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税事”的罪与罚

愚鸠

几个月前，崔永元曝范冰冰4天6000万天价片酬，并起底疑似阴阳合同等娱乐圈多种偷漏税潜规则。

经由崔永元的几条微博，一场私人恩怨演变成席卷行业的大风暴。

前段时间，国家税务总局在官网发布消息称，已责成江苏等地税务机关调查核实有关影视从业人员“阴阳合同”涉税问题。随后，江苏省地税局称，按照国家税务总局要求，对网上反映的有关影视从业人员签订“阴阳合同”中的涉税问题，江苏省地税局已组织主管税务机关等依法开展调查核实。如发现违反税收法律法规的行为，将严格依法处理。

冰冰“凉”了？

自崔永元发布微博，曝光范冰冰采用“一小一大双合同”后，舆论迅速点燃。尽管在6月初，崔永元改口称6000万元“阴阳合同”的当事人并非范冰冰，但公众对于范冰冰的质疑不断涌现，并引来监管层的关注。

6月3日，国家税务总局在官网回应称，“针对近日网上反映有关影视从业人员签订‘阴阳合同中的涉税问题，已责成江苏等地税务机关依法开展调查核实。”当日中午，范冰冰工作室所在地的无锡市滨湖区地税局通过官方微博表示已介入此事的调查取证。

作为国际知名艺人，范冰冰据称是全球收入最高的演员之一。有媒体还披露范冰冰近5年来，收入高达10亿人民币，旗下公司有12家之多，范冰冰本人担任法人的就有5家。因此，消息一出来就备受关注，网上传言真真假假、众说纷纭。如流传甚广的江苏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范冰冰和其弟弟范丞丞被限制出境，等等。直至本刊发稿，范冰冰方面一直没有对此传闻作出过正面回应。现在的状况是，范冰冰自6月2日发布了一则关于公益活动的微博以来，其微博就一直处于停更状态。她担纲主演的几部影视剧处于“停摆”中，李晨摘婚戒也上了热搜头条。

之所以是江苏警方介入此案调查，正是因为，范冰冰担任法人的无锡爱美神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和无锡唐德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所在地都是江苏无锡。而范冰冰此举的目的，业内人士一看便明白——避税。为了支持电影产业园的建设，无锡设立过专项资金，奖励入驻的企业。

而说起影视圈的“避税圣地”，最知名的还是新疆霍尔果斯。为了招商引资，国家给注册在“经济特区”霍尔果斯的公司很大的优惠减免力度。将公司注册在霍尔果斯，一年能比正常情况少缴一半左右的税。范冰冰间接控股的霍尔果斯爱美神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就驻扎于此。截至2017年8月，霍尔果斯注册的影视文化类企业已经达到1600多家，被戏称“整个娱乐圈都在搬往霍尔果斯”。

在霍尔果斯，大部分注册公司都属于“空壳”公司，也就是企业往往是在没有实际经营内容的情况下，靠转入巨额利润进行大量避税。

范冰冰不是第一个涉税案的国内明星，之前影响最大的是当年的电影巨星刘晓庆。2002年7月24日，晓庆公司法定代表人刘晓庆因涉嫌偷税漏税，经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批准被依法逮捕。2003年8月16日，刘晓庆被取保候审，前后失去自由共422天。

更多“省钱”法子

作为本次事件最先引发舆论风暴的讨论点，“阴阳合同”成为行业乱象的一个缩影。

所谓“阴阳合同”指就同一事务签订两份合同或两份以上合同。明星与合作机构签订的“阳合同”用于提供给税务等部门“核查”，作为缴税主要依据；“阴合同”是明星与合作方私下里再签一份金额远远高于“阳合同”具有法律约束的合同来逃避税金。

事实上，曾有多位制片人表示，目前业内艺人演出签约方式主要有三，艺人个人名义、工作室名义和影视公司名义。而这三种方法在缴纳税金比例和操作方式上存在明显差异。

其中，艺人个人名义签约，需按照劳务报酬计税。根据相关税法规定，劳务报酬税收目前采用分级税制，税率从20%-40%不等。藝人高片酬决定了应纳税所得额通常都在5万以上，处于税率40%的梯队。

若以工作室名义签约，多为个体工商户或合伙企业，适用5%到35%的阶梯税率。以公司名义签订合同，则缴纳25%企业所得税以及对应增值税和附加税。

缴税比例的不同让合同双方的诉求点聚焦在“如何降低税金”上。

以明星个人劳务报酬而言，分次支付来降低税金的方式较为普遍。从拆分合同上来看，目前主要采取提供一些策划、宣传、制作服务的方式，来分拆艺人的演艺收入。分拆之后艺人仍然出演此剧目，但会和各个公司主体签订合同，拆分之后应该纳税的金额大幅缩水。

对于分拆业务，如果艺人的团队的确提供了宣传剧目和参与策划的过程，提供了相应的服务，这种分拆业务签订合同的方式就是合法的，反之，如果没有提供实际的服务，就是违法的。

同时，不排除虚报名目的行为。比如电影《中南海保镖》就曾被曝出虚报名目，片酬中有5500万是主演李连杰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的事，等于就是制片方拿着李连杰名义骗走了5500万。

另一个维度上，逃税漏税只是初级玩家的玩法，股权置换和资本运作才是利益收割的高阶版。

2015年，李晨、冯绍峰等6名艺人以1000万人民币，注册成立东阳浩瀚影视娱乐有限公司（下称“东阳浩瀚”），核准日期为2015年10月21日。仅仅一天后，华谊兄弟发布重大资产收购计划，拟以7.56亿元收购东阳浩瀚的艺人股东或艺人经纪管理人合计持有的70%股权。这家刚成立两天的公司，估值10.8亿，卖出70%股权，翻倍惊人。

一名电影公司首席执行官表示，大公司多依赖一线明星起家，以长期合约和片酬入股等方式深度绑定明星个人。而中等公司则依赖捆绑明星进行融资，获取撬动更大资源的本钱或能力。

好莱坞明星为何不敢逃税

有业内人士说，这次税务风暴波及的是整个娱乐产业。近期一些地方开始加强影视业税收征管，对明星工作室不再核定征收的方式，而是转为查账征收的方式。

而从今年4月起，税务部门就对专门用于避税的霍尔果斯影视空壳公司宣战了。6月，霍尔果斯此前的增值税返还、个人所得税减免政策已经暂停，政府相关人士称，霍尔果斯严格落实国家规定，对涉及“一址多证”、没有具体经营活动等违规注册和经营行为会坚决予以清理。

其实，关于明星缴税，我们也可以看看别人家是怎么做的。

在美国，报账体系和资金分配都必须有合同或者审批流程，明星高片酬的情况存在，但一定听从律师团队意见，按照法律要求交税。

早在2002年，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来中国演出，对中方提出的要求就是“不见完税证明不演出”，要求主办方为其提供足额扣缴个人所得税的完税凭证。这样“凭良心”的素质值得称赞，但另一方面，或许更深层的原因在于这位魔术师深知在自己的国家，税务可不是值得“耍花样”的领域。

逃税罪被认为是美国传统税收犯罪体系的“压顶石”，也就是说，一旦被查出触犯逃税罪，有可能受到税收犯罪中最严厉的处罚：5年以下监禁，或高额罚金，或者二者并处。曾主演《死亡游戏》和《刀锋战士》系列的好莱坞黑人影星韦斯利·斯奈普斯，由于1999年至2001年间没有申报1380万美元个人收入，提交虚假税务文件，于2008年2月被美国佛罗里达州高级法院判处3年有期徒刑。

当然，面对高额税款，总有一些合理的避税之举。

慈善避税，在好莱坞乃至整个美国，都是“上上之选”。但以慈善避税，究竟“能不能免税”，以及“免多少税”的问题，仍需美国国税局（IRS）具体评估后才能确定。

此外，好莱坞明星也常以收入投资公司，争取较低的税，再由公司扣除支出后，把酬劳发给他们，显然这也比领取片酬直接扣税要划算得多。

在好莱坞，一旦演员片酬谈妥，具有一定资质的第三方公司将直接介入，从合同签订到完成付款打款，全程监察。此举将由税务问题引起的财务风险降到了最低，也给影片本身，乃至背后的制作、投资公司都安下一颗定心丸。

此时再回看国内风波，对于依旧在动荡中的诸多娱乐公司来说，好莱坞的这种做法或许是一堂有意义的税务教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