溜进父亲的房间。他靠在床上,穿着短裤,瘦弱的双腿露在外面,整个人看上去像蚱蜢一样弯曲了起来。

“嘿,丽萨(Lisa)。”他对我说道。

等到他睡着了,我开始在屋子里四处闲逛,寻找一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整个屋子都很安静,隔音效果很好。赤土色的地板上偶尔有阳光照射进来,除此之外的地方,踩上去都感觉有些凉。

在靠近厨房的一个柜子里,我发现了一瓶昂贵的玫瑰面部喷雾。我将浴室的门关上,又关了灯,坐在马桶上,将喷雾喷向空中,然后闭上了眼睛。细细一层喷雾均匀散落到我身上,给我一种凉爽而又神圣的感觉,就像身处一片森林之中或者在一座古老的石头教堂里一样。

在洒落的雾气中,一种感觉开始缓慢而又清晰地浮现出来:来到这个房子看我生病的父亲,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是一件麻烦事。

“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1978年春季,在我父母都是23岁那年,我的母亲在俄勒冈州一个朋友家的农场生下了我。几天之后,我的父亲才匆匆赶到。但他并没有飞奔过去看我,而是对在农场遇到的每一个人说道:“这不是我的孩子。”

我的父母将我带到田间,将毯子铺在地上,又将我放在毯子上,然后开始翻阅一本为婴儿起名的书。一开始,他想给我起名叫Claire,这样说了两三个名字,但两人都没有达成共识。

“叫Lisa(丽萨)怎么样?”母亲最后说道。

“好的,就Lisa了。”他高兴地回答——在我母亲怀孕期间,父亲开始研发一款电脑,也就是后来被命名为“Lisa”的那款。

第二天,他就离开了农场。

“为什么他都不承认是我的父亲,你还让他给我起名字?”我后来问母亲。“因为他是你的父亲。”母亲这样回答。

直到我两岁那年,母亲才通过做房屋清洁和服务员的工作补上了她的福利金。在这个过程中,我父亲没有提供过任何帮助。1980年,我们通过加利福尼亚州圣马特奥县地方法院向我的父亲提起诉讼,要求他支付我的抚养费。我父亲否认同我存在血缘关系,并在证词中发誓说自己患有不育症,另外还说了一个男人的名字,说那个人才是我的父亲。

地方法院依靠当时还是新鲜事物的DNA检测做出最后裁决:我的父亲必须每月支付抚养费385美元——他主动将抚养费金额增加至500美元。另外,他还需要承担我在18岁前的医疗保险费用。在我父亲的律师的坚决要求下,这次诉讼案件最终在1980年12月8日结案。4天后,苹果公司上市,一夜之间,我父亲的身家超过了2亿美元。

“任何东西,我都不会给你”

到我7岁那年,母亲和我已经搬了13次家。每次我们都不是正式签订租赁合同,要么住在朋友家的卧室里,要么是临时找一个别人转租的住处。父亲会时不时来看我们,大约每个月一次的节奏。每次来,都是先听到他汽车的发动机在我们房前的车道上轰隆作响,声音回荡在整个房子甚至到另一侧的木栅栏旁,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兴奋的气息。

我很期盼他的到来,每次都想他什么时间才会再来,在他走后我也会想念他。但当他真正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真正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却像一片奇怪的空白,就像他的跑车发动机关闭之后静默的空气一般。

在他离开后,我会和母亲谈论关于他的事情。“为什么他的牛仔裤到处都是洞?”我问母亲。我知道他应该有数百万美元的家产,知晓细节会让我们感觉自己也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一样。

母亲说父亲其实有点口齿不清,“这主要是因为他的牙齿问题,这些牙齿多年来一直相互撞击,碰撞的位置发生磨损、出现破裂,看上去像锯齿或者拉链一样”。

她说道:“他的手掌很奇怪,非常平。”

我将拉链形牙齿、破烂的牛仔裤以及平坦的手掌看作他所独具的神秘品质。好像正是这些品质让他在我心目中显得与其他的父亲不同,并且显得更好一样,而我,也会比那些父亲一直在身边的孩子更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希望如果我扮演好我的角色——他心爱的女儿,那我的父亲也就会扮演好他对应的角色——溺爱女儿的父亲。但是,如果我真正客观地观察他,或者让自己接受所看到的那个真实的他,我就知道他不会这样做,演戏这种事只会让他感到厌恶。

又过了一段时间,由于我的母亲需要去旧金山学习大学课程,我有几个周三的晚上不得不在父亲家住宿。在那几个晚上,我们一起吃晚餐,在外面洗热水澡,一起看老电影。在开车回他家的路上,他一直都不说话。

一天晚上,我问他:“你不要的时候能给我吗?”我其实怀揣这个问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刚刚鼓足勇气问出来而已。

“给你什么?”他问道。

“这辆车,你的保时捷。”我很好奇他不用的车会放在哪里,我想象在他后院里会有一排闪亮的黑色跑车。

“绝对不可能。”他用一种尖酸又刻薄的语气回复道,这让我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那之前,我已经意识到,对于金钱、食物或者话语,他都不慷慨。

“你不会得到任何东西。”他说道,“你明白吗?任何东西,我都不会给你。”他只是说这辆车,还是说其他一些更大件的物品呢?我不明白。他的语调很伤人,我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汽车熄火之后,屋顶上的一个白灯亮了起来,我却感觉黑暗包裹着我们。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显然这让他感到难以接受。

“抱歉,孩子”

虽然他并没有证实过,但他以我的名字命名电脑这一想法已经融入了我的自我意识。当他在我身边,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父爱的时候,我就用这个故事来支撑自己,这让我感觉自己和父亲之间存在一种联系。虽然他对我态度冷漠,并且长期缺席我的生活,但他是名人,他开的是保时捷跑车,如果Lisa电脑是以我的名字命名,那证明我也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在这件事上,我发现我和他的意愿完全相左。对他来说,我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因为我的存在可能会破坏他自己预设的伟大和美好的形象,也会毁掉他一贯的成功。但对我来说,恰恰相反:我越是接近他,羞耻感就越少,他会更快地带我走向光明。

多年之后,我已经上了高中,终于提到了这个问题:“嘿,你知道那款电脑Lisa,它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吗?”我试着让自己说这话的语气听上去只是好奇而已,别无其他。

只要他愿意承认这一件事,只要这一件就好。

“不是。”他斩钉截铁地回复道,听上去不屑一顾,“抱歉,孩子。”

我27岁那年,父亲邀请我参加为期几日的地中海游艇旅行——通常他都不会邀请我跟他一起度假。

在法国南部海岸附近,父亲说要在滨海阿尔卑斯省停一下,和朋友一起吃个午饭。

到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位朋友就是爱尔兰摇滚乐队U2的成员Bono。他首先带我们参观了他的房子——在经过一个空旷而又光线充足的房间时,他告诉我们甘地曾经在这里住过。

我们坐在阳台上共进午餐,在那里可以俯瞰整片大海。用餐过程中,Bono问起我父亲关于苹果公司刚创建时的情形:“整个团队都感觉生机勃勃吗?他们是否预感到自己做的是一件大事,将会改变这个世界?”父亲回答道:“在研发Macintosh时確实有这种感觉。”接下来,Bono问道:“那Lisa电脑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吗?”

然后是一段沉默。我正了正身子,等着他说出答案。

父亲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他面前的盘子,好大一会儿,才回答道:“是的,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我端详着父亲的脸庞,想搞清楚是什么发生了变化,经过这么多年,为什么他现在又承认了?当时我就想,它当然就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他的谎言现在看来也显得很荒谬。我感到有一种新的力量注入了我的胸腔。

我对Bono说道:“这是他第一次承认这件事,谢谢你问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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