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苏东地区社会主义政党的发展现状

项佐涛

（北京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北京 海淀 100871）

苏联模式的失败并不是社会主义的失败。相反，教条主义式的社会主义的衰落为原苏东地区社会主义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除由原共产党演变或分裂而来的社会民主党、社会党以及坚持信仰不变的共产党外，原苏东地区还出现了重建的或新建的社会民主党、社会党、共产党以及其他类型的社会主义政党。同时，从苏联模式的束缚下解放出来的社会主义政党，依据转型国情、历史传统、自身政治地位等不同，从不同角度解释和发展了社会主义，从而增加了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活力。

一、原苏东地区社会主义政党发展的基本态势

在剧变之初，原苏联地区形成了以共产党为主、社会民主党为辅的格局。比较大的共产党主要是俄罗斯联邦共产党、乌克兰共产党和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它们在国家议会中不仅占有一定数量的议席甚至还是最大的反对党或者主要政党，其中摩共还在2001年和2005年两度赢得议会大选，连续执政8年。2008年之后，原苏联地区的共产主义力量呈衰微态势，而社会民主党逐渐扎根并且其影响相对扩大。原苏东地区还存在一些坚持斯大林主义的共产党，它们一般都是未注册的非法政党，影响非常小，因此本文不做重点阐述。

俄共一直是俄罗斯最主要的反对党。1993年2月，俄罗斯共产党召开了俄共重建大会。重建初期，俄共有党员人数近55万人，有2万个基层组织，是俄罗斯境内最大的政党。在整个叶利钦时期，俄共的影响日渐增强，国家杜马中的席位不断增多，党员人数日益壮大。然而，自普京主政以后，俄共式微，影响日渐下降，在总统选举和国家杜马选举中连遭失败。在2016年第七届国家杜马选举中，俄共获得42席；而统一俄罗斯党获得343个席位，自由民主党获得39席，公正俄罗斯党获得23席。俄共虽然保持了议会第二大党的地位，但是获得席位比上届的92席减少一半以上，与统一俄罗斯党之间的差距进一步扩大，而且有被自由民主党赶超的危险。俄共在历次国家杜马选举中的得票率和议席数参见图1。

图1 俄共在国家杜马选举中的表现

乌共于1993年6月召开重建大会，当时有党员6万人。进入21世纪后，乌共党员人数曾最高达到24万人，在24个州和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中曾建立5000多个基层组织。然而，由于乌克兰实行的是总统制政体，乌共虽然在1994年和1998年两度成为议会第一大党，但是不能组建政府上台执政。2000年后，由于乌克兰国内政坛左翼右翼之争转向亲俄还是亲美之争，乌共内部发生分裂，影响力不断下降。

乌克兰危机后，乌共因为坚持亲俄立场，国内地位一落千丈。2014年7月，乌共议会党团被强制解散。同年10月，乌克兰提前举行议会选举。因为乌克兰领土变更和内战等一系列原因，乌共失去了东部传统票仓，仅获得了3.88%的选民支持，未能进入议会。选举结束后，乌共更是步履维艰。2015年4月，乌克兰最高法院通过了《对乌克兰存在过的共产主义和民族社会主义（纳粹主义）的极权体制定罪和禁止宣传它们的标志》。此后，因乌共表示不会改变名称、章程和纲领，乌克兰司法部在7月底禁止其参加国家各级选举。在一连串的打击下，乌共规模急剧萎缩。2014年1月，乌共党员总数还有10.449万，到2016年5月时骤降至5万人左右。

摩共于1993年10月举行非正式的成立大会，次年注册为合法政党。重返政坛后，摩共日益成为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进入新世纪，在2001年的议会选举中，摩共以50.07%的得票率上台执政。同年4月，摩共领导人沃罗宁当选为摩尔多瓦总统。在2005年议会大选中，摩共再次执政。在2009年的议会选举中，由于反对党的联合抵制，摩共虽然是议会第一大党，但未能成功组阁，成为在野党。9月，沃罗宁宣布辞去总统职务。失去执政地位的摩共依然是议会中第一大反对党，在摩尔多瓦政治生活中仍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然而，总体来看，摩共在野后的影响力不断降低。在2014年议会选举中，摩共得票率创历史新低，获得议席数只是2010年的一半。

在原苏联地区，社会民主党在剧变后的大部分时间内或是不能通过5%得票率的门槛，或是以在野党的身份存在，即便参加执政联盟也只是充当配角，无法把自己的理论主张上升为政府的政策。2008年以后，社会民主党经过多次分化组合，逐渐从分散走向联合，影响力稳步上升，一些政党已经成为执政党。公正俄罗斯党是俄罗斯最大的社会民主党。2007年2月，公正俄罗斯党在圣彼得堡举行第一次（非常）代表大会，通过了党的纲领性声明。此后，公正俄罗斯党的力量不断壮大，党员人数最多时达到50万。在2007年的国家杜马选举中，公正俄罗斯党占有38个议席，排名第四；在2011年的杜马选举中获得64个议席，排名第三；在2016年举行的第七届国家杜马中获得23席，排名第四。

此外，原苏联地区的摩尔多瓦、波罗的海三国和吉尔吉斯斯坦的社会民主党的影响力比较大。摩尔多瓦主要有两个社会民主党。摩尔多瓦民主党成立于1997年，在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执政时期是国内最大的反对党，现今是摩尔多瓦影响力最大的党。社会主义者党成立于1997年，是社会党国际的观察员。由于从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分离出来的伊戈尔·多东等政治家的加入，社会主义者党的影响力迅速扩大。伊戈尔·多东还在2016年当选为摩尔多瓦总统。在波罗的海三国，立陶宛社会民主党颇具影响力。在2012年议会选举中，立陶宛社会民主党共获38个议席，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并与劳动党、秩序与正义党和波兰人选举运动组成联合政府，党主席阿尔吉尔达斯·布特克维丘斯出任总理。在2016年议会选举中，社会民主党获得17个议席，与社会民主党联合组成新一届执政联盟。与立陶宛社会民主党相比，爱沙尼亚社会民主党力量更小，只是偶尔充当执政联盟中的配角。它在2007年大选中获得10个议席，加入了以改革党为首的执政联盟；在2011和2015年议会大选中，分别获得19个议席和15个议席，但是由于与改革党关系微妙，时而联合执政，时而作为反对党存在。拉脱维亚“和谐”社会民主党是拉脱维亚最重要的民主社会主义力量。“和谐”社会民主党自成立后在议会选举中均有很好表现。在2014年10月举行的议会选举中获得23%的选票，获得24个议席，排名第一。但是，“和谐”社会民主党未成功组阁，以议会第一大反对党的身份存在。吉尔吉斯斯坦社会民主党在2005年3月爆发的“郁金香革命”中有着显著的政治影响，此后影响力稳步提升。在2010年的议会选举中获得120个议席中的26个议席，成为议会第二大党；2015年选举中获得38个议席，成为议会第一大党。社会民主党主席阿·阿塔姆巴耶夫曾经担任吉尔吉斯斯坦第三届议会的人民代表会议议员，2007年3月任吉政府总理，2011年起任共和国总统，其成员索隆拜·热恩别科夫在2016—2017年出任政府总理，萨帕尔·伊萨科夫自2017年起任政府总理。

表1 中东欧国家社会民主党的执政时间

与原苏联地区不同的是，经过20多年的发展，原东欧地区形成了以社会民主党为主、共产党为辅的社会主义力量格局。经过剧变初期的式微之后，社会民主党在1993年后相继执政并占据了原东欧政坛的半壁江山。罗马尼亚社会民主党（前民主社会主义党）5次执政；保加利亚社会党4次执政；捷克社会民主党4次执政；阿尔巴尼亚社会党4次执政；黑山社会主义者民主党4次执政；匈牙利社会党3次执政；斯洛伐克社会民主方向党3次执政；马其顿社会民主联盟3次执政；波兰民主左翼联盟党2次执政；克罗地亚社会民主党2次执政；塞尔维亚社会党则在1990—2000年是强有力的执政党，2008年后一直是执政联盟的成员，参见表1。

然而，自2008年后，随着民粹主义政党的兴起，社会民主党的活动空间受到挤压，影响力呈下降趋势。波兰、捷克、匈牙利三国的社会民主党选票下滑、席位减少趋势比较明显，问鼎权柄渐行渐远。波兰民主左翼联盟党在2011年议会选举中，得票率从13.2%降至8.24%；在2015年的议会大选中，得票率只有7.55%，未能达到政党选举联盟进入议会得票率需达到8%的门槛。捷克社会民主党在2010和2013年是议会第一大党，而在2017年的议会选举中只获得15个议席，位列第六，排名在捷克和摩拉维亚共产党（简称捷摩共）之后。匈牙利社会党在2006年拥有190个议席，2010年大跌至59个议席，2014年只剩下29个议席。

共产党在原东欧地区影响力较小，但仍是政坛不可或缺的政治力量。原东欧地区的共产党主要有阿尔巴尼亚共产党、保加利亚共产党人党、保加利亚左翼党、黑山新共产党、捷摩共、罗马尼亚社会主义联盟党、罗马尼亚新共产党、马其顿新共产党、塞尔维亚共产党、塞尔维亚劳动党、塞尔维亚南斯拉夫新共产党、斯洛伐克共产党、匈牙利工人党、匈牙利共产主义工人党等。大部分共产党虽然参加议会选举，但是获得议席的机会不大。其中，捷摩共的影响力最大。1996年捷摩共作为单独的政党参加议会大选，获得了10.33%的选票，成为议会第三大党。自此，捷摩共在国家议会选举中得票率维持在10%～20%之间，坐稳了议会第三大党的位子。

二、社会主义政党的自身建设

共产党在思想来源上秉承马克思列宁主义。例如，俄共在十三大通过的党纲中宣布，它遵循发展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和唯物主义辩证法。同时，共产党注重继承本国社会主义运动和爱国主义运动中的优秀传统。例如，前南地区的一些共产党把铁托主义也写进党的指导思想；俄共强调要把马克思主义与俄罗斯的民族特性、历史经验与苏联社会主义制度的优秀成果结合起来①本文涉及的原苏东地区社会主义政党的党章、党纲内容参见：项佐涛，姬文刚主编.世界主要政党规章制度文献——中东欧[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70-360，598-627；徐向梅.世界主要政党规章制度文献——俄罗斯[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255-338；项佐涛，夏纪媛.中东欧共产党与社会民主党党章内容异同比较[J].武汉：社会主义研究，2013，（3）.。

在党的性质上，共产党把自己定位为包括工人阶级在内的中下层阶级的党。例如，捷摩共党章第2章明确表示，“要努力成为一个群众性的政党”。俄共则把“工程技术人员、科学工作者、服务领域的劳动者”作为其“主要社会基础”。共产党的奋斗目标是消灭私有制、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建立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社会。暴力革命是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最终方式，但是多党议会民主制、市场经济转轨等现实因素使得“在资本主义体制框架内为社会主义未来而斗争”是必须和必要的。在革命时机尚未成熟的时候，共产党可以采取和平的斗争方式：一是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建设强大的社会福利国家和团结的社会，为实现社会主义奠定物质基础；二是利用资产阶级民主可能提供的一切方法揭露资产阶级的本质，说服和动员人民与资本主义作斗争，奠定实现社会主义的群众基础；三是通过参与议会选举、参与福利国家建设、游行和示威等方式争取和保护工人阶级的当前利益[1]。

在对待历史问题和资本主义的态度上，共产党既肯定各国社会主义时期取得的成就，如建立了生产资料的共有制，实现了工业化和改变了农业的落后面貌，改善了劳动者的生活条件；又批评苏联模式中存在的滥用权力、官员特权等错误。共产党认为，苏联模式的失败并不表明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缘由不复存在。资本主义虽然在短时期内没有灭亡，但是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并没得以解决。同时，苏东剧变是历史的倒退，资本主义在原苏东地区的复辟已经造成了深刻的政治、经济和道德危机。例如，摩共在党纲中肯定了俄国十月革命的历史意义，认为苏东剧变是社会主义的暂时挫折，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的斗争远未结束，而只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同时，一些国家的共产党为了在新时期能够开展合法活动灵活地调整了党的组织原则和组织结构。

首先，放宽了入党条件的限制。一般而言，承认党的纲领与章程，不再加入其他党派，参加党的一个基层组织和党的组织生活，按时交纳党费，即可成为共产党党员。例如，捷摩共章程第3章规定的入党条件是年满18岁的公民，承认党纲与党章，以及未加入其他政党和政治组织。但是，有些共产党在入党程序上相对严格，积极分子需要正式党员介绍入党。例如，俄共党章规定，公民入党须提交个人书面申请，有两名党龄不少于一年的俄共党员的推荐。

其次，在组织原则方面，共产党仍以民主集中制为组织原则，认为党的组织和思想统一是成功的必要条件，因而明确规定党内不许组建有内部纪律和结构的派别，坚决打击机会主义、宗派主义和分裂主义。例如，俄共在党章中对领导机构的产生、任期，上下级的关系，纪律要求等方面对民主集中制的内容进行了规定，强调党的各级领导机构由选举产生，强调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少数服从多数。

再次，在组织结构上，共产党一般基本沿袭了社会主义时期的建制，但是名称略有不同。共产党一般设立了中央、地方和基层支部三级机构。有些共产党设立了四级机构，如俄共设立了基层支部、地方支部、地区分部和中央机关四级机构。在中央机关，共产党领袖的权力一般非常大。例如，俄共未采取设立党的总书记或者主席的做法，而只设立了一名中央委员会书记，作为党的领袖。中央委员会书记由中央委员会选举产生，领导中央委员会主席团的工作。中央委员会书记的职权很大，包括：⑴主持俄共中央委员会全会和俄共中央委员会主席团会议；⑵组织俄共中央委员会、俄共中央委员会主席团和书记处的工作；⑶在与国家权力机关和地方自治机关以及俄罗斯联邦境内外的自然人和法人打交道时，无须经过授权即可代表党的利益；⑷召集并召开俄共中央委员会主席团会议；⑸签署俄共中央委员会、俄共中央委员会主席团和书记处的决定，以及代表俄共签署其他文件；⑹领导俄共中央委员会下设机构的工作。

最后，在党的纪律方面，共产党强调党纪严明，违反党纪要受处分。同时，设立专门的纪律监督机构，并且制定了纪律监督机构的产生、领导体制、职权等规则。在职能和独立性上，共产党的纪律监督机构独立性相对较弱，主要是配合党委负责完成有关的工作，协助党委从思想上和组织上加强党的团结。例如，摩共党章规定，中央监察委员会在中央委员会领导下工作，是中央委员会的一个部门。赋予监察委员会的职责只有两条规定：一是检查党员遵守党的纪律的情况，对违反党的纲领和章程的党员进行处罚；二是受理党员的上诉、申诉和建议，根据党章规定对给予党纪处分或免于追究责任问题做出裁决。

原苏东地区的民主社会主义总体上看是由西欧引进的。剧变之初，各国的社会民主党把建立西欧式的社会民主党作为目标，认同社会党国际倡导的自由、民主、团结、社会公正等价值观；同时放弃对资本主义的制度取代，接受各国回到资本主义的现实，以驯服现有的资本主义、建立福利国家为己任[2]。例如，克罗地亚社会民主在党章第2章中指出，它旨在“建立民主制度和法律秩序”，提倡民主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塞尔维亚社会党在党章第2章提出了实现“社会公正、团结、安全、自由和民主”、实现“党章、党纲及社会党国际的所有价值观和目标”的原则。

在党的性质和作用方面，针对原苏东各国社会阶级结构的深刻变化，社会民主党不再视自己为单纯的工人阶级的党，而是强调需要根据新形势改变党的阶级基础，重新定位党的身份，宣称自己是人民的党、全民的党、民族的党。例如，公正俄罗斯党自称是“雇佣劳动者的党”，代表和捍卫工人、学者、雇员、中小企业主、教师、医生、大学生、农业劳动者、文化工作者，特别是退休者、贫困家庭和残疾人利益，以大多数劳动者为自己的社会基础[3]。匈牙利社会党在党章第1章第2条中指出，它是匈牙利人历史上积淀的民族价值、左派价值和社会目标的继承者和体现者，代表自食其力者及所有与党的目标和价值观念相同者的利益。

虽说追随西欧社会民主党是原苏东地区社会民主党的普遍做法，但是剧变后不久，它们很快认识到简单照搬是不够的，必须根据转轨过程中的具体情况来调整某些主张，而且这种自主意识越来越强。例如，原苏联地区的社会民主党已经从最初全盘否定苏联社会主义、照搬欧洲民主社会主义，逐渐转到对苏联社会主义采取既批判、又部分肯定的态度，宣称要实行超越苏联社会主义和欧洲民主社会主义的“第三种社会主义”。在强调撇清与过去社会主义的关系、同斯大林主义及其变种划清界限的同时，原东欧地区的民主社会主义增添了“转型”的色彩。例如，反对急速私有化，主张各种所有制经济并存以及市场经济与国家宏观调控相结合的经济体制等。

在党的组织原则和组织机构建设方面，社会民主党更多地接受了西欧社会民主党的做法，甚至是直接照搬了西欧社会民主党的一些党章内容。

首先，社会民主党放宽了接纳党员的标准。从各党党章看，社会民主党都以相对开放的、包容性的态度容许那些认同其政策主张、遵守其党章党纲的所有人加入。例如，公正俄罗斯党规定，年满18岁、承认和执行党的纲领和本章程、参与党及其各级组织的工作，根据俄罗斯联邦政党法有权成为政党成员的俄罗斯联邦公民即可入党。匈牙利社会党规定，它向所有人开放，不分世界观、宗教信仰、出身、职业，只要接受党的目标、价值观和运行章程的匈牙利公民均可成为其党员。

其次，社会民主党放弃了民主集中制，强调党内民主和思想自由，允许派别的存在和发展。一是扩大党内民主，吸引更多的党员参与党内讨论和决策，鼓励党员之间的自由讨论，强调党员享有发表不同意见的权利。塞尔维亚社会党章程第10章明确规定，党员独自或与其他成员一起，有权在党内自由表达观点，提出问题、意见和建议，并且不承担后果；党员有权坚持和保护自己的少数意见。二是采取措施保障由全体党员直接选举党内主要领导人以及国家公职人员的权利。例如，克罗地亚社会民主党章程第11章规定，党员有权参与党的所有活动、选举和被选举党的所有机关、参与党的政策的制定和实现、被提名为党在国家、选区和地方的议会成员。三是增加党外力量参与党内生活的程度。例如，克罗地亚社会民主党的专业咨询机构如专家会议、中央咨询委员会，面向党外人士开放，听取他们对党的意见和建议，专业咨询机构的成员和主席均可以是非党人士。四是允许党内派别组织和派别活动合法化。例如，克罗地亚社会民主党党章规定，它是独立的、民主的党，由自由、平等和有责任感的成员组成，党员有权“在党内组织特殊的政治派别”。然而，有的社会民主党明确宣布禁止党内派别活动。例如，公正俄罗斯党在遵循民主的组织原则同时，不允许在党内成立党团、党内派系，不得煽动成立有组织的党内小组。

再次，社会民主党建立了适应选举需要的组织体系。一般而言，社会民主党根据国家行政区划设立党组织，形式上分为中央组织、地方组织和基层组织。同时，除党的代表大会作为最高权力机构外，还设有相应的执行、监督及咨询机构。三级组织的设置有利于政党各个层级以地区为依托，进行党的宣传工作和选举动员，以提升党的影响力和选举竞争力。此外，社会民主党还根据选举需要设立了一些新的组织形式，如议会党团。匈牙利社会党规定，议会党团在议会中执行和代表党的政策。议会党团内部有严格的纪律。例如，克罗地亚社会民主党在党章第11章中规定：议会党团成员在任期违反党章和党纲，或者加入其他政党，中央委员会将开除其党籍，并要求其辞去国会议员职位。

最后，重视党内纪律。匈牙利社会党党章第11章第46条对违纪行为作了较为详细的说明，把违纪行为分为道德过失和纪律过失，并且规定了相应的处分。针对道德过失的惩罚有警告、谴责；针对纪律过失的惩罚有警告、谴责、撤销党内职务、开除出党。社会民主党从中央到基层都设立专门的纪律监督机构，并且对机构领导人的产生、纪检机构的领导体制、纪检机构的职权等都作了明确的规定。例如，公正俄罗斯党设有中央监察委员会，克罗地亚社会民主党的监督机构则称监事会，匈牙利社会党的监督机构是道德和调解委员会。一般而言，社会民主党的监督机构在党内地位较高，独立性强，具有独立的裁决权，裁决一经做出就具有约束力。另外，监督机构的成员不能在党的其他同级别组织中任职。职权上，监督机构权力较大。除了查处违纪事件和受理申诉外，还有党章的解释权、党章实施的监督权、是否合乎党章的评议权、党章修改的草拟权等。

三、社会主义政党在原苏东地区转型中的作用

在反共浪潮高涨的剧变初期，社会主义政党处境非常艰难。台上的右翼力量无一例外地把反共作为维护自己统治、赚取政治资本的工具。即便是改弦更张的社会民主党也因与共产党的历史联系而被作为打击的对象。1994年后，社会主义力量开始在原苏东地区复苏。无论在台上或台下，社会主义政党积极参与社会的转型与发展，纠正右翼政党的激进转型政策，成为新制度的重要构建者。

第一，社会主义政党是渐进转型的倡导者。中东欧国家的右翼政党一般在上台后都接受了“休克疗法”，导致经济持续衰退，普通民众生活水平下降。与之相反，社会主义政党尽管认同私有化和市场化的改革思路，但是反对过急过快的激进改革，主张各种经济形式并存，实行自由市场经济与国家宏观干预相结合的混合经济体制；倡导建立以社会和生态为导向的社会市场经济，在经济发展和社会公正之间寻求平衡，强调加强社会保障、保护劳动者的利益。例如，摩共执政期间在经济领域注重恢复和发展经济，建立符合市场经济的管理体制，纠正激进改革路线，在恢复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在执政的第一个四年，摩尔多瓦国内生产总值年增长率都在6%以上；新增10万个工作岗位，职工平均月工资增加了1倍；建立了较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捷克社会民主党在1993年的代表大会上，尖锐地批评了右翼政府推行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方针和自由放任式的经济改革，并且明确提出以建立“瑞典式福利国家”为竞选口号。在执政期间，捷克社会民主党致力于解决民众最为关心的教育、医疗、住房等问题，推出“工业复康计划”，制定“经济复兴计划”，努力推进捷克经济改革的平稳化，减轻社会转型给民众带来的痛苦[4]。

同时，社会主义政党也为原苏东国家的民主制度的巩固做出了贡献。社会民主党在党的重要文献中均强调，尊重宪法作为国家根本大法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任何团体和个人都必须在法律框架内进行活动；强调选举在民主政治中不可替代的作用，强调国家权力机关必须通过民主选举的方式产生；遵守立法、司法、行政互相独立、制衡的原则。在执政期，社会民主党不断推动多党制议会民主制走向成熟、完善；在野时期，积极扮演议会中“建设性反对派”的角色。大部分共产党作为体制内的政党也成为民主制度的重要参与者。例如，俄共根据俄罗斯转型的现实情况，调整其组织和活动原则，强调在党纲和党章基础上进行活动时，必须遵守俄罗斯联邦宪法、联邦宪法性法律、联邦《政党法》以及其他联邦法律法规。

第二，社会主义政党是中下层利益的代表。在原苏东地区社会转型的过程中，中下层民众的利益严重受损。社会民主党成为中下层民众利益的代言人。转轨初期，社会民主党无论是在台上还是在台下，均致力于维护中下层民众的利益，减轻经济转轨给他们带来的阵痛。例如，捷克社会民主党1998年到2006年的执政期内，以建立和发展社会福利为重点，在养老、教育、医疗、住房等领域推出了一系列有利于中下层的措施。当然，由于转轨的复杂性，社会党政策调整的空间实际是有限的。然而，当各国经济私有化和自由化改造完成时，社会民主党的政策调整给它们带来了左翼身份认同的困境，因为左右翼政党经济策略上的不同之处正在逐渐消失。在新自由主义全球扩张的背景下，社会民主党不得不采取降低税收、削减社会福利等政策来刺激经济发展，从而招致了中下层民众不满。他们开始转向支持新民粹主义政党。新民粹主义政党的支持者主要是在转轨中生活状况长期得不到改善的中下层民众，而这在一定程度上威胁到了社会主义政党的群众基础。2005年以来，一些国家的社会主义政党在多次选举中被新民粹主义政党击败，丧失执政地位，比如保加利亚社会党、波兰民主左翼联盟党、捷克社会民主党、罗马尼亚社会民主党、匈牙利社会党。

共产党同样扮演着中下层利益代言人的角色。摩共执政期间一直注重改善中下层民众的福利。例如，在其第二次执政期间，摩尔多瓦财政社会保障支出与2000年相比增加了8倍多。其中，卫生医疗支出增长了5倍,教育支出增长了5.2倍。月平均工资与退休金分别增长了4.7倍和8.1倍[5]。同时，在野的共产党在议会活动中坚决地反对右翼政府推行的激进私有化和削减社会福利的做法。例如，俄共曾利用第一大反对党、在议会中占多数席位的优势，对俄罗斯当局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多次投票反对政府提出的激进改革方案和政府总理人选，推动杜马先后通过了一系列比较符合民心的决议，支持主张采取稳健经济政策的切尔诺梅尔金和普里马科夫出任政府总理及其旨在加强国家宏观调控以摆脱危机的纲领。此外，在日常活动中，共产党通过游行和集会抗议当局的某些政策来维护工人阶级的利益，从而扩大自己的影响。例如，2017年“五一国际劳动节”时，斯洛伐克共产党为纪念节日，组织工人阶级进行争取合法权利的游行。如今一些共产党开始注重利用脸书和推特等社交媒体宣传自己的理念，组织活动来维护中下层利益。例如，斯洛伐克共产党在其官网首页设有脸书的链接。

四、原苏东地区社会主义政党活动的影响因素及前景

影响原苏东地区社会主义政党发展的因素很多，甚至因各国国情的不同，具体因素也会有较大差异。但是，择其要者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社会主义政党必须在现有的体制内活动。原苏东地区各国经过近30年的转型，社会发展模式已经成型。因此，社会主义政党如果要想合法地开展活动，必须遵守现行的宪法、《政党法》和其他相关法律。上台执政后，社会主义政党只能在现行宪法规定的范围内执政。共产党与社会民主党略有差别，但只是与现有体制融合程度的不同。

共产党的主张延续了苏联时期社会主义的某些特点，虽然多少有些新的时代内容，但战略依旧显得僵化保守。有的囿于苏联模式之中，以恢复以公有制为基础的计划经济和共产党一党执政为目标；有的提倡一种稍作调试的“新共产主义”，提倡以混合所有制为基础的市场经济，但提不出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可行方案。然而，共产党主张过于激进和理想化，与现实政治和民众需求存在距离，难以被大多数民众和其他政治力量接受，甚至成了守旧、倒退与恢复旧制度的同义词，因而难以有机会上台执政。相比而言，社会民主党的纲领主张具有很强的灵活性。由于在意识形态和政治立场上都采取了“回归欧洲”的做法，社会民主党并没有像共产党在有些国家那样遭到禁止。随着右翼政府实施的激进转轨战略导致的社会动荡，它们抓机遇，在努力消除苏联模式不良遗产的同时，比较明确地提出了赞成社会主义，但不当传统社会主义的卫道士；提倡市场经济和议会民主制，但不搞新自由主义的模式的“第三条道路”[6]。

图2 2捷克和摩拉维亚共产党（捷摩共）党员数量的变化及趋势

第二，组织结构。在社会主义时期，原苏东地区共产党都有根据民主集中制原则组建起来的严密的组织机构。这些组织机构在剧变前夕因官僚主义基本上丧失了联系群众和发展党员的功能，在剧变过程中又因大量党员退党而陷入瘫痪，但仍是共产党的后继党继承的一份宝贵遗产。“社会民主可以期待占有的政治空间在很大程度上已被前共产党所占据，前共产党虽失去了政治权力，但仍组织完备并拥有坚定的追随者。”[7]在获得合法地位之后，社会主义政党迅速重建了各级组织。部分社会主义政党的组织结构中还增加了适应议会选举的新组织。庞大的基层组织发挥了信息整合的功能，有利于上级党组织能够迅速地了解选民的需要，以及党的政策传达到民众中间；还有利于减少党员流失、吸纳新党员或产生党的同情者[6]。

然而，内部争斗和分裂也会严重削弱社会主义政党的力量。尽管社会主义政党因继承了庞大的组织遗产而相对稳固，但由于意识形态上的分歧或者领导人之间的权力斗争，内部分裂也时有发生。阿尔巴尼亚社会党、波兰民主左翼联盟党、罗马尼亚社会民主党、捷克社会民主党等都因领导人的权力斗争发生过分裂。共产党也同样如此。例如，俄共党内派别斗争依然不断发生，例如，2007年出现的反对“新托洛茨基主义”斗争，2008—2009年出现的“圣彼得堡事件”，2010年出现的“莫斯科事件”[8]。摩共同样因为内部分裂元气大伤。2009年之后，摩共一些重要人物如弗拉基米尔·楚尔坎、伊戈尔·多东、瓦迪姆·米辛等要么自动脱党，要么被开除出党。

第三，党员老龄化。党员老龄化的问题在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中均普遍存在。剧变后，社会主义政党放宽了入党限制，以此来获得更多的支持者。因此，各个社会主义政党的党员数量很快稳定了下来。然而，从2008年开始，社会主义政党党员数量呈稳中有降态势。党员老龄化问题开始显现，出现自然减员的趋势。共产党尤其如此。大部分共产党的党员平均年龄在60岁以上。以俄罗斯共产党为例，俄共刚成立时有党员50万人，到2015年只剩下16万人。俄共的党组织规模也在缩小，1993年重建时有17316个基层党支部，2013年萎缩到了13793个[9]。随着老党员的去世，许多共产党面临自然消失的危险，图2显示了捷摩共党员人数的走势。如何摆脱老龄化的问题，吸收更多的年轻人是社会主义政党的紧迫任务。

随着政党内外部环境的不断变化，社会主义政党将面临更艰巨的挑战。在可预见的范围内，原苏联地区的共产党颓势持续一段时间，社会民主党能否稳步壮大还是未知数；原东欧地区的社会民主党虽然遭受民粹主义政党挤压，但作为主要政党的地位短期内不会改变，而共产党依然难以迅速崛起。在未来，社会主义政党能否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复兴从根本上说取决于自身的建设。只有通过自我革新，明确自身定位，扩大选民基础，社会主义政党才能走出困境。面对着中下层选民大量投向民粹主义政党的现状[10]，原苏东地区的社会主义政党是时候需要对其之前的政策实践进行深刻反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