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斯卡维诺：特朗普背后的男人

罗伯特·德雷帕

起底白宫社交媒体负责人丹·斯卡维诺。他与川普的“推特治国”有着莫大的联系。

去年7月，特朗普总统被诉至联邦法院。让他陷入麻烦的，是他在推特上使用屏蔽键这一特色功能的方式违宪。原告是由哥伦比亚大学骑士第一修正案研究所代表的7位被屏蔽的推特用户，他们当中有自由记者，有纽约的喜剧演员，也有德克萨斯州的警官，这些人在特朗普的推文下面回复观点相左的内容后被屏蔽。他们认为，虽然特朗普自称@真正的唐纳德·特朗普是其在推特上的私人账号，但他发布的内容都是政府事务和执政观点，从而使其账号成为一个公共论坛，所有美国公民都应该被保障在内。

该案的被告中，除了特朗普总统，另外还有3人，第一位是霍普·希克斯，这位29岁的前模特是特朗普团队里的熟面孔，曾在过去3年间负责特朗普与媒体的联络事务。今年3月底她从白宫离职；第二位是白宫发言人莎拉·赫卡比·桑德斯，她是特朗普钦定的喉舌；第三位被告是一名叫作丹·斯卡维诺的男子。不同于希克斯和桑德斯，大多数美国人从未听说过此人。

斯卡维诺是2016年大选特朗普团队的成员之一，在选战途中，他经常西装革履地站在演讲台边，用手中的iPhone拍摄参加集会的人群；在特朗普的波音757私人飞机上，他又一脸严肃地用手提电脑将图片上传至脸书。飞机上还有希克斯、科里·莱文多夫斯基（竞选经理）、斯蒂芬·米勒（政策顾问）和凯斯·席勒（特朗普的保镖）等熟面孔。与他们相比，斯卡维诺的角色难以具体描述，似乎就是记录特朗普如何受欢迎。

特朗普的就职典礼举行之后，斯卡维诺获得了“总统助理及社交媒体主管”这样一个官方头衔。这是白宫首次设立该职位，在这个职位上，斯卡维诺可领取17.9万美元的年薪，在白宫雇员中是最高的，但他所扮演的角色却愈发让人迷惑不解。特朗普入主后的白宫还聘请了一名官方摄影师（希拉·克雷格黑德），以及一位首席数据官（奥利·雷纳特）。这个数码小团队在白宫对面的艾森豪威尔行政办公楼里拥有一个套间办公室，不过斯卡维诺又在白宫西翼的一楼拥有一间办公室，特朗普的办公室就在其正上方。

在前述那场诉讼的事实陈述中，斯卡维诺的工作内容只有一个，即“协助特朗普总统运营推特账号@真正的唐纳德·特朗普，包括撰写、发布推特内容”。除了特朗普之外，他是唯一能够登录这个世界上最富争议的推特账号的人。

时间回到2013年11月，那时推特还没像如今这般成为全民泄愤吐槽的污水池，37岁的丹·斯卡维诺决定蹭一波热度，发一条推特#说出你感谢的人。

“很简单，没有@真正的唐纳德·特朗普就没有我的今天，谢谢你@真正的唐纳德·特朗普！”

彼时的斯卡维诺是个有上进心的市民，和结婚13年的妻子、两个儿子以及两条葡萄牙水犬过着平静的生活。他们的住所是一幢位于纽约郊区、朝向一个六洞高尔夫球场的四居室房子。高中时代，他在校橄榄球队里担任过近端锋和防守端锋，并赢得过州冠军。还曾在暑期到高尔夫球场担任球童，为可口可乐公司总裁保养球杆，由此得以进入该公司从事销售工作。

而最终让斯卡维诺社会地位扶摇直上的，是他和特朗普之间的关系。两人在1990年结识，当时斯卡维诺14岁，在纽约附近的威彻斯特县一个高尔夫球场里做球童（特朗普后来买下了这座球场并将其更名为“特朗普国家高尔夫球俱乐部”），鞍前马后地为特朗普拎球杆，由此得到了这位房地产开发商的200美元小费。打完了球，在球场的烧烤餐厅里，特朗普对斯卡维诺说：“你长大后可以来我这里工作。”

后來，斯卡维诺进入纽约州立大学普拉茨堡分校，攻读传播学，其间曾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市的迪士尼世界里实习半年。后来，他在总部位于德克萨斯州的高德美实验室从事医药代表工作，并结婚成家，但特朗普给他的那200美元小费他一直保留着。2004年，威彻斯特县那家已经冠上特朗普大名的高尔夫球俱乐部，意欲聘请他担任助理经理，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4年后，他升任这家俱乐部的总经理，坐着特朗普的私人飞机到处跑。

斯卡维诺也曾自己短暂创业，开了一家咨询公司，但没能成功。2014年11月8日，在听说特朗普要竞选总统后，他径直找到了这位前老板，并告诉他：“如果你参加竞选，请带上我！”

对于特朗普这个毫无从政经验的独立候选人来说，斯卡维诺只有一条符合要求：忠心耿耿。但即便如此，竞选经理莱文多夫斯基仍然当场雇佣了他。2015年6月，斯卡维诺和莱文多夫斯基、希克斯以及政治顾问山姆·南伯格，一起搬进了特朗普大厦24层一间逼仄的办公室。斯卡维诺的第一个任务是给特朗普找金主，结果毫无建树，因为在支持共和党的金主看来，特朗普参加竞选纯属打酱油。之后，他还尝试与共和党全国委员会搞好关系，但该委员会只将特朗普视为商人和电视真人秀明星而不予理会，斯卡维诺又碰了一鼻子灰。

2015年6月16日，特朗普正式宣布参选。当时，竞选团队一直试图讨好实力雄厚的出版商乔·麦奎德，后者的《新罕布什尔联合导报》在初选州有着令人艳羡的发行量。6月24日，特朗普的女儿伊万卡来到新罕布什尔州曼彻斯特市，宣布设在那里的竞选办公室正式启用，但麦奎德的女儿没能跟伊万卡一起上镜，这让特朗普感到十分恼火。于是，为了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斯卡维诺接手了一项更为得心应手的任务——前往初选州了解当地大人物们的需求。

在这个新岗位上，斯卡维诺每天的工作似乎和几十年前做球童时没多大区别，他一趟趟地给特朗普买麦当劳和肯德基，将其口述内容一字不差地发到推特上；参加各种活动，拍照并传到他本人及竞选团队的社交媒体上。其实团队中有一位专业摄影师，但她每次活动要拍数百张照片，事后还要特朗普花数小时来审核这些照片，从而让这项工作成为一种负担。团队中还有一位社交媒体专家贾斯汀·麦奎尼，但他缺乏斯卡维诺对于传播的那种直觉，每次活动都安逸地呆在特朗普大厦里，远离现场。就这样，在2016年初，斯卡维诺成为特朗普团队的摄影师和社交媒体的实际领导人。作为一个独立竞选者，特朗普没打算在媒体宣传上花一分钱，于是斯卡维诺的脸书小视频成了他进行宣传的唯一手段。

斯卡维诺毫无怨言地做着这些琐碎事情，这让他成为竞选团队不可或缺的一员。初选早期，特朗普的女婿贾里德·库什纳建议岳父从推特移师脸书，因为他觉得后者的影响力更大，特朗普听后表示让库什纳打理其脸书，库什纳却转手将这项工作交给了斯卡维诺。

从此，斯卡维诺兢兢业业地在脸书上发布选战图片，帮助“特朗普列车”（竞选早期特朗普提出的助选口号，用于呼吁选民们“上车”）加速向前。可即便如此，推特仍然是特朗普的心头最爱。2015年11月，在南卡罗来纳州的一次集会上，特朗普便洋洋得意地说：“有人说我是‘推特上的海明威。”不管是在飞机上还是在车里，特朗普随时都会口述内容，斯卡维诺打字，其他人（包括斯卡维诺）提建议。最后特朗普会亲自读一遍，确保无误后，便让斯卡维诺点击发送。

斯卡维诺的个人推特账号如今已有超过47.5万名粉丝。有时候，特朗普会授意他用自己的账号攻击“敌人”，更多时候则是斯卡维诺自觉行动。加入特朗普团队没多久，这个曾经满是庸俗内容的账号，就变成了充斥刺耳言论之地，记者梅根·凯利、被特朗普起绰号为“撒谎的泰德”的党内劲敌泰德·克鲁兹，以及其他被特朗普视作“敌人”的人，都成了攻击对象。2016年3月，斯卡维诺转发了一条八卦视频，称当时大热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泰德·克鲁兹和前助理阿曼达·卡朋特有一腿。已经成婚生子的卡朋特随即出面否认，并指名道姓称斯卡维诺的做法“十分卑鄙”。

“斯卡维诺对我和其他人的所作所为，放在别处是要被炒掉的，但在特朗普那里却成了一种能耐。只要死心塌地为他做事，就能讨得他的欢心。”卡朋特说。

特朗普則大放厥词：“有推特真好，就像媒体是我家办的一样，能把敌人打得屁滚尿流。”

@真正的唐纳德·特朗普早在2009年3月就开通了。但在开通后的头两年里，特朗普对它置之不理，后来在他人的建议下推送自己的真人秀和楼盘广告，还在上面吹嘘自己对纽约洋基队是多么重要（只要我到场观战，他们准能取胜），并推送成功学的名言警句（一个没有自我的人就是失败者）。如同一个过气偶像，特朗普想尽办法为自己赚取眼球。“我的女儿伊万卡认为我应该参加大选，”2012年1月25日，他发布推特称，“或许我应该听从这个建议。”

在当时的美国政坛，推特这种微博客平台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但特朗普改变了这一局面。在推特上面，口无遮拦的他倒也显得十分真实。通过暴露自己的真性情，他成功消除了自己与美国白人中产之间的分歧。这中间，斯卡维诺功莫大焉，从而能在大选之后特朗普团队的洗牌中留在白宫西翼。

斯卡维诺的人缘也不错，同事们谈起他都不吝美言，“从没见过有人像他那样努力，那样忠诚”；“唯一一个比我更努力工作的人”；“忠心耿耿地为总统服务，毫无私心”。

斯卡维诺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呵护和满足特朗普膨胀的自我，他总是用准备充分的溢美之词来抵御负面消息。对于同一件事情，霍普·希克斯会告诉特朗普主流媒体的看法，而斯卡维诺则会告诉他支持者们怎么看。这让特朗普很是受用。一位老朋友还透露，斯卡维诺刷推特时看到说特朗普好话的就转发，“如果（CNN主持人）布莱恩·斯特尔特说了一些蠢话，他就会留言称‘快来瞧啊，假新闻！”

斯卡维诺比白宫其他任何人的上网时间都长，监控特朗普的“粉丝团”。一位白宫高级官员说：“丹是‘特朗普列车的指挥员，他与总统支持者的会谈之多，仅次于总统本人。他知道（支持者）当中所有有影响力的人。”

来到华盛顿后，斯卡维诺隔三差五地在其推特上攻击特朗普的对手，如众议院民主党领袖南希·佩洛西、政论家比尔·克里斯托尔、CNN前主持人凯西·格里芬等人。2017年4月，他又将目标对准了特朗普的老对手、密歇根州共和党众议员贾斯汀·阿玛施，说阿玛施是个“大累赘”，并称要在党内初选中“干掉他”。阿玛施毫不示弱，回应称“尽管放马过来”。结果特别检察官办公室经过调查判定，斯卡维诺利用其政府雇员的身份对竞选施加影响，违反了《哈奇法令》，还向他发出了警告。虽然声明中明确写道，将来再犯将面临更严厉的处罚，但没有提到的是：全美国只有总统一人能赦免这一处罚。

外界一直不清楚斯卡维诺在特朗普“推特治国”中扮演的全部角色。白宫方面最初坚称他只是个打字员，特朗普怎么说他就怎么写，偶尔发推特通报一下总统的日程。后来，一位高官扭扭捏捏地默认，斯卡维诺有时也会纠正一下总统的拼写错误。而骑士第一修正案研究所在诉状中称，作为特朗普的通讯联络团队成员，斯卡维诺、希克斯以及桑德斯也会为特朗普“推荐”推特内容，一如竞选时特朗普的部属做的那样。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大选时的目击证人和白宫的证人均称，斯卡维诺经常在推特上抛出可为特朗普所用的猛料，比如希拉里的渎职行为，或联邦调查局的腐败问题等。而这些猛料“半数来自特朗普本人，另外一半则要归功于斯卡维诺”。

斯卡维诺积极参与特朗普推特的撰写一事在去年秋天得到证实。2017年10月4日上午，斯卡维诺在自己的推特上写道：“全国广播公司都是#假新闻，比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还不诚实。他们是新闻界的耻辱，难怪收视率会一路下跌。”一分钟之后，特朗普的账号上发出了一模一样的内容。虽然斯卡维诺秒删了自己推特上的那条推文，但还是被眼尖的用户截屏了。

可以说，为特朗普打理推特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也是斯卡维诺能在特朗普团队站稳脚跟的关键。莱文多夫斯基回忆：“在大选期间，我曾很多次告诉丹，‘一旦我们获胜，你就会拥有一个完整团队。不过时至今日，他仍是一个人在战斗。”

去年3月，《赫芬顿邮报》的记者雅莎尔·阿里曝出斯卡维诺的妻子詹妮弗已在数周前递交了离婚申请。一位前白宫雇员称，斯卡维诺是个工作狂，对特朗普也忠心耿耿，但“这也毁了他的婚姻”。

代价不止于此。去年12月，《华盛顿邮报》报道称，俄罗斯社交媒体Vkontakte（被称为“俄罗斯版脸书”）的一名主管曾在美国大选期间，两次通过电邮联系斯卡维诺和小特朗普，提出在他们的平台上帮特朗普做宣传。该报获取的一封邮件显示，斯卡维诺十分热情地回复美国中间人罗伯·戈德斯通：“请将您掌握的资源随时发给我，非常感谢您关照特朗普先生以及他的竞选。”

一个月后，民主党资深参议员戴安娜·范斯坦给斯卡维诺写去一封4页长信。在信中，范斯坦引用媒体的报道，称斯卡维诺“在特朗普阵营中很有存在感”，问他是否知晓特朗普为何炒掉联邦调查局局长詹姆斯·科米，以及特朗普的通俄门等事情。不过，有特朗普背后撑腰，斯卡维诺完全可以无视这些质问。在这方面，他2013年11月发的那条推特可谓有先见之明：没有@真正的唐纳德·特朗普，就不会有今天的他。

[译自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