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盘古女娲经歌及其教化意义
2018-10-09白璐
摘 要:西华盘古女娲经歌根治当地的文化土壤,热情歌颂赞扬了上古神话人物盘古和女娲。作为当地特殊的艺术形式,盘古女娲经歌宣扬和传递着诸多美好的品质,例如舍己为人、无私奉献,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勤劳勇敢、善良智慧,心怀孝道、感恩先贤等,以瑰丽的想象和蕴藏的道理,陶冶着当地人的情操,极具教化意义。
关键词:西华盘古女娲文化;经歌;教化意义
作者简介:白璐(1991-),女,汉族,郑州人,郑州大学文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26-0-03
一、西华盘古女娲文化中的一朵奇葩——经歌
经歌作为一种民间歌谣,流行于以河南省西华县为中心的附近地区。其具有多样的形式和丰富的内容,是西华盘古女娲文化的最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热情歌颂赞扬了上古神话人物中的一部分,尤其是盘古和女娲。根据盘古女娲经歌的主要内容,可分为以下几个类型:创世经,治世经,救世经,劝世经,功德经。其中大部分经歌不仅富有瑰丽玄奇的神话描写,更有富含教育意义的说教部分,在古往今来的当地住民中具有显著的教化功能。
经歌中所讲述的创世神话以盘古和女娲为主要创世神,同时还有一部分是以女娲独自作为创世神形象出现的。“那时候管事的都是女人,可不像后来男人掌权/就这样娘传娘一辈一辈,一辈辈可都是女人掌管/男人们都听从娘的管教/娘当家可兴了多少万年”(《老娘当家》),怀疑这一部分经歌带有从母系氏族时期流传下来而所残留的文化印记,而本身出现文字记载就相对较晚的盘古神话则可能是后来才融入西华文化,渐渐形成了现在的西华盘古女娲文化。这些暂且不论,而“这些独具地方特色的歌谣,传女不传男,千百年来一直在西华民间妇女中传唱。”[1]正因为这些经歌内容的丰富和传承方式的神秘,被有关专家称作创世文化的“活化石”。
二、西华盘古女娲经歌经文内容简析
西华盘古女娲经歌根治当地的文化土壤,所主要包含的创世传说以人们耳熟能详的“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为主,另外女娲还围绕“抟土造人”展开了一系列创世性质的活动。
經歌较为详尽地描述了盘古开天辟地时的所遭受的辛苦和无私,也生动形象地绘制女娲造人时的图景,突出了他们为了人世间的安定繁荣而无私奉献的精神。盘古双手支天,“直不起腰”还不敢动的姿态,令人感受到他所承受的重压,并且在他“身死心不死”之后,还垂死化身为世间万物,从而形成了现在缤纷的世界,令经歌的故事性和广度都有了很好的展现。女娲刚走出昆山洞,就看见“天上黑窟窿”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决心“补天”,她来不及享受自己的自由就又为人世的安宁投入了补天的使命中;而抟土造人之时,她“心中想着哥模样”,手中泥团便合着她对盘古兄长的思念,有了灵性,成了有灵之人。
此外,西华盘古女娲经歌还存有很多关于人间浩劫和两位大神平息灾难的记载。各民族的远古神话在某些内容和主题方面都存在一定的相似性(比如都会有关于洪水灾难的故事、神灵创造世界的传说),概因为先人们所面临的都是类似的原始环境, 同样要面对与神秘而凶猛的自然搏斗来求生存的命运。经歌中也提到“遭大灾咱人类受尽苦难”(《治世经》),却和西方神话中伊甸园偷食禁果、潘多拉的魔盒相类似,“都因为有贪念(人们趁着娲娘上天探望老盘古之际在地上为所欲为,破坏了自然的平衡,滥用资源、无端浪费)引来祸端”(《治世经》)。结局是人们前去祈求万能而慈悲的女娲大神。娲娘怜悯人类的悲苦而给予了拯救,并在灾难平息以后传授人类以种植、纺织、建筑、修缮等技术,且告诫子孙后代要勤恳善良、敬畏自然,还要为人世建立规矩(即具有制度性的原始规则),因为“没规矩这世上哪成方圆”(《治世经》)。此后人们信守四时,勤劳生活,世世代代感恩娲娘的无私和恩赐,而“知感恩会让人不忘过去,知感恩会让人心存善念”(《治世经》)。这也正是经歌所要提倡的道德法度:心怀感恩和为人善良。
三、西华盘古女娲经歌中的教化意义
马克思明确提出过:“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2]英国人休谟(1711~1776,历史学家)也曾经提出过相似的设想:人类自身的恐惧心和希望感驱使人们赋予自然界的内在规律以自己熟知的“人格”,因此先人按照人类自身的外在形象和内在品性,把客观自然拟人成了是具有感情、欲望的某种灵体,而后(在神话设计和流传的过程中),其甚至拥有了实在的躯体。
中国神话传说在历史化的过程中,诸神的形象在逐渐发生着变形和“人化”。随着远古神祇中的很大一部分转化为具有社会性的角色(如伏羲、黄帝等人转化为“正史”所承认和改造过的上古帝王),诸神身上的原始图腾色彩悄悄褪去,更多时候是被崇高的道德表现、为人世所共同尊敬的美好品性所取代。诸多神祇褪去了在神话中玄妙深奥的象征意义,但是获得了现世的伦理教化功能。
西华的盘古女娲经歌极富当地文化特色。以盘古和女娲两位上古神祇为主要歌颂对象,辅以老苍龙、凤仙等正面仙兽形象,织成了一个当地特有的神话传说文化系统。包含着两位大神创世、救世传说以及众多以动物为主角的小故事,它们彼此独立成文又彼此背景交织。西华盘古女娲经歌以河南方言为语言材料,带有朗朗上口的乐律感和整齐性,在讲述这些传说和寓言的同时,也传递着先人的许多经验和教诲,闪烁着西华先民智慧结晶的光芒,成为了当地后人口耳相传的育儿范本,具有极其显著的教化意义。
1.舍己为人 无私奉献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并不是就此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是为了人世间的安宁,一直用双臂支撑着天空让它不塌下来,并且使得天地一天天分开得更大,永远保持着此种姿态而不得休息,“宁愿自己身死去/不让天地再合拢”(《造人经》);女娲经历失去兄长盘古的巨大悲痛,并渡过了漫长的孤独日子后终于找到方法走出昆山山洞,却发现哥哥盘古努力支撑住的苍天居然破了大洞,她顾不得自己的遭遇,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去炼化五色补天石,为天下人谋求福利和平安。
与他们二人相似的还有渴死之际“弃其杖,化为邓林”的夸父、炎帝之女女娃溺死东海之后誓要填平东海化身而成的小鸟精卫、为解世人干旱炙烤之灾而射九日的后羿(本经歌集中的传说是女娲射日)、治水时“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等等。他们都以人类的恩赐者、保护者形象出现;他们被颂扬的行为则都有奉献自我甚至牺牲自我,以谋求全人类幸福安全的倾向,经常强调的是使灾难“不再危害后人”。
从中可以看出,中国神话中诸神形象的利他性十分鲜明。可见“在古代中国的社会意识里,值得崇拜的不是‘力,而是‘力所体现出来的道德性质,是‘力所拥有的伦理装饰。”[3]可以说,中国古代神话,准确来讲是经过历史化改造和史官文化浸染的中国神话,表现出强烈的“尚德”倾向和伦理化特征:突出人类个体在人世间的责任和负担,倡导天下为公、大公无私、德行至上的道德伦理观,,较为重视其于现世的道德伦理教化意义。
2.尊重生命 敬畏自然
经歌中的创世神话版本很多,彼此之间有重叠也有分歧,有一些细节描写甚至表现得十分具体——具体到天地、人类、动植物、世间万物都一一被创造和规定。由于大部分经歌都是叙述传说与教训后人相结合,遵循着从故事到道理的定式,故而其中的道德伦理教化意义是显而易见的。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么久以前,西华的先人(甚至是封建社会中地位和文化水平均较为低下的妇女群体)就已经朦胧产生了对原始自然的敬畏和保护之心,与当下非常前沿的科学发展观意识有几分不谋而合。
“有物种存世上无论贵贱/都是咱女娲娘流的血汗”(《造化经》),凸显着物种间的平等意识,这在强调以人为尊的古代社会是十分难能可贵的。经歌中甚至还有这样的描述“这世上人和物相互依存/少了谁这世界不算完全”(《造化经》),这就更加惊人了——居然相当直接地体现出了可持续发展的观念,可算是古代先民的智慧之谈。至于“对万物都要有敬畏之心”(《造化经》),则是进一步以教育后代的口吻直接道出了道理和训诫,具体到“每一草每一木都应爱怜”(《造化经》),“她让花每一年只开一季,不珍惜花儿败变为泥团/她让果每一年只结一次,果熟了不去摘它就烂完”(《教子经》)。
3.勤劳勇敢 善良智慧
西华盘古女娲经歌有着北方民族所一直颂扬的,劳动人民特有的朴实底色。不惟是语言上的地域性,还有经歌所传递的文化意识内核:勤劳善良的生活秉性,以及对孝道的重视。其中勤劳肯干、淳朴踏实的人生态度被极为推崇,渗透在几乎所有经歌所传递的思想内容中。
女娲“让儿既捕鱼又采藕莲,会干的不愁吃还有剩余,不干活只能够看着眼馋”(《教子经》),不仅强调了勤勞的重要性,还运用对比同时提到了懒惰的后果:人类因为不珍惜女娲和盘古留下的美好世界,耽于安乐、不思进取,肆意破坏资源最终造成了各种灾难,于是娲娘哭劝儿女们,“人不勤哪能够学到本事,没本事咋能够永存世间/儿孙们要真是只讲享受,在世间必然要招祸患”(《盘古女娲天堂会》);经歌的传承者总结道“决不能忘过去只顾眼前/要记住大灾难前人教训”(《治世经》),并最终引出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即“勤和俭是咱们做人根本,做善事才是咱人生本钱/不付出就光想得到一切,那只能在梦中才能实现”(《治世经》),“做善事就一定能得好报,恁相信天有眼可讲公平”(《传法术》)。
《造人经》中记载有女娲造人之时,把五彩石的碎石包入捏人的泥团之中,使得人有了骨骼,后代才懂得了有骨气,才得以挺起了腰杆;又说到人本是泥土所造,今人有些小看脚下土、因为身上沾了泥而感到难为情,就是“忘了本/忘了咱的老祖宗”。女娲抟土造人的神话传说在中原大地已经传承数千年,撇去封建社会以小农经济为主体的现实不谈,中原人民对“土”的崇拜也从未断绝,甚至“五行说”中也以土居中。经歌唱到人的形体本是泥土,教育后代要尊敬和珍惜土地,意即是在劝解后人脚踏实地、勤劳躬亲,而不要“忘本”。
4.心怀孝道 感恩先贤
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以儒家的“仁义忠孝”理论为伦理观的主体。而其中“孝”,不同于前三者普遍受到高阶层身份的限制才能感知到,在平民百姓的观念中占有最优先最可行的位置,他们普遍认为“百行孝为先”,这一点在西华县的先民中也有所体现。前文已经讲到,对孝道的重视和传承也是西华盘古女娲经歌训诫部分的一大主题。
非但大部分西华盘古女娲经歌都有着面对后代的、直接地推行孝道的教导,如“代代儿女敬父母,祖祖辈辈敬祖宗/不管祖宗多少代,饮水思源要弄清”(《婚配经》);还有话糙理不糙的如“是人就得讲孝道,不讲孝道是畜生”(《婚配经》)等;具体来说,还有针对最亲近的血亲也就是母亲的相关歌词,如“咱想想当娘的谁不疼儿,当儿的有多少真心孝贤/当儿的永远都欠着娘情,娘的情到啥时能够还完”(《老娘当家》);进而还有封建社会中常见的赌咒形式的劝诫“报娘恩咱可要知道孝敬,人不孝还不如地上畜生/有一老如一宝不能空说,做儿女不孝顺天打雷轰”(《传法术》)。
以《花喜鹊》《黑乌鸦》两篇为例,二者较为清晰地表现了西华盘古女娲经歌中对孝道的提倡。花喜鹊虽然貌美,但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把生病了的老娘丢在乱葬岗,尽管被老娘痛斥,也依旧不知悔改,最终被娲娘在阎罗殿审判,最后受尽酷刑,才想起来娘的好,但是已经为时晚矣,下场极为悲惨;而黑乌鸦,虽然相貌丑陋,但是对老娘极尽呵护感恩之能事,为了让老娘的病好起来,乌鸦吃尽千辛万苦,最终得到了娲娘的褒扬,还得以封神登天。在此,两者近乎相同的境遇下选择了截然相反的做法,对比鲜明,二者的结局也是顺理成章:娲娘惩恶扬善,孝子登仙,不孝子则堕入黄泉。这里两篇经歌极其集中地反映了对孝子的褒扬和对不孝儿的鞭挞。
四、结语
富有原始浪漫情调的神话传说成为道德教化的工具,丧失了一部分原有的神秘色彩,而多出了亲民的意味,也融入到当地人民的生活中,从而产生了西华特有的文化精华——盘古女娲经歌。经歌以盘古女娲传说为底本,构建了一整个西华当地的上古神话世界,并且通过妇女之口的特殊传承方式,成为了当地一代代人最原始淳朴的早期育儿经,以瑰丽的想象和蕴藏的道理,陶冶着当地人的情操,修睦着当地的教化。
需要注意的是,西华盘古女娲经歌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以动物而非神祇为主角,但只要仔细研读,不难发现其实它们都是影射了某一类具有该动物被赋予的人格的人类,如勤劳的黄牛、讨巧的小鼠,还有上文中提到过的不孝儿花喜鹊、大孝子黑乌鸦等等;同时这类经歌其实还是以女娲娘娘为隐藏主角,动物形象只是显性主角。此外,西华盘古女娲经歌还多处提到现世报、“善者得上天堂,恶者终下地狱”、前生作孽今生来偿等事,反映出了封建社会下淳朴人民所信奉的轮回报应思想。
于此,“经歌”一名名副其实,成为了在当地集音乐的娱乐功能和经文的教化功能于一身的优秀艺术形式,值得后人传承、学习、研究和发扬光大。
参考文献:
[1]耿宝山. 盘古与女娲经歌篇[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16.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2.
[3]谢选骏.神话与民族精神[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