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狂热症席卷欧洲
2018-10-12马克·格里菲
兰花狂热症在1820 年代已经蔚然成风:卡特兰让园艺界兴奋不已;除了伦敦苗圃商人罗迪吉斯之外,又有其他种苗商加入到专门栽培兰花的行列中来;英国园艺学会在位于奇西克的花园开设了一座“兰花房”,展出这些拥有迷人花朵和奇特生长习性的新引进兰花,展览很受欢迎。但这种狂热的影响程度有限,因为种植附生兰的尝试常常以死亡的植株和沮丧的园丁告终。
在当时,兰花爱好者们有一种错觉,认为所有外国兰花都需要种植在腐烂树皮和闷热环境中。在糊里糊涂的兰花种植初期,还能找到更奇怪的误解。例如,英国园艺学家约翰·林德利曾告诉自己的读者应该将来自远东的虾脊兰属(Calanthe)物种种在一个“火炉”里,并安置在树皮或木头筏子上,就好像它们是“气生植物”那样。他十分清楚这些植物来自凉爽山间林地的地面,但是兰花的神秘似乎挡在了他和常識之间。无独有偶,当英国园艺学会在1830年公开其在兰花栽培方面的研究成果时(在林德利的指导下),也没有提到几乎所有兰花的首要需求——通风。由于林德利的权威被认为是绝对可靠的,于是金钱和植物的生命都这样白白浪费了。
罗迪吉斯等苗圃商不再是园艺行业神秘分支的边缘经营者,而是成为了引领园艺新热情的大承办商,负责从野外引进数百个新物种,并让任何有手段和好奇心的园丁能够得到它们。为迎合新的需求,这些苗圃以德文郡公爵和其他伟大的爱好者如克尼珀斯利庄园的詹姆斯·贝特曼为榜样,雇用自己的兰花搜集者。一种新的“职业”由此诞生,它或许是园艺相关职业中最缤纷多彩的——兰花猎手。
兰花猎手
兰花栽培学在当时还很稚嫩。一旦进入栽培,植株只能通过分株或播种繁殖,这是两种很慢且不稳定的方法。因此,兰花狂热症高峰时期几乎所有出售的植株都是从野外采集的成年兰花。商业兰圃以及为它们供货的兰花搜集者之间存在激烈的竞争。新发现一棵成熟植株(如卡特兰)就能改变一个兰圃的命运。关于新发现的报告刺激着国内永无止境的需求,导致兰花猎手们争先恐后地拼命抢夺先机,常常要穿过危险的未知之地才能夺取属于自己的奖赏。在“兰花之王”亨利·弗雷德里克·康拉德·桑德的一份公告中,当时流行的竞争和对抗精神跃然纸上,这是他寄给自己的搜集者阿诺德的,关于某个竞争者的一封信:
既然这家伙已经表现得如此粗野无礼,我们必须竭尽所能地报复,跟他扯平。我希望你看到这些文字之前已经在去往梅里达的途中了,并且在怀特(对手洛的兰花猎手)之前抵达那里。一定要赢过那小子。
这种对抗最丑陋的一面在于,兰花猎手经常将他们遇到但无法运回家的所有兰花全部毁掉,破坏的不仅是他们竞争对手的成功机会,遭殃的还有无可取代的兰花生境。这种肆意破坏的行为并非必要。当他们变得更有组织后,兰花猎手后面跟着成群驮工和骡子,最近的港口还有大型货船等着他们。一个搜集者很有可能将整个兰花种群全部搬走,运到翘首以盼的西方公众面前。例如,为了搜集当时最流行的齿舌兰(Odontoglossum crispum),在哥伦比亚的一次猎兰行动就砍倒了4000棵大树,在它们倒下的树干上采集了10?000棵植株。
1895年,兰花搜集者卡尔·约翰森从麦德林发来报告:“如今它们(兰花)在这里已经消失灭绝,这肯定是最后一季了。我已经沿着达瓜河走了个遍,没有一株兰花留下;上一次我在那里的时候,人们每次只带来两三棵植株给我,还有人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找到。”
有时候,这些掠夺行径对生物多样性的破坏比一开始想象的更严重——例如,在罗贝林将自己搜集的21?000株菲律宾的蝴蝶兰属物种运回“安全”的欧洲温室之前,一场飓风将其毁坏殆尽;而威廉·米克利兹搜集的满满一船石斛属兰花在西里伯斯岛的港口葬身火海。
那些安全到达的兰花是赞助搜集者的苗圃的资产,但它们要进入零售市场,常常得通过专门经营兰花的拍卖行。这些拍卖行会利用海报和报纸广告做宣传,进行盛大的公开拍卖。例如,来自阿萨姆邦的白旗兜兰(Paphiopedilum spicerianum)曾经在野外被发现过一次就不见了踪影。然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最初搜集并存活下来的少量植株中突然有一棵在温布尔顿一位夫人的暖室里开了花,在兰花种植界掀起了一场空前的躁动和渴望。桑德一点儿时间也不愿拖延,立刻派自己的搜集者福特曼深入野外寻找更多这种兰花。
这位兰花猎手的探寻之旅毫不轻松。在福斯特曼怀疑生长着这种兰花的山坡上,植被是如此茂密,以至于他不得不顺着冰冷的山间小溪爬上山坡。当他终于在一面峭壁顶上发现了这种难以捉摸的兜兰后,他的搬运工人却拒绝帮助他采集——直到他同意返回他们的村子,开枪打死一头一直侵扰他们的食人老虎。福斯特曼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兰花也运回了欧洲:桑德尔在一天之内卖掉了4000株白旗兜兰。这一时尚风潮从伦敦南部一座花园中开始,然而它对这种兰花的野外生存状态造成了极大影响,在它的原产地印度,该物种至今仍未恢复。这次异域掠夺的战利品大部分都交给了普罗瑟罗和莫里斯交易,它们是所有经营兰花业务的拍卖行中最有声望的。正是在它们的支持下,消失已久且被众人梦寐以求的卡特兰在被桑德重新引进后,重回园艺界。它们为这种兰花鼓吹不已,说它是“斯温森的正宗老株”、“真正的老式典型植株”。一锤定音卖出了2000棵兰花。
在这段时间前后,桑德在他的圣奥尔本斯苗圃每月能收到多达300箱卡特兰。为了让读者更好地理解,有必要做一定说明:桑德位于英国的苗圃只是他的三座苗圃之一(其他两座位于布鲁日和新泽西);兰花是裸根运输的,而且包装得就像沙丁鱼一样满满当当;卡特兰属只是桑德涉猎的数百个属中的一个。兰花狂热症,对珍稀、异域风情和独有性的追求,已经变成了一项产业。
猎兰行为开始式微
庞大的兰花市场自1850年代以来开始发展,在此期间,技术革新以及适合冷凉环境物种的引进相结合,使中产阶级开始有能力购买兰花。虽然成千上万的人(而不是百万之众)领会了这个启示,但兰花的高贵形象一直延续到爱德华七世时代末。猎兰行为仍在继续,一株兰花的易手仍然可能需要成百上千的基尼;兰花爱好者仍然属于显贵之列。这些显贵人物中最著名的一位是约瑟夫·张伯伦,他位于伯明翰附近海布里的庞大收藏让他的纽扣孔总是不缺少装饰(齿舌兰是理想选择),这些装饰用的兰花跟他睥睨万物的单片眼镜一样,都成了这位英国政治家的标志。
1903年,伦敦的欢乐剧院在音乐喜剧《兰花》中用诙谐的方式表现了张伯伦的癖好。该剧讲述的是一位植物猎手想尽办法将一株珍贵兰花运给商务部部长奥布里·切斯特顿的故事。对兰花高贵形象的反应并不总是这样有幽默感。
13年后,妇女参政运动人士摧毁了邱园的兰室,将玻璃、花盆和植物统统打碎。媒体在报道时俨然成了这些兰花和邱园的代表——“疯狂的妇女袭击邱园”(《每日快报》);“邱园兰花被毁”(《标准晚报》)。但是这些妇女们的行动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他们开始将兰花视为享有特权且过时的男权主义的标志。
猎兰行为在1910 年左右开始式微,造成这种现象有几个原因。其中两个是令人高兴的:我们开始掌握繁殖的技艺(如果还称不上科学的话);以及杂交种逐渐开始受到欢迎。这两个因素都缓解了野外兰花种群的压力,而且这两个趋势都在20世纪中持续发挥作用,从而促使许多本书呈现的美丽植物的诞生。
促使兰花猎手这一职业消失以及兰花狂热本身逐渐熄灭的其他因素就不那么令人开心了。兰花猎手们在仅仅几十年前才开始大肆掠夺的许多兰花生境此时已经裸露无遗了。在全世界云雾缭绕的山顶、红树林沼泽和热带大草原,已经没有兰花剩下了。
即使大自然的供应没有中断,兰花狂热症也会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而告终。燃料价格因为战争原因飙升,园丁们纷纷奔赴前线造成园艺界劳动力奇缺,温室设施就这样被弃用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总是充满神秘魅力的兰花仿佛凤凰涅槃一般从大火炉破碎的窗格玻璃和扭曲的大梁中再次腾飞。我们已经完善了种植、繁育和杂交技术,而且所有产品都在百万大众的购买力范围之内。有新物种被发现,而曾經灭绝的物种也被重新发现。它们也在我们的收藏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过,至少在最近一些年,它们是以符合道德伦理的方式来到我们身边的,因为我们开始致力于保护野生兰花的存在——这一紧迫的任务肯定会让兰花狂热症时代的英雄(也是恶人)感到困惑。
兰花档案
作者: [英] 马克·格里菲思
出版社: 商务印书馆
译者: 王晨 / 张敏 / 张璐
出版年: 2018-2
页数: 389
定价: 145.00
装帧: 精装
丛书: 涵芬博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