獾没有走远
2018-10-16张丽钧
张丽钧
1
“心情坏透了!好想死一死……”
这是我从一个女生的作文中读到的句子。我被这个句子吓得不轻。慌忙去找那个作者,一路上想着让心理老师为她做辅导的事。
待我将她引到角落里,小心翼翼地问起“死一死”的事时,她居然笑起来,说:“老师,您误会了!我是看到有本书叫作《抑郁了,想去死一死》,觉得这说法挺好玩的,我就借来用一用。”
我将信将疑,回到办公室赶紧上网搜,果然,有一本小说确实叫这名字。
死一死?怎么就跟说笑一笑、看一看、走一走、尝一尝一样稀松平常呢?仿佛那是一支开弓之后轻易可以再回头的箭,仿佛那是一朵凋零后轻易可以再娇艳的花。——死一死,究竟是谁发明了这个荒谬不恭的说法?
那一年,我学校有个学生遭遇车祸离世,他的同桌很快出现了严重的精神症状……他战栗着跟心理老师说:“他昨天还和我有说有笑,可今天说没就没了……人活着,有啥意思啊?”
瞧,对待死亡,我们不是谐谑调笑就是惊悚悸恐。我们根本不懂得正视死亡。
2
我对国外死亡教育的了解,源自绘本,像《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爷爷变成了幽灵》《好好哭吧》《当鸭子遇见死神》……最发人深省的,当属《獾的礼物》——
智慧的獾离开朋友,独自去了“长长隧道”的那一头。虽然他在生前常常告诉大家不要为他的离去而难过,但是,在寒冷的冬天里没有了獾暖暖的陪伴,大家还是抑制不住地悲伤。春天来临,所有的动物聚在一起怀念獾——青蛙说獾教给了他溜冰,狐狸说獾教给了他打领带,兔太太说獾教给了她做姜饼……獾没有走远,他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巧妙地寄放在他慷慨赠予别人的礼物中,让它得以延续。
我们对死的话题一向讳莫如深。仿佛我们不谈它,它就会知趣地饒过我们。我深知,我们的缄默中裹着一种彻骨的寒恐。
在讲《珍贵的尘土》一文时,我们许多老师无力讲透夏米死后,表情为何会“安详、优美”,因为在他们看来,一个又老又穷又丑又不被爱的人死后能有这种表情,太过奢侈!太过矫情!
然而,熊芳芳老师一语道破:“对有信仰的人而言,死乃生之门。”
多少年后,听到我对此课例的讲述,一位睿智的老者说道:“一个内心有爱的人,死是生命最后的辉煌;一个内心无爱的人,死是生命最后的悲凉。”
3
“漂亮的死亡”。当我说出这个短语时,我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不指望着他们即刻就懂,我指望着将这个短语楔进他们的生命里,让它陪他们慢慢长大。
我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自觉扔掉××药酒等“延寿妙品”,为了“漂亮的死亡”而“漂亮地活着”,像獾和夏米那样,因为勇毅地“掏空”了自己,所以能够从容静美地迎接死神的到来,没有郁结于心的悲悒,不再试图抓住什么、带走什么,甘心地放手,舒泰地微笑,就像法国诗人雅姆所说:把我未能拥有的幸福给予大家吧……上帝啊,忽略我吧……
[怦然心动]
不管喜不喜欢,人一生下来就要面对死亡,但对于“死亡”,是我们从小接触过的各种教育中都没有太多涉及的。海德格尔说:“只有在死亡面前才能体现存在的真正深度。”的确,没有人能够亲身经历死亡,因为生命只有一次,但对待死亡的态度,可以让我们知道怎样才能活得更有意义。史铁生说:“死亡是注定降临的节日。”对一个23岁就在轮椅上度日的他来说,死亡是经常要思考的问题。在《我与地坛》里,在自然天地之间,他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那就是,生命本来无意义,是“我们”使生命获得意义。
獾没有走远,他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巧妙地寄放在他慷慨赠予别人的礼物中,让它得以延续。村上曾说过“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与之永存。”这种“向死而生”的人生态度让我们透过死亡狰狞的面孔,触摸到它的些许温度,面对死亡,不再恐惧。对于终将到来的死亡,如果能做到每一天都滋养、充盈自我,都能善待、温暖别人,那么,生命就没有遗憾,死亡也是最后的辉煌。
【文题延伸】面对死亡;生命的意义;漂亮地活着……(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