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脸型旅行家主义在美洲

陶短房

2012年3月，一项由LivingSocial和Mandala Research联合进行的“谁是您心目中最不受欢迎外国游客”民调结果揭晓，结果世界第一经济大国美国“荣获”冠军：20%的受访者认为他们是“最差外国游客”，以下依次为中国（15%）、法国（14%）、日本（12%）、俄罗斯（11%）、韩国（9%）、印度（9%）、德国（8%）、西班牙（7%）和英国（5%）。

令美国人十分尴尬的是，这个评选几乎是在美国人“主场”举行的：民调仅收集来自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爱尔兰、英国五国受访者的反馈，且在总共5600名受访者中有4000名是美国人。更尴尬的是，美国人是最讨厌美国游客的受访者群体——多达44%的美国籍受访者认为“美国游客是世界上最差外国游客”，这个比例高出20%的总得票率一倍有余。

当然，并非仅仅美国人自己讨厌自己，在其余4个受访国里，澳大利亚和加拿大受访者也给了美国“最差外国游客”的评价，而在英国排名第二，西班牙排名第三。

美国人是世界上最喜欢旅游的人群，根据Socialliving数据，78%的美国人至少去过一个外国旅游，61%去过不止一个，36%的美国人去过4个以上国家旅游，他们为什么这么不受欢迎？

这份调查显示，几乎所有把“最差外国游客”票投给美国人的美国或外国受访者，其投票理由都包括“举止粗鲁”、“旁若无人”、“我行我素”、“不讲究公共道德”等等，法国《论坛报》因此曾将美国游客冠以“最吵闹的外国游客”标签。

这还不算，在美国受访者中，40%左右的人承认自己在出国旅游时“顺”了酒店的东西，其中比例最高的“赃物”是酒店房间里的毛巾，28%的受访美国游客承认曾经“顺手牵羊”过；其次是浴衣（8%）。除此以外，电池（5%）、枕头（4%）、床单（3%）、抽屉里的圣经（3%）、遮阳伞（3%），甚至电视机遥控器（3%），也都是美国“牵羊客”作案的“重灾区”。对此感到十分难堪的美国福克斯新闻曾惊呼“我们何止是外国人口中的‘野蛮人，我们简直就是一群贼”。

是不是这两家机构对美国游客有偏见？

让我们来看看另一家著名权威性旅游评价机构Triposo的相关评价吧。

这家机构在2013年5月18日公布了一份“全球游客出境游素质调查”，给出了10个“出境游被抱怨最多”国家的名单，美国游客毫无悬念地排名第一，高达33%的各国受访者认为，美国游客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外国游客（尴尬的是美国受访者中同样有44%给出这一答案，其比例同样远高于平均值），这家机构称“这绝不是第一次得到如此结果，因此我们毫不惊讶”。这一“得票率”差不多是“荣获亚军”的英国游客得票率三倍，因此美国游客的“独占鳌头”堪称众望所归。

这家机构称，传统上人们对美国游客的负面印象包括“吵闹、粗鲁、肥胖”，以及客观而言无足厚非的“缺乏购物品位”和“衣着夸张不得体”，但调查显示“情况比这糟得多”，因为一些美国游客的不文明行为包括“在酒店顺手牵羊”、“不讲究公共卫生”和“不遵守公共秩序”，等等，一些经常光顾青年旅舍的欧洲背包客抱怨，“美国游客是最糟糕的舍友，他们经常把地板弄脏，扔下一堆垃圾后扬长而去，而且喜欢带外客入住”。

Hotels.com 2015年的类似调查则稍稍“客气”一些，让美国人“屈居季军”，讨厌美国游客的受访者除了前述理由，最突出的是“拜金主义”和“把自己当老大”，有旅游业者称，美国人在国外也往往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你们都得照老子规矩办”的傲慢架势，如果对方不肯配合，则可能扔下一把又一把美元，直到对方就范为止，“所幸那种所谓‘丑陋的美国人如今少了一些”。

什么是“丑陋的美国人”？1948年，一名傲慢的美国游客在古巴街头拍下一张不雅照片，这张由阿里亚斯（Constantino Arias）拍摄的著名照片被视作美国游客在海外“不尊重当地游客、我行我素、令人生厌”的“标准像”，并得到了“丑陋的美国人”（Ugly American）的“标签”，2012年那期《今日美国报》也提到了这个令美国人有些耿耿于怀的“标签”。

加拿大和美国游客的相爱相杀

尽管澳大利亚人宣称，自己最讨厌的外国游客是美国人，但美国人却对他们很“相爱”：LivingSocial Escapes调查显示，美国人最喜欢的外国旅游景点是澳大利亚的大堡礁。

所有旅游调查都不会提到“有多少美国游客去了加拿大”，因为根据正因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阴晴不定性格而摇摇欲坠的北美自贸协定（NAFTA），美加墨边界对三国公民敞开，美国公民去加拿大和墨西哥旅游只需在过境时出示一下护照，无需办理签证或通关手续，因此来去自由，无从统计，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加拿大游客首选境外旅游地是美国，而美国游客去得最多的外国旅游点是加拿大的，虽然他们中很多人并不把加拿大当成“外国”：前美国阿拉斯加州州长、副总统候选人莎拉.佩林（Sarah Palin）在参选副总统时曾被讥讽“不会出国的人”，理由是她曾长期不办护照，截止参选前仅因出差去过一次“外国”。其实她因为长期在阿拉斯加工作，几乎每年都要从加拿大过境十几次，但批评者固然只当没看见，她本人也从未把“我经常路过加拿大”当成自辩的理由。

尽管如此，两国业者和游客却常常把对方当作吐槽对象。

因为加美间爆发贸易纠纷，加上G7加拿大峰会前后，美国总统特朗普对加拿大总理杜鲁多（Justin Trudeau）肆意进行人生攻击，更激怒了许多加拿大人，一些人扬言“抵制去美国旅游”，对此美国人讽刺“加拿大人只是嘴狠”，一家旅行社职员表示，从特朗普上台人们就在议论“抵制去美国旅游”，但2017年5月至2018年5月该公司美国游产值实际上增加了15%，尽管的确有很多顾客议论“去别处玩”，但“我们的销售数据可不会说谎”，今年6月是“抵制”的高峰，但该月加拿大越境前往美国的车辆同比增长了近13%.美国纽约州尼亚加拉县企业——Destination Niagara USA總裁兼首席执行官佩尔西（John Percy）表示，当地加拿大人消费总额超过美国人，整个纽约州西部都很重视来自加拿大的消费。当地“和平桥”（Peace Bridge，连接美国和加拿大的一座桥）总经理里耶斯（Ron Rienas）表示，“所幸目前加拿大人的抵制更多表现在口头和网络上”，往来和平桥进入美国的加拿大汽车流量并未明显减少。

一些生活在美加边界美国一侧的美国商家和民众讽刺加拿大人是“加油客”：因为美国汽油价格明显低于加拿大，不少居住在边界附近的加拿大人常常把自己汽车内汽油耗到殆尽时就过境“旅游”，在美国境内把汽油加满，然后就近溜入美国超市购买食品和杂货（价格也比加拿大便宜很多），再调转方向扬长而去。笔者的家离美加边界只有几公里远，虽然不常赶这个时髦，但过境时的确看到很多加拿大“加油客”，有一次我们在美国华盛顿州离加拿大最近的较大城市伯灵汉路边一个加油站加油，排在我们前面一辆加拿大牌照汽车，车主悍然从后备箱拿出6个油桶加满才走。因为机票也是美国便宜，还有一部分“加拿大游客”会过境到美国机场乘飞机，或横跨北美大陆，或飞往中国、欧洲，可以省下一大笔钱，为此甚至滋生了一个“边缘产业”——接送从加拿大去美国进行“搭飞机旅游”的“游客”。

加拿大人也有很多针对美国游客的吐槽。

笔者一家经常去度假的加拿大洛基山脉旅游胜地——哈里森温泉度假村，常年游客中很大比例是美国人，当地旅游业主经常吐槽美国游客“作风随便，秀恩爱的男女第二次来就‘换搭档了”，或“弄到最脏的房间几乎都是他们住的”，而“美国游客因为怕死总是在非洲自称加拿大人”的段子，也是加拿大人首先编出来并到处传播的。本人曾在非洲待过很久，“诈称加拿大人”的美国“背包客”的确有，但貌似也并没有加拿大人挂嘴上的那么多。

在被边界线一分为二的若干美/加城市，比如尼亚加拉瀑布城，还会有一些更有趣的“相爱相杀”发生。19世纪初，刚独立的美国曾和当时还由英国控制的加拿大打了一场为时数年的战争（美国称第二次独立战争，加拿大称第二次英美战争），结果照我们这些“酱油众”看是杀了个平手，双方谁也没奈何谁，从此划界相守，再未动过干戈。但美国坚信“我们打败了加拿大”，而加拿大也如此执着认为，因此在尼亚加拉瀑布城这类“一分为二城市”，有时会唱“COSPLAY对台戏”，两边各自组织一场“战场还原”，当然，美国这边会“忠实再现美国的大胜”，加拿大则正好相反。曾有一幅漫画表现2012年“对台戏”的一幕，两位分别扮演美军、加军当年参展者的参与者隔着边界对喊“你们输了”，在边界线上乞讨的一名原住民则冷冷道“我们才是输家好么”（边境附近的原住民部落是战争最大受害者）。

“游客憎恶食物链”

东欧国家克罗地亚的行政官员和旅游业者最讨厌英国游客，该国度假胜地——赫瓦尔市长吐槽道，英国游客“不喝酒时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一旦喝酒就变成了当街裸奔、到处滋事的恶棍，但来到赫瓦尔的英国游客就没几个不酗酒的”，恼怒之下他曾宣布，抓到一个当街酗酒者罚款700欧元，当地媒体称“许多被罚款的都是英国游客”；葡萄牙和比利时人憎恶英国游客的理由如出一辙，他们表示，最可怕的是随着欧冠参赛球队涌入的英国球迷，“不光酗酒闹事，弄不好还能闹出人命来”。

西班牙人吐槽称，英国游客为了蹭酒或占小便宜可以不顾所谓“绅士风度”，曾有一对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英国游客夫妇自称在酒店食物中毒，向酒店索赔，结果发现他们是在“骗保”——腹泻是的确腹泻了，但“病因”是他们猫在酒店里喝了109杯酒。一位西班牙酒店业主称，“英国游客诈病讹诈酒店和餐饮业者都快成流行病了”。而英国年轻游客喜欢借酒盖脸滋扰当地女性，以及酷爱办所谓“单身派对”也臭名昭著。

法国人和英国人在各方面都不对付，在他们眼里，英国游客“装深沉”，西南波尔多等葡萄酒产地，常年流传着“英国佬包酒窖”的笑话，讥讽“没品位的英国富翁”大撒金钱把酒窖里一年藏酒“一网打尽”是“人傻钱多”。

而對英国人印象最恶劣的是爱尔兰旅游业者，这倒不足为奇——爱尔兰人看不惯英国人的地方多了，也不在乎多一个旅游。

当然英国人对法国人的印象也半斤八两：Hotels.com 2015年调查显示，英国旅游业者普遍抱怨法国和意大利游客“粗鲁、满口谎言、行为举止不当”，而且“又小气又挑剔”，是“最难伺候的主”。

然而如果以为英国人最讨厌的外国游客是法国人就大错特错了——多项民调显示，德国人才是英国人最不愿接待的外国游客群体，许多人认为，德国游客“喧哗不已”，且“出奇地吝啬”，“除了醉酒的俄罗斯游客，最不愿接待的就是他们了”。

germanyiswunderbar.com旅游网的安德鲁.埃姆斯（Andrew Eames，）吐槽称，德国游客会以“菜单单调”为由一本正经地投诉，会捏着旅游宣传单页执着地索赔，理由是“单页上显示你们的房间有露台，为什么我住的这间没有”。这位旅游业者调侃道，德国游客都长着鹰一般的眼睛，“除了风景外他们不会错过任何一件境外的事物”。

不过“最讨厌的游客”究竟是谁？Hotels.com曾精辟地指出，几乎所有针对著名景点的调查都发现，“最讨厌的游客”总是本国游客——因为他们的比例和绝对人数，都永远是高居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