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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防线

2018-10-12蔡巧玉户万

科学中国人·上半月 2018年7期
关键词:张兵舰炮武器

蔡巧玉 户万

张兵,现任中国船舶工业集团有限公司首席专家、大连舰艇学院客座教授。1986年毕业于哈尔滨船舶工程学院自动控制专业,长期从事近程反导武器系统的研究、研制、装备工作,在国防重大科研项目研制中做出了不平凡的业绩,多次获得奖励及荣誉称号。2012年被授予“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荣誉称号,2010年被评为中央企业先进职工;2009年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2004年获国防科技工业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称号,被评为船舶工业集团劳动模范;2005年获国防科学技术工业“511人才工程”学术技术带头人荣誉称号;2001、2005、2007年5次被评为中国船舶工业集团公司优秀党员;1997年获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称号。

先后担任了H/P××2型近程反导舰炮武器系统(8×7系统)主任设计师、副总设计师,H/P××1型近程反导舰炮武器系统(万×系统)总设计师;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1项,国防科技进步奖一等奖2项;获中船总科技进步奖二等奖2项、三等奖1项,中国船舶工业集团公司科技进步奖特等奖1项、一等奖1项、二等奖1项;军队科技进步奖三等奖1项。

1982年4月2日至6月14日,为争夺马尔维纳斯群岛(以下简称“马岛”)的主权,在南大西洋爆发了一场现代条件下的岛屿争夺战——英(国)阿(根廷)马岛之战。

这场战争留给人们思索的远远不止战争双方的主权之争。作为“二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海战,马岛之战的规模虽然不及“一战”“二战”期间那些声势浩大的海战,但其投入的舰空导弹、反潜武器、近程防御系统等各类新式武器装备,无疑给世界各国人民敲响了警钟——高科技战争时代来临了。

“那场战争也促使人们对现代海战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特别是各类舰船的应用以及防御系统方面。”中国船舶工业集团有限公司首席专家张兵说道。与此同时,这场战争也带来了一场武器系统发展史上的反转——以舰炮为代表的近程防御武器系统重新走上了历史舞台。伴随着舰炮武器的重新崛起,一场近程防御武器系统的拉锯战也在云谲波诡中展开……

海上风云

舰炮是海军最古老的舰载武器,自14世纪诞生到“二战”前,它一直是水面舰艇最重要的主战兵器。“一战”期间,水鱼雷的出现并没有威胁舰炮作为海战主战兵器的地位。但到“二战”,载满舰载机的航母已经取代以大口径火炮为主要作战兵器的战列舰,成为海上作战新的霸主,而舰炮的作用已经大大下降。20世纪60年代,反舰导弹、舰空导弹以及巡航导弹等一批精确制导武器的大量应用,使舰炮武器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挑战。

海军舰艇上到底还要不要装备火炮?

一时之间,东西方均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导弹制胜论”的思潮,甚至提出了“舰炮可完全为导弹所取代”的极端观点。受此影响,美国拆除了“密西西比”号战列舰上的尾部炮塔,换上“小猎犬”导弹发射装置;英国甚至建造没有火炮的纯导弹军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舰炮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时期。

然而,火山沉寂之后并不会湮灭,平静的表面下酝酿着风暴。在受到一段长时间的冷遇之后,舰炮在马岛战争的炮火中重返舞台。

“适逢英阿马岛战争刚刚结束,英国‘谢菲尔德号导弹驱逐舰被阿根廷‘飞鱼反舰导弹击沉,引起世界各国震动。这时人们才真正意识到舰炮武器系统的重要性。”张兵说道。

两次世界大战证明,飞机一旦参加海战,军舰就被逼到绝境。因为飞机速度快、体积小、活动余地大,在与战舰的较量中居于绝对优势。那么,飞机加上导弹,水面舰艇该如何应对?

半个世纪以来,各海军强国已逐步形成了对反舰导弹防御的完整体系:首先是早期警戒并配有远程攻击武器的第一道防线;其次是中程警戒并配有中程舰空导弹的第二道防线;然后是配有近程防御武器系统的第三道,也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因其特殊意义也被人们称为“守门员”。实践证明,舰对空导弹在各种高度范围内,特别是低空,对付空中目标并不是最有效的。相反,具有较强抗干扰能力、射速高、弹药储备量大的小口径舰炮则是一种低空近程防御的优良武器,对于抗击低空飞行目标和高速水面目标的进攻非常重要。

“也因此,马岛战争之后,各国纷纷装备反应时间快速的末端反导系统作为舰艇的‘守门员,国内也迫切需要装备这样的系统,为此海军成立了第一代近程反导舰炮武器系统(8×7工程)综合论证组,工业部门以系统院为牵头单位,开始我国国产近程反导舰炮武器系统研制的征程,并在1986年把该系统研制的技术责任单位(总师单位)交给了系统部。”张兵介绍道。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正是在这一年,大学刚刚毕业的张兵来到了中国船舶工业系统工程研究院,并加入了8×7工程项目组,亲身参与见证了我國第一代近程反导舰炮武器系统的诞生。

从1986年论证到2003年设计定型、列装部队,8×7系统工程历经了整整17年时间。而这17年,同样也是张兵的17年。预研论证、样机研制、部队试验、综合保障……工程项目的每一个关键性节点都刻印上了张兵的痕迹。

“我一直都说自己很幸运,赶上了好机遇。项目整个研制过程覆盖了带有立项背景的预研、初样机研制、正样机研制、设计定型(包括设计定型试验),甚至包括装备、综合保障等装备研制全过程,所有流程我均参与其中,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样的机会着实不多。”张兵感慨道。

然而,机会往往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作为我国第一代近程反导舰炮武器系统,8×7系统工程涉及作战使用、雷达原理与应用、机械设计与应力分析、舰炮设计和射击原理、弹道学、毁伤机理和目标易损性、火控原理、指控原理、系统工程理论导航技术、计算机与网络技术、六性技术等数十个领域,其巨大而庞杂的知识体系无不让人望而却步。对于初出茅庐的张兵而言,知识上的巨大落差成为他走向系统工程的“天堑”。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利用一切空余时间,张兵开始了各大领域知识的自学时光。只要不出差在外,每天晚上张兵都会到办公室自习到深夜;开会讨论过程中也总是笔耕不辍,认真记下各人的智慧“火花”。并且,作为我国最早将系统工程理论和方法应用于海军装备技术发展、最早以“系统工程”命名的军工科研单位,中国船舶工业系统工程研究院于1970年4月成立之初,便抽调了各大单位的优秀人才,每个科室都集结了相关领域的精英。为此,张兵也抓紧一切机会向院里的老同志请教学习,无论寒来暑往,从未有丝毫懈怠。

“院里的老同志都是各个行业的专家或骨干,对我们言传身教,受益良多。这么多年来,我也感觉得到,刚到院里来的那段时间是我知识学得最多、成长得最快的时光。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也真正认识、理解、喜欢上了我的工作,甚至有时把这个装备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呵护,无论有什么问题,都会想方设法解决,精益求精。”张兵笑着说道。也许在别人眼中,舰炮武器系统代表着冰冷无情,但对张兵而言却像他的孩子一样,充满了生命力。他竭尽全力所要做的就是让“孩子”茁壮成长,能够在未来承担起保家卫国的重担。

初代“守门员”

从无到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历程?没有经历过的人实难体会得到。

1985年7月,8×7工程第一次研讨会召开之时,美国海军制造的6管20毫米口径自动旋转式火炮系统“密集阵”以及荷兰信号公司研制的“守门员”近程防御舰炮武器系统均已开始装备,走在国际前列。天差地别的现状让工程人员想到了技术引进。然而,没过多久这一梦想就彻底破灭了。

1989年,中国经济遭到西方国家操控的“巴统”制裁,高技术产品被全面禁运,原来依靠进口的东西当时即使有钱也买不到,涉及国家安全的军事力量更是遭到了全方位封锁和保护,任何军事人员都不得参与中国项目的会议研讨。8×7工程首当其冲。

“我印象非常深刻,在1989年之前,西方国家在军事方面与我们的合作还是比较密切的。8×7工程有一次在长征宾馆举行研讨会议时就来了很多科学家,荷兰、美国的都有。但1989年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了,技术全面封锁,包括交流、讨论、参观也全部取消了。”张兵回忆道。

力量掌握在别人手中,永远也没有话语权。正如拿破仑所言:“要生存,只能靠自己。”没有技术方案,项目人员就根据现有的知识琢磨、倒推,不断地推出、改进、完善。为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彻夜研讨已是家常便饭。在张兵的记忆中,这早已成为项目中最平常的一幕。

为了尽快推动工程项目,院里在研制过程中还引入了“智爆”理论,也就是说在工作中遇到任何技术问题,大家全部坐在一起,不分地位高低,每个人都可以从不同角度发表意见,先不管对错,通过相互的启发、研讨,逐渐厘清问题的本质,最终在一定范围内讨论形成解决方案。这不仅极大地推动了工程的良性循环,更加促进了科技人员的积极性,让年轻人茁壮成长。“这样一来,我们年轻人也敢说话了,参加研讨,进行辩论和交流,对自己日后独立处理问题帮助很大。”张兵说道。

不仅如此,年轻人还能挑起大梁、承重担。刚毕业没几年的张兵,因为出色的表现马上被院里赋予重要任务——负责8×7系统的全自动控制流程设计。不得不说,即使放在现在,这也同样是一项严峻的考验。

在当时,自动控制系统没有任何可供借鉴的经验,8×7系统就是首次尝试。尽管在学校里只学过简单的软件设计,但接到任务后张兵也没有丝毫退怯。在了解各设备的工作流程之后,张兵就找到有经验的老同志,向他们“取经”。在全面了解舰炮防空作战的人工控制流程之后,结合系统的多种工作方式,张兵一步步摸索、尝试,拿出了自己的方案。在给老同志把关的同时,他还到各单位沟通、交流、学习,以便对方案更好地进行修改完善。最终,张兵负责设计的全自动控制流程在8×7系统几次大型试验中得到了充分验证,形成了全军第一个能全自动智能化的全自动武器系统,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

“整个系统开机后,可以不用人参与直接进行作战,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试验成功之后我也感到非常高兴,很有成就感。这更加坚定了我对武器系统的热爱。”张兵淡淡地笑着说,神情中带着一丝愉悦和骄傲,多年付出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到了20世纪90年代末,张兵已成为8×7系统的副总设计师。沿着老一辈科学家的精神思想,张兵带领着工程人员向着最终目标一步步更加坚实地迈进。尽管,这一路风波坎坷不断。

××××年6月6日,张兵记得非常清楚,那是8×7系统进入海军试验基地做定型试验的日子。所有的方案设计到这一刻都将化为实际,任何误差疏漏都可能导致工程无法继续进行。每个人的心中都像压着一座大山,不敢有丝毫遗漏。

“偏偏那时我们遇到了最大的难关。综合系统负荷控制出了问题,但是由什么原因导致的,又如何解决,完全不知道,束手无策。”张兵说道。

8×7系统采用的是综合体结构,也就是将跟踪雷达、光电跟踪仪、火炮、捷联垂直参考基准综合安装在一起,雷达和光电分别安装在火炮的左右托架上,雷达、光電和火炮的运动相互耦合,互相影响,一旦处理不好,就会造成恶性循环,全系统跟踪抖动不稳定,无法正常工作。“刚开始认识不是很充分,认为是调试参数不匹配,系统带宽不够引起的,就反复进行调整相关参数,效果不是很理想。”张兵回忆道。

系统不稳定,直接导致工程无法进行。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所有人不眠不休、彻夜讨论,不断地分析、验证,但又一次次地失败。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的心头都变得沉重起来。作为总负责人的张兵更是如此。“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没有任何头绪,束手无策的感觉确实非常无奈。”他说。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一次次失败,那就一次次重来。在历经了无数次检测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火炮的实际指向和火炮反馈回来的指向不一致,特别是在高速运动和大加速度起动时误差更大。

“分析后发现是火炮伺服系统在高速运动时,其传动机构受力很大导致变形产生的,这是固有特性,过去系统中也有,但因为跟踪速度不高,变形不明显,数据在误差范围内,因此没有出现这种现象。”张兵介绍道。

找到问题之后,解决策略就变得相对容易起来。根据既有条件,张兵和各方面专家协调采用在火控模型中加限制条件,并进行位置补偿的方式,同时调整检查时的增益匹配参数,保证了系统的跟踪稳定性,确保试验顺利进行。“解决问题要有耐心,还要灵活把握,有时尽管不是最好的方法,但在特定条件下可以起到很大作用,当然最终肯定要彻底解决。”张兵说道,“尽管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灰暗,但试验结束时那种快乐是真正从心里发出的,过程的辛苦艰难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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