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抲黄鳝

20世纪70年代，在我刚上学的时候，老家浙江农村的乡邻们特喜欢抲（，古同“揢”，扼）黄鳝。到了小学高年级，我与两三个小伙伴一起，经常去田野夹黄鳝。在夏日月明星稀的晚上，左手提着一盏煤油灯，右手握着一把黄鳝夹，腰间系着一只壳笼，沿着窄窄的田塍，小心翼翼，缓缓而行。

黄鳝夹由两股篾片组成，中间钻一个孔，用铁钉钉好，方便活动。把竹片一头的内侧，做成锯齿，对准黄鳝，猛地一夹，十拿九稳。

还有一种铁制的黄鳝夹，样子与铁火夹一样，一边打成“U”字形，另一边扁平，刚好能对准“U”口，而且两边都有一排锯齿，只要看见黄鳝，用铁夹一夹，便手到擒来。黄鳝喜欢在晚上出洞觅食，一见灯光，不跑不动，束手就擒。

晚上在田野夹黄鳝，要穿高帮雨鞋。有时会遇到团成一圈的蛇，像一坨牛粪，不小心踩上去，吓得人都跳起来。有一天晚上，我的同乡徐水法不到一个小时就在田野夹了10来斤黄鳝，拎着沉甸甸的编织袋，满载而归。回到家里，他把编织袋口一放，“哗”的一声，一袋黄鳝倒入大脚盆里。“啊！”前来围观的几个大人不由惊叫，原来当中竟然夹杂着几条蛇！他吓出一身冷汗，从此再也不敢去夹黄鳝了。

村里有个小伙子农闲时把抲黄鳝作为一种副业，收获颇丰。有一天，我跟在他后面，在田野整整转了一天，傍晚时分满载而归。让我佩服的是，他有两种独特的本事：一是善观水色。沿着田塍走过去，看看水色，再看看黄鳝洞，就能判断黄鳝是躲在洞里，还是已游走。二是攻无不克。他的食指和拇指组成一把“铁钳”，只要被他发现，“恰”的一下，黄鳝在劫难逃。

那时，邻近的广明村有一个叫于金火的小老头特别擅长钓黄鳝。说他老，因为已经有六七十岁年纪，满脸皱纹；说他小，因为是一个侏儒，个子跟十来岁的小孩子差不多。他个子虽矮，但在我们小孩的心中，却是一个大英雄，系在他腰间的壳笼里，总有不少黄澄澄的大黄鳝。

黄鳝滑溜，小老头的办法是用钩钓。取一根薄而窄的篾片，一头缚一段细铁丝，弯成铁钩，穿上蚯蚓，作为诱饵。他拿着黄鳝钩，在塘塍、田墈的石缝里伸进缩回，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把黄鳝引诱到洞口，等它张开大嘴，一口咬住，再轻轻一提，十拿九稳。如果黄鳝还在石缝深处就咬钩，再用力也拉不出来，不是钩上的铁丝被拉直，就是黄鳝的嘴巴被划破，最终还是逃走了。

小老头善观水色，看看水色是不是浑浊，洞口有没有粪便，就可判定石缝里有无黄鳝。从池塘石缝里钓出来的黄鳝，与在水田里抓的不同，年份长，颜色黄，粗又长，很好看。

有一次，小老头断定塘后石墈的石缝里有一条大黄鳝，但他自己个子矮，手臂短，黄鳝钩够不着石缝，便叫人按住他的双脚，上身倒挂，伸手在石墈上引诱，果然钓到一条又黄又粗的大黄鳝。按脚的人看了，又惊又喜，双手一松，只听得“扑通”一声，小老头整个人掉进了池塘里，引得大家一阵哄笑。