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大留里
2018-10-11王立成
王立成
伴着《水浒传》“林冲刺配沧州道”故事的家喻户晓,沧州从此背负“恶名”,扬于天下,沧州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被拘泥固化为:苦海盐边、荒凉的不毛之所,罪犯发配之地。显然,沧州在小说家的演绎中被讹言苟毁。现实历史情形下的沧州地灵天宝、人文渊薮,被誉为“沧海福地”,现今沧州所隶属地域之上众多古城遗址的分布便是佐证,单是沧州下辖县市之一的黄骅市就有郛堤城、彰武故城、鲁城等遗址。其中位于黄骅市南境“遗壤颓墉犹四围”的旧城遗址更是历史文化遗存丰富,人文积淀厚重,具有古代城池遺存典型的代表性、文化品位和研究价值。
一
旧城遗址坐落于黄骅市旧城镇旧城村,距黄骅市区20公里;其所在的旧城镇南与孟村县、东南与海兴县接壤,205国道从旧城村穿过。旧城遗址也许对于黄骅区域外的许多人来说微名不显,但在历史上却曾大名鼎鼎,是盐山县旧县治所在地之一。旧城原名大留里。汉高帝五年(公元前202年)设高成县,此为最早的盐山县前身,县治遗址位于今盐山县故城赵村附近处,大留里隶属高成县。汉武帝时高成县属于幽州刺史部勃海郡管辖。西汉末年暨汉元帝初元五年(公元前44年) 元帝刘奭封宗族刘隆为宛乡侯,大留里又被作为宛乡候的封地治所共计53年,直到公元9年王莽代汉立新宛乡候国废而止。泰始元年(公元265年)西晋开国君主武帝司马炎将高成改为高城,高城县之名始于此,大留里属高城县辖。
南北朝时期,由于国家分裂、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的激化导致战争不断,朝代更替频繁,行政区划与疆域变革不定,高城周围地区也逃脱不了历史的宿命。另外,今黄骅地区为古黄河故道流经区域,由此入海的大河主河道变化不定,水患不断,对高城造成了一定的威胁。《行水金鉴》等水利名著也特别记载了“黄河迁徙自古无常”的历史变迁现象。北齐天保七年(公元556年)文宣帝高洋将章武县、西章武县撤消并入高城县,同时县治北迁至大留里。大留里从此开启了县治行政中心的历史进程。隋开皇十八年(公元598年)隋文帝杨坚又将高城县名改为盐山县,县治仍在大留里。《隋书·地理志》记载:“盐山旧曰高城。开皇十八年改高城曰盐山。”《元和郡县图志·卷十八》也提到:“盐山县,本春秋齐无棣邑也,管仲曰‘北至於无棣。汉於此置高城县,属渤海郡。武帝以平津乡封公孙弘,即此县乡也。隋开皇十八年改为盐山县。盐山在县东南八十里。”此处县名来源的盐山当指位于今山东无棣县的大山,古称盐山。事实上若从古盐山县物产来看被叫作盐山也可算实至名归,当地的确出产海盐而且量产丰饶,是国家重要财政来源之一,《隋书·食货志》对此作了详实描述:“傍海置盐官,以煮盐,每岁收钱,军国之资,得以周赡。”盐的交易成为大留里贸易繁荣的一道美丽风景。
唐开国之初,基于今沧州东部区域战略位置的重要性、盐业资源的丰富性以及行政管理的需求等因素,武德年间唐高祖还曾一度置东盐州,州治便设在大留里。“没有不倒的雷峰塔”,此句俗语用在大留里这座古城身上依旧适用。元末明初,由于改朝换代的武力征伐,战火对大留里的破坏甚是严重,同时基于重建成本的考量,明政府在参考行政规划的合理性等因素的基础上作出了县治从大留里移迁至其南的香鱼馆(今盐山县城)的决定,时任盐山知县吴文靖亲自参与了这一搬迁过程,大留里作为县治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使命至此终结。纵观历史,明初以后成为旧城的大留里作为行政中心迄于北齐天保七年(公元556年)的高城县治,止于明洪武九年(公元1376年)搬迁香鱼馆前,共计820余年,是黄骅市境内现存古城中作为县治历时最长的一个。
二
旧城,作为一座历史名城现早已沉沦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但值得庆幸的是至今仍保留着丰富的传统文化底蕴。它的具体外在反映就是大量古代文化遗产的聚集,这些文化遗产包括物质的和非物质的:古城遗址、古槐树、古河道、古墓群,以及众多精美佛造像的出土,有关旧城的各种传说等,独具特色的人文景观形成了多元的历史内涵与文化价值,既是古代劳动人民勤劳智慧的结晶,又充分彰显了旧城浓厚的乡土文化底蕴,使其无愧成为黄骅地区古城池的典型代表。
大留里旧城池平面略呈不规则方形(也有人形容为簸箕状),总面积约100万平方米,清末民初尚有1米高的墙基,从其建筑风格来看是古代常见的黄土夯土版筑构造。1937年为防御日寇入侵,国民党四十军庞炳勋部所属的城防营和当地民工在原有古城墙基之上又于四围重新构筑了一道高达3米的新城墙,并安置了城门,此后修缮一新的古城成为旧城人守护家园的堡垒,为抵抗日寇入侵和抗击土匪等战乱祸害的发生立下了汗马功劳。据当地乡老回忆,到1958年城墙尚好,惜后来随着村民取土盖房、开城为地等破坏行为,使之遭受了灭顶之灾,现今只存有南城墙的一大段、东城墙的局部地基。从那些承载着昔日荣光的城墙遗存残貌来看,城池巧妙布局和错落有致又密集的建筑风貌的背后映射出的是其防御性、封闭性与整体联动性的统一,也从侧面印证了时代动荡变化之下的残酷性。
旧城遗址文化积淀厚重,遗迹丰富。地表其上散布有较多的古代陶或瓷的残片、砖头、瓦块,甚至有的地方瓦砾成堆。采集遗物更是多种多样,战国的刀币、汉代的画像砖和陶罐、隋唐的瓷器,还有不知何年代的骨器等,在其种类上可以看出不但有武器、生活用具还有小孩的玩具、建筑构件等类型。这些出土的古物既有旧城村民在日常的生产生活中无意挖掘到的,也有文物考古人员正式的考古发掘所发现的。例如1970年旧城第九生产队在挖地道时就曾挖出黑釉圆腹卷口瓮三口,最大者高约80厘米,口径60厘米,腹径最大处为120厘米。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旧城大量佛造像的出土,一为1979年旧城第十二生产队为该村小学建厕所时挖掘而出,当时出土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汉白玉石造像,多有残破;同时伴有文字砖瓦的出现,砖上有清晰可见的戳印阴文“北齐”二字,据考证,当为北周武帝建德三年(公元574年)灭佛运动的结果。后又于1980年11月26日旧城第一生产队社员张左锋在自家宅院北空地挖菜窖(位于旧城村东北角)时所发现,随之文物部门共整理出土54躯(区),有单躯、双躯、三躯、五躯等多种造型,根据造像上的发愿文可知为北朝时所雕造,从造像制作手法看,它们虽埋于地下千年,但却无不造型优美、工艺精湛、比例匀称,彰显着智慧的光芒,闪耀着艺术的辉煌,(下转57页)(上接63页)是研究佛教文化在旧城当地的流传演变以及旧城当时社会文化的发展特征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旧城遗址周围曾多有古墓分布,只是现今多被夷为平地。其中在旧城村东一百米有成“凹”字形的高地,南面的高地上有两座在当地颇有名的古墓,因突出于平地,土人原讹传美化为狐仙台地,也有认为是当地大族李家为家族墓地所堆砌的风水山。其中南面的一座当地人称之为“七女冢”,明代盐山人嘉靖十年举人杨文卿曾作诗《七女冢》,诗云:“长堤东望邹苍苍,抱土人亡复几霜。行路相过空叹息,孤坟野草自斜阳。”位于北面的另一座则为北齐青州乐安郡太守常文贵之墓,1977年旧城乡西才村民兵平整土地时挖出此墓,随后文物部门对墓葬进行了科学清理,出土了随葬品共69件,其中陶俑含武士俑、文吏俑等共45件,陶塑动物13件,有骆驼、马、镇墓兽等,除此之外还有青瓷碗、铜环等,最有价值的是出土墓志一盒,墓志青石质,志文记载,墓主常文贵,沧州浮阳郡高城县崇仁乡修义里人,武平二年(公元571年)葬于此。此墓同沧州地区其他出土的北朝墓相比可贵之处在于保存相对完整、墓志年代确凿,为研究当时的官阶、雕塑、服饰以及行政地理方位的变化提供了物证。
旧城遗址众多的历史遗存发现表明,古人大量聚集于此安居乐业造就了旧城的繁荣和富足。由于大留里(旧城)所属县域临近沧海,地碱农业发展不足,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民咸煮贩,藉盐为业”“万灶青烟皆煮海,一川白浪独乘风”是当地人盐业生产盛景常年之像,旧城由此发展成为盐业为主的贸易集散地。是时,人们依靠古屯氏河、古柳河的河运之便汇聚了内地与沿海商人,使旧城成为商贾云集、店铺林立之地,桅樯麟集,毂击肩摩,冠盖云丛,物阜齿繁,海货尤其是海盐成为交易的大宗大量堆积在此地等待盐官发放盐引凭证后运往他地。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商业利润的刺激下,伴着政府开明政策的恩惠,经过人们的辛勤劳作,漕盐业发达的大留里迅速发展为历史上阶段性的沧海绾毂之襟喉。
(作者单位:河北省沧州市第三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