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还是授受不亲?
2018-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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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柳永在《雨霖铃》中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在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执手可能是最为直接的表达爱慕之情的方式。东汉经学大师郑玄在注解《诗经》时专门指出:“言执手者,思望之甚也。”然而在公共场所,思望再甚,最好还是把它压在心底。如果真去执握对方的手,就会被视为不雅的轻佻之举。
不论男女,一律授受不亲
姑娘的手不可执,同性人的手也不是那么好执的。中国人素来讲礼,孔子有“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之说。《仪礼》则教给当时的士子们如何与人交往,见面如何行礼。
《仪礼》中提到拜与揖,拜是低头、弯腰、手伏地这一组姿势的连动,而揖则相当于拱手,左手成掌、右手握拳而成礼。
在《周礼》中,对公卿贵族要特揖,即一一揖之;对大夫要因其等级而旅揖,即按爵位高低分别作揖;而对士则笼统地作揖三下。另外还有土揖、时揖、天揖等诸多仪礼。这一众仪礼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绝没有肢体接触,不论男女,一律授受不亲。
第一次“握手”
与人施礼而与对方保持距离,这注重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尊卑有序。近代以后,人与人见面两厢握手行礼的风尚渐趋形成。但有学者研究表明,中国人最早的握手礼似乎并不是在近代才出现。抛开表达男女恋情的执子之手,史上也有与握手相仿的礼节。
刘向在《说苑·正谏卷》中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秦王嬴政九年(公元前238年),齐国说客茅焦冒死谏秦王,指责他车裂嫪毐,诛杀谏臣,其行为狂悖,令天下士人寒心,秦王诸举必将陷秦于危地。说完,茅焦便解衣等待受刑。然而嬴政却感动于茅焦的一番言辞,“下殿,手接之”,并立茅焦为仲父,爵之上卿。
秦王嬴政对茅焦的“手接之”是否相当于今天的握手并不可考,但至少是其内心情感的流露,这远比揖请来得真切。
跪拜、稽首之礼的突破
南北朝时期,大一统的政治文化格局被打破,礼教的束缚松动,一批追求肆意潇洒的名士出现。于是,跪拜、稽首的礼仪风尚也有所突破。
《世说新语》记述了汉末至魏晋时诸多名士贵族的言行轶事,其中便可见当时名士圈的执手之风。譬如,东汉郑玄曾师从经学家马融,郑玄学成与老师分别时,马融执郑玄的手曰:“大道东矣,子勉之。”这是马融对学生殷殷之情的表露。
名士之间也常以执手致意为礼。东汉末年,南阳有一位名士叫宗承,当时尚未成名的曹操很是敬仰他,屡次登门却皆因客人太多,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后来曹操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乃伺承起,往要之,捉手请交,承拒而不纳”。虽然宗承拒绝了曹操欲与之交友的请求,但故事体现了时人执手请交的礼数。
拜礼才是正式严肃的礼节
然而,南北朝以后,执手这一礼仪姿势更少见于史料,虽是公开表达内心情感,但并不能改变传统意义上的礼仪。
马融的爷爷、汉代名将马援曾有一段有关执手礼的尴尬经历。建武元年(公元25年),公孙述称帝于蜀,马援前往参加他的登基大礼。马援与公孙述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又不错,满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谁知公孙述却以正式的交拜礼来待他。可见在当时人们的眼里,握手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唯有拜礼才是正式严肃的礼节。
即使执手,也仍有地位高低之别,通常是尊对卑施行,比如秦王嬴政对茅焦、马融对郑玄。倘若君臣、师徒二者换过来施执手礼,那就有僭越之嫌。
所以,我国礼仪史上的执手礼仍是在传统礼仪思想的框架下,受着深厚的礼仪等级制度的影响,而近代的握手礼则是建立在人与人平等的基础上。
林语堂先生就曾盛赞中国传统礼仪,说中国人施礼姿势的优美是西方礼节不可比拟的。如今讲究文化多元化,倘若摒弃那些等级观念、繁复形式的糟粕,中国传统礼仪仍有可借鉴之处。
从某种角度上讲,没有授受不亲,也就没有执子之手那一瞬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