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园林之路
2018-10-12张清帆
张清帆
在造建筑工作室以推已及人的体验作为出发点和落脚处,希望在工作里保持一种慢工出细活的状态,保有对传统的感情,将人们生活的愿望进行细致而耐心的梳理,使之成为扎实的创造,成为指向美的建筑语言。
最近再读李承宽的有机住宅,还是很想看看他作为先驱者,结合自然与几何、园林与新建筑的方式。
李承宽的语言是不易读的,缘于建筑形体的复杂、空间意图的暧昧、谱系继承的综合。在按图索骥查阅资料的过程里,也会发现他的作品与夏隆、英国手工艺联盟、新建筑运动、格式塔心理学等联系在一起。如何解读呢?
在《A+U》的Valerio Olgiati的专辑里,我收获了很多启发。日本学者保板健次郎提到两点,“天启”与“辩证系统”。“天启”的概念来自于Olgiati评论泰姬陵,“红褐色的石块带着泥土般的色调,美丽的尖塔伸向天空,……我只能把这当作一个真正的天启——纯粹的思想。”Olgiati坚持从言辞出发(而非草图或模型),依赖模拟的手段会阻碍接近建筑真义。“辩证系统”来自于作者对Olgiati建筑手法的观察,Olgiati在建筑物内嵌入辩证系统,从而为之赋予形而上学性和极尽抽象性。相对比来讲,妹岛和世的抽象语言,实则如画一样更具象。此外,譬如帕斯普尔学校平面,教室和通道错落交织,图底关系很难辨别,也是空间内部的辩证系统。观察Olgiati的建筑,空间里无焦点,无空间停顿,抹去施工痕迹,表达重力,“辩证系统”与“天启”控制的形式,通往每一栋建筑的独立王国。保板健次郎敏锐捕捉到的两点,也可以用来检验他人的建筑。“天启”超越语言、直接诉诸于感觉,“辩证系统”处理形式之间循环往复的关系。李承宽建筑气质中似乎也有着感性和理性难以分辨的界限。
在一篇文章里,李承宽对比新建筑与园林。分为几点去谈:一,空间的组织与量;二,气候及科技条件;三,空间的连续性,四,周围环境的界限。五,水池的利用。(《新建筑之演进》)虽然是比较,但更像是新建筑借鉴园林的要素与可行性考虑。其中第三点,或许最直接地促成了他的作品面貌,即,“园林建筑平面独立分散,以廊联系游于园中,反之,新建筑由于空间集中,以电梯或楼梯串联各层空间,空间多延续不可分割,从室内动线中即可体验到多重角度的视觉变化效果”。
通过从平面里看得到的、特别强调的室内视线规划,可以看到空间组织的“视线”先行要素。这也略微解答了我的疑惑,即对比李承宽的老师夏隆的住宅平面。夏隆住宅的中心性似乎不那么明顯,而每一个房间的功能、房间之间的咬合关系看上去更舒适。李承宽的独立住宅平面里,功能空间的曲线咬合与连接,看上去更线性,或许服务于他更在意的“视线”组织目的,也许是某种类似于陈从周所说的静观?永恒的片刻与引起运动的元素之间的对比。
李承宽在住宅空间里造型上的“曲折尽致”,也可以视为把园林的大尺度缩减为小尺度,在一个小空间里去激发碰撞。尽管我们还可以不停地去提问:曲折的走道是有效的吗?一栋房子的核心是必要存在的吗?走道和核心是矛盾的吗?每一个异形空间的品质,是遵从于几何关系、还是本身空间的感受需要呢?……李承宽在设计理念中论及的天地人的协调,可以平和地视为功能分析,“机能主义”则介于功能与心理感受之间。
再观察今日仿拟园林建筑的实践,太容易滑向美术建筑的形式窠臼里。连廊、粉墙、各式花窗,总能够拼出一套易于复制的装饰手法。“转译”如果只是拼贴古典语汇,我们会疑惑如此容易就望见边界的实践的深度。堆砌语言是方便的;但更重要的是,体验被捕获、被转换为创造性语言的丰富程度。像我们描述事物一样,建筑语言来自于体验,体验与形式孰先孰后呢?尽管园林的教益,首先推崇流动与变化的空间观念,让我们首先去集中注意力在实体之外的部分,但体验最终附着在所有的具体物质上。这是李承宽的住宅给我们最宝贵的启发吧。
尽管从形式分析、从有机主义可以进入新建筑的自由境界:但园林同样地更依赖意境、诗题、意向、某种文化回忆中的场景和想象。我想,如果说有机主义的住宅里还少了哪些园林的性格,那也许就是诗吧。
记得张路峰老师曾对某园林转化实践项目的短评,大意是园林转化的实践,没有集体的路,只有个人的路。何其确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