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昌“非遗”产业:“冻”死 “动”生
2018-10-16赵青
赵青
2018年5月28日,北京,国家会议中心,第五届中国(北京)服务贸易交易会正在举行。
重庆市荣昌区展区内,梁先才正在向参展嘉宾推介柴烧茶壶。
梁先才从事陶器制作近60年,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前些年,像这样的展销平台不多见——彼时,荣昌“非遗”产品还远不是“香饽饽”。
以“动”解“冻”
2018年7月19日,荣昌折扇门店“阳光扇艺”。
李开军坐在角落里,聚精会神地修裁扇骨。
汗水顺着颈肩往下流,浸湿了整个后背,他却不觉疲乏。修扇骨、磨扇叶、贴扇面……早已成为李开军的日常。
这样的日常,现在很“甜”,过去却有些苦涩。
荣昌折扇有上百年历史,与苏州折扇、杭州折扇并称为中国三大折扇。
制作一把荣昌折扇,至少需要一百道工序。李开军是为数不多的完整掌握这些工序的手艺人。
但他的手艺,并非一直都“吃香”。
上世纪80年代初,电扇、空调等家用电器悄然走进百姓家里,渐渐取代了作为手动消暑工具的折扇。
那时候,荣昌大批折扇厂倒闭。仅存的折扇作坊也只能靠制作舞蹈扇,勉强维持生计。
折扇没有了销路,手艺人竞相出走。
当时,跟折扇一样,荣昌夏布、荣昌陶等本地“非遺”产品或受机械生产的挤压、或因生产机制的落后,相继遭遇“霜冻”,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
“非遗”产品如何求“活路”?这成了一道火烧眉毛的难题。
后来,当地党委、政府经过反复论证,决定寻找“活路”。
经过密集调研、反复论证,荣昌发现:单纯的“保护”,无论是人才培养还是经费支持,都难以为继。而只有把“保护”与“开发”有机结合起来,产生经济效益,培养新的使用群体,才能激发传统手艺人的积极性,让“非遗”产品活在当下。
也就是说,“非遗”产品不能“冻”起来,而要“动”来。
围绕着“市场”这个核心驱动力,荣昌开始试图努力开辟一条在保护中开发、在开发中保护的“非遗”产业化之路。
李开军的“阳光扇艺”,便是这场持续努力的成果和载体之一。
【点睛】
我们不能遗忘过去——作为“过去”的主要载体之一,凝结了巴渝文化结晶的“非遗”产品,无疑是当前存续地方优秀传统文化,并在新时代发扬光大的题中应有之义。要在当代全新的生态环境下存续“非遗”产品,就必须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培养符合新需求、新市场,让“非遗”产品拥有生存壮大的新“土壤”,从而产生新价值。这就是要“动”起来、找“市场”的原因——由此可见,荣昌的相关探索,无疑是市场经济条件下对“非遗”产品进行传承和保护的明智之举。
“春笋破土”
京交会上,梁先才推介的茶壶全部由自家工作室出品。
这间工作室,就位于荣昌陶博物馆展厅后。
创办它,源于刘守琪的极力劝说——跟荣昌陶打了30多年交道的刘守琪,是陶博物馆副馆长。
陶博物馆刚刚建成时,荣昌陶想借机重整旗鼓。
作为中国四大名陶之一,荣昌陶曾作为“国礼”被赠送给各国政要,还大量出口到欧洲、非洲、拉丁美洲,年产量高达940万件。
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荣昌陶年产量开始逐步下滑。在低迷时期,其年产量仅95万件,萎缩近10倍!
起初,刘守琪提议创办工作室,梁先才是不情愿的。
为什么?
当时,他的陶器厂正在生产“生活用陶”,收益颇丰。
用陶瓷厂的收益运营工作室,制作“工艺陶”,并不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
“荣昌陶特别是工艺陶正在萧条期,哪来的市场?”梁先才问。
“工作室创办后,这里会成为‘热土。”刘守琪信心满满。
他的信心源自荣昌保护“非遗”放出的一计“大招”——
为重振荣昌陶,荣昌区计划:借助陶博物馆的落成,唤醒制陶手艺人的情怀;创立制陶工作室,在留住传统制陶技艺的同时,在工业化标准化条件下提升制陶技艺、挖掘陶器的新兴市场,再进一步沿安富街道聚集产业要素,形成规模产业。
…………
在刘守琪一次又一次地劝说下,梁先才终于点了头。
在他创办工作室的同时,其他制陶手艺人的工作室也相继成立。
一时间,就像雨后春笋般,荣昌陶工作室遍地开花。
有了产业布点,荣昌陶蓄积已久的品牌效应也开始复苏——不少陶器制造商慕名而来,在当地建厂研发新品。
安富,就这样渐渐从“冷土”变成了“热土”。
现在,梁先才的工作室,年营业额已达200万元。
他笑着说:“荣昌陶是‘俏货。”
【点睛】
由一个陶工作室开始,一点一滴溶解“冻土”,一丝一缕拓展市场,逐渐聚集起一个将现代生产技术和古老制陶方法相交织的新兴“非遗”产业的雏形——荣昌陶“走俏”证明:“1”加“1”,可以大于“2”。这种“加法”的“运算结果”,无疑就是想激活市场。
而市场,正是新时代传承和发展“非遗”产品所需要的最重要“土壤”。
守“正”为王
“手艺,即饭碗。”在陈子福心里,这句话分量很重。
出生于折扇世家的陈子福,是夏布折扇的创始人。
研制夏布折扇,可追溯至1997年——
那时,荣昌折扇市场不景气。迫于经济压力,年近五旬的陈子福决定去北京碰碰运气。
他带着全部家当,背着20把自制折扇,参加了全国首届艺术大展。
艺术展会上,因工艺精湛、细节考究,陈子福的折扇引来关注。
时任中国扇子艺术学会会长郝盛琪勉励他:“为西南折扇树立一根标杆。”
这句话,让陈子福陷入深思。
当时,以纸、绢和丝绸为扇面材料的苏杭折扇,早已走在行业前列。
“不易赶超。”陈子福只能“另辟蹊径”。
偶然的灵感,让他开始留意夏布。
“荣昌夏布……能否成为折扇新产品的材质?”为弄清这个问题,陈子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
配料、温度、粘贴……他一点点地改进手艺,最终,以夏布为材料的折扇诞生了。
现在,他制作的夏布折扇单把市价已超过千元。
“手艺新,东西精。”他笑着说。
夏布折扇“火”起来后,许多生意人找到陈子福,探讨如何批量生产。
这些年,他不知道拒绝了多少拨生意人,却不拒绝手艺人。
阳光扇艺的李开军,便是陈子福的徒弟。
是陈子福主动找到他,把制作工艺传授给他的。
因为,在他眼里,李开军是踏实的手艺人。
陈子福说,手艺是饭碗,不能“断代”。
【点睛】
“非遗”产品贵在“手艺”。从陈子福到李开军,一代代手艺人深耕技艺,不断超越自我,“非遗”产品的价值也因此提升。由此可见,无论在哪个时代、哪种经济生态环境下,“非遗”产品存续发展的根本,都在于“技”以及掌握“技”的“人”。
“新军”出击
老树可以发新枝——这是荣昌夏布艺人马琳沁笃定的信念。
2018年7月18日,天运夏布会馆。
会馆货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制品。
休闲服饰、床上用品、洗漱方巾……这些制品,都是用夏布制成的。
夏布有千年历史,被誉为“中国草”,它以苎麻为原料,全手工编织的夏布,韧劲十足、透气凉爽。在中国,荣昌区是为数不多的夏布产地之一。
马琳沁的父辈就是夏布匠人。
在她的记忆里,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靠编织夏布为生。
不少家庭从一个小作坊开始,慢慢办起了织布公司。但因为生物脫胶、印染技术等落后,这些公司的产品大都以生产低端的坯布为主。
天运夏布,起初也只生产坯布。坯布出口到韩国、日本等国后,通过技术处理,加工成时尚服饰、高档家纺后,再卖回中国,价格已翻了10倍。
面对悬殊的价格差,荣昌决定打造一支“新军”——拓展中高端产品序列,提升荣昌夏布产品的附加值,将被外国拽在手里的附加利润夺回来,进一步开拓新兴市场。
在当地党委、政府推动下,许多荣昌夏布企业开始改进工艺、提升布料附加值。
天运夏布就是其中之一——其与国内科研机构合作,推动生产工艺的进步;同时注重挖掘夏布文化内涵,打造衍生文创产品……
在攻坚克难、研发新品的过程中,荣昌夏布的价值一点点水涨船高。
现在,生产坯布早已经不是天运夏布唯一的业务——一系列拥有较高附加值的夏布产品已经成为开拓市场的“集团军”。
荣昌的其他夏布企业,也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创新上。
“以后,人们生活品质越来越高。虽然夏布制品的价格稍贵,也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马琳沁说,“它的市场,可期可待!”
【点睛】
“新”产品,就是“兴”市场——追求品质高、文化味浓的产品背后,是对“非遗”产业链“失落环节”的补救,更是对“最高最大更强”梦想的笃行。
“一卵双生”
2018年5月13日,荣昌区,“中国夏布小镇”。
加合夏布馆的开馆仪式正在举行。
观看夏布书画展,制造夏布香包……仪式上,游客们尽情体味夏布的魅力。
举办这样的开馆仪式,是有“深意”的——通过类似的体验活动,吸引游客驻足,既传播荣昌夏布文化,又提升了品牌认知度。
荣昌,不仅想卖“非遗”产品,更想炒热“非遗”新兴市场。
从加合夏布馆出发,沿着小镇廊桥一直往里走,夏布博物馆、夏布研发中心、夏布信息发布中心、夏布书画院……各类设计、体验、展销平台鳞次栉比,形成了一条兼具“非遗”生产和文化旅游功能的“夏布景观长廊”。
事实上,加合夏布的新尝试,缘起夏布小镇打造。
这个小镇,位于濑溪河和荣峰河交汇处,占地面积达60亩,是荣昌区“非遗”与“旅游”深度融合的项目之一。
“我们用旅游来推动‘非遗工业。”项目负责人敬永说。
旅游是文化的体验方式,文化是旅游的灵魂。
“非遗”产业是文化创意产业。夏布小镇的打造,就是将文化创意资源转换成旅游资源,再将旅游资源转换成市场资源,从而激活市场需求,让“非遗”产业产生经济效益。
如今,夏布小镇正在持续引进各种文旅融合平台。在不远的未来,这里还将有数家国内外夏布龙头企业入驻。
【点睛】
“跨界”——一个多么“时髦”的概念。以文兴旅,以旅强文,荣昌通过“两条腿走路”,实现了传统手工艺向现代新型旅游的“跨界”,既延伸了“非遗”的产业链,也让“非遗”产品最核心的竞争力——文化,得以转化为产业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