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寂静”收去了我的影子
2018-10-17张伯权
张伯权
寂静,寂寞而安静。
从小,对于寂静我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迷恋,尤其是独处的时候。寂静虽然无声,可是就在那一刻,我却听见了天地间绝无仅有的那种“无声之音”。那声音犹如用大提琴在暗光中悠悠独奏,或是人在山谷里静静清唱那样湛然、单纯。
我喜爱聆听大自然的寂静,看着寂静在大自然中无声移动的模样。
是的,寂静是会移动的。
我站立在山头眺望,山脚下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一塊接一块的绿油油的水稻田,让人看得恍然出神。
突然,眼角有一片黑影出现,遮蔽了好大一片青翠。本能地抬头一看,原来是天上一朵乌云投下的影子,云被风吹着赶路。偶尔,风也会有松懈的时候,地上的影子就随着地形上下起伏,缓缓向前移进,静悄悄的,一如大自然中万物的影子——都是无声无息,寂寞而安静,问问我们自己身边从不说话的影子就知道。
云如此这般地在天上默默行走,影子如果落在荒野山峦宽阔的背脊上,就像那天我站在中央山脉一个山头所看到的,寂静的感觉在光影无声的瞬息变化中尤其强烈。看见云的影子那般地在大地上走动的模样,我内心深处总会禁不住同时涌起两个似乎互相矛盾的感触:人,为何来到这世上?即使知道有一天终究要离开眼前所看见的一切,虽然有时不免感觉生活很辛苦——不过,活着的感觉真好。不会出声的影子,却说了许多只有心才听得见的话。
雾,是衔枚而行的忍者。来无痕,去无踪。
海岛气象有时诡谲多变。前一刻尚在迎接洒遍大地的金色阳光,倏忽天色转为凝敛,晚秋东北角冷清的海风立刻送来漫天浓雾。身后山的另一边,升起的雾也缓缓越过低矮的山丘,慢慢与海边的雾合为一体。
我记起一位女诗人脍炙人口的诗句,说雾踮着猫的碎步降临,十分传神。
不知什么时候,踮着猫步的雾轻手轻脚,自山顶悄悄落下,像一把巨大的刷笔,将空间凌乱的线条涂抹得一干二净,迅速而利落,只留下身畔落叶满地,以及一身瘦骨的无名矮树。
但愿我就是那棵树,最后也消失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